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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節 智勇雙全

軍營門口崗哨上的士兵全登土門樓子了,看著笑話,發著驚嘆聲。一個帶著面具的女子捋了袖子,抱著門口幾百斤的石獅子挪來挪去,跟她來的騎士們紛紛喝彩不休,這里頭,兩個女子卻抱著截然不同的觀點喊她,一個說︰「你別抱來抱去的。人家笑話咱。」一個相貌凶狠,眉毛豎立的少婦大聲鼓舞︰「沒事,誰敢笑話,抱給他們看看,阿虎就是表現好,被識貨的破格收下了。」

勸阻的女子用胳膊肘只好撞一下那丑的。

那丑的想改口也來不及了。

少女把獅子給抱走了,後頭「哎哎」喊著她,沒喊回來,就見她一拐彎,沿路找個準備立柱石的石台子,嬌吼一聲,把石獅子半舉起來給放上頭了。

這就是士兵告訴楊二廣「獅子給抱跑了」的全過程。

楊二廣帶著人出來,門口的士兵已經涌出來一大堆,是找著他們的石獅子了,到下巴高的石台子上呢,少女下頭站著拍手,爛漫地說︰「你們有本事取下來挪回去。否則就去叫你們將軍來。他收下我們家阿虎,說不定也讓我從軍呢。我也是十八般武器樣樣精通,李虎從來都不是我的對手。」

一開始勸她別亂抱的是拉著她倆的是定要來看看的段晚容,而慫恿她抱跑給將軍顏色看的是史千億。

不是嗒嗒兒虎認為的「他大姑可能也來了」。

他大姑若來,史千億就不敢亂慫恿狄阿青。狄阿雪沒來,段晚容光著急,制止不了這兩個女二貨。狄阿青在下頭蹦跳,史千億還走過去拍拍她肩膀,夸獎說︰「干得不錯。阿虎不是答應你給他們將軍說情,再加上你的表現,妥妥的跟阿虎一起上戰場。好。咱家女兒就都了不得。」

這邊說著,楊二廣驅動兩條短腿跑門口了。

左一看,石獅子歪倒在一旁數步遠,右一看,沒了,大叫一聲︰「誰家的娘們恁大膽,敢動我石獅?」

嗒嗒兒虎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上去接了一句︰「我家的。」

楊二廣暴跳如雷,調頭大吼︰「沒事別讓你家的娘們亂跑。這石獅子是咱鎮軍營的,雅物。抱跑了你……」他已經看到一群士兵圍觀,石頭獅子在台上的景象了,手臂伸直指著,大步就往跟前跑。

嗒嗒兒虎連忙自後拉他一把,小聲說︰「將軍。這倆女人不能力敵,要智取。」

楊二廣暴躁地大吼︰「智取個屁。」

旋即,他竟生生把怒火收斂住了,因為抬頭看向那放石台上的石獅子了,這石獅子起碼四百來左右,放這麼高,和舉起來差不多了。舉四百斤,那能扛多少呀。自己難道讓一群士兵上去圍毆幾個女的?傳聞出去,楊二廣這名聲爛臭不是?何況人家還是李二蛋的親戚,身邊還帶幾個騎士呢。

他站到個不顯眼的位置,勾個士兵就問︰「她們咋放上去的。」

那士兵興奮地說︰「就那姑娘。一摟摟上抱跑了,我們怕她抱回家,趕緊開門跟出來,結果她大吼一聲,掫起來放上頭了。」

楊二廣調頭瞄住李二蛋。

他開始理解李二蛋為何十六歲能獨步軍營了。

家里這都是啥女人?

家里都是這種女人,男人要是不行,羞也羞死。

段晚容制止也制止不了,也沒往跟前跟,一眼就看到了李虎,跑過來拉上,掀掀下巴給嗒嗒兒虎說︰「看你小姑?鬧出什麼了?你給她說啥了?你莫不是拉她跟你從軍?你一個走,你阿女乃都哭了。你再拉一個,她是個女人呀。我給你說,她勁上來了,你給我把她給我勸回去,你千億小媽還慫恿她,我可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說著話,楊二廣擠回來了。

他對「智取」深有體會之後,卻沒有「智取」的辦法,只好回來找狄嗒嗒兒虎,嘴里喊著「二蛋」,「二蛋」。

只喊了兩聲,段晚容就柳葉眉倒豎,凶神惡煞吵嚷︰「你叫誰二蛋。你叫誰二蛋?你才二蛋,你們全家都二蛋。」

李二蛋傻眼了。

這是他們將軍呀。

楊二廣也是有氣發不出來,說是幾個娘們,他要怎麼怎麼著,但這架勢,他不怎麼怎麼著,人家已經不放過他,窩著火噴粗氣。嗒嗒兒虎急忙給段晚容解釋︰「將軍在叫我大名呀。因為出籍的時候,同窗熊夢夢開玩笑,亂胡寫。結果我就成了李二蛋。這不怪將軍。」段晚容卻不管,指著嗒嗒兒虎說︰「听到了沒?他們小孩鬧著玩叫的,你叫啥?你該叫啥?給叫李虎不知道嗎?」

楊二廣一看身邊的參軍和軍官不幫腔,都想起哄,正要發怒,嗒嗒兒虎一把攔住他,又抓上段晚容,小聲說︰「別吵鬧。現在咱們在一輛戰車上。這兩個瘋女人非要大伙齊心協力,否則她們鬧到什麼時候?」

段晚容心說是呀,連忙住嘴了。楊二廣氣鼓鼓的,但他是男的,已經腆為佐領,因為戰功還有了賜號,想來想去,和幾個女人營門前大鬧一場,既不能打,又不能踫,白給人笑柄?他略作含蓄,微微一點下頜,盡量放輕聲音︰「我是軍中有名的雅將,不和女人一般見識。一輛戰車上,趕集的,讓她想法把人給我弄走,石獅子我也讓她們放原位了,我弄十來個兵慢慢夠。」

嗒嗒兒虎授意說︰「將軍。我小姑鬧這出,是她想和我一起從軍。」

楊二廣張大嘴巴,嘴里能塞個雞蛋。

不過,他再抬頭看看那頂石獅子,嘆氣惋惜︰「她要是男的,我扒拉。我成梁大扒拉。我也扒拉營里。女的。」

嗒嗒兒虎說︰「這不是要上戰場嘛,籌備些好的軍械,沒錢,我就讓她找人給我改了篇文章發邸報,掙點潤筆,當時答應她,說問問我們將軍,看看將軍收不收。結果她找到人,把潤筆費弄到了……」

楊二廣因為詫異,卻是故意說︰「哦。還能發邸報文章掙潤筆費安家?」

嗒嗒兒虎連忙說︰「將軍你也可以的。你是雅將,要是發篇文章,那可就……」

他反把楊二廣利誘上了。

楊二廣一想自己發表篇文章上了邸報,結果是什麼?軍中橫著走,誰多句嘴,立刻讓他看邸報,我楊二廣寫的,我楊二廣何許人,邸報就這麼大一點兒,能刊我楊二廣的文章。他眼楮放光,問︰「發文章難不難?潤筆是次要的,關鍵是人家刊不刊?你認識里頭人不?我倒給錢都行。」

嗒嗒兒虎忍住笑。

段晚容已經忍不住了,反問︰「打岔是吧?」

趁著楊二廣考慮私下再談,嗒嗒兒虎又說︰「我就說我已經給將軍說好了,可以收她,對吧,武藝好嘛。」

在段晚容和楊二廣的緊張中,他「但是」了,笑著說︰「但是?得按規矩辦,得出籍。讓她去出籍。她出得了嗎?她出不了。第一,她是個女子,人家不給她辦;第二,家里也不同意呀。」

段晚容問︰「那萬一她和你一樣辦出來了呢?咋辦?」

嗒嗒兒虎大吃一驚。

生怕段晚容揭他老底,想信誓旦旦狄阿青辦不出來,卻不敢往這上頭死咬,反過來說︰「老姑。這就要你起作用了呀。你回去就告狀。告訴阿女乃。告訴我阿媽。阿女乃一哭,阿媽一訓斥,她就閉門練箭術去了。」

段晚容想了一下說︰「哦。忘了。你小媽給你偷了兩把劍。其實今天來,一是你阿女乃托我問你缺啥,二是給你送劍,你等著,我給你拿……」還沒說完,嗒嗒兒虎已經辦要緊事了,大喊一聲︰「小姑快來。將軍被我帶過來了,還要看你箭術。」楊二廣還沒來得及準備,黑著臉,壓低聲音說︰「你咋這麼嘴快?」

「  」幾聲,一個帶著鐵面具,兩眼處顯得像是黑洞的一姑娘跑倆人面前了。

史千億哈哈大笑說︰「你收她。老娘也去。好些年了。手癢死了。她武藝是我教的,信不信,那石獅子我給你夠下來放原位。我不老,才過三十……」直到嗒嗒兒虎嚴厲地喊一聲︰「小媽。這是軍營。」這才住嘴說︰「我就是一說,按說她能我也能。」

狄阿青已經找到弓箭了,正在搜索可以射的目標。

嗒嗒兒虎剛才在吃飯,一個饅頭還在揣著呢,大步往後退,要求說︰「都讓讓。二百步射饅頭?」

楊二廣一看,他老拿那個饅頭往頭上比,生怕他們玩出來危險,心驚肉跳說︰「一百步就行。一百步就行。」

射箭的通道讓出來,嗒嗒兒虎站在一百步外,饅頭果然頂到頭上。

王雷從軍營里出來,探了腦袋一看,大步流星就奔嗒嗒兒虎走去,嘴里叫道︰「你還吃不吃飯?」

正好箭飛,他條件反射,听到一聲弦響,「嗖」地趴地上了。

箭自然不會奔他去,哪怕他離得近,像裹了道光,帶著饅頭跑了。嗒嗒兒虎拍拍手,笑著來扶王雷。王雷爬起來,就要調頭痛罵,一看楊二廣在射箭的人身邊站著,憋得臉紅,拉著嗒嗒兒虎就要走。

嗒嗒兒虎怎麼能走。

狄阿青著急問楊二廣︰「將軍。我箭術怎麼樣?射趴一個,射飛一個。」王雷剛剛弄明白怎麼回事兒,听她把自己和饅頭並列,大吼說︰「我是饅頭麼?」楊二廣怕節外生枝,大老遠制止王雷,夸獎說︰「真是好箭術。好。百步穿饅頭。嚇到軍中壯士。好。我收了。你回家出籍吧。」

狄阿青愣了下,問︰「出籍呀?」

楊二廣點頭說︰「是呀。不出籍,軍營不是窩藏嗎?回家出籍……」嗒嗒兒虎生怕露餡,快速跑過去,在狄阿青耳邊小聲說話。

狄阿青連連點頭。

嗒嗒兒虎這是在教她怎麼出籍,她听著有道理,高興地回到史千億身邊。

心里一激動,他把剛剛借來的弓一把扯拉個滿弦,再拉「啪」一聲拽斷了。

頓時,一個軍官臉黑下去了,「嚄」一聲,喊道︰「我的弓?」楊二廣安慰說︰「別嚎喪。讓李二蛋賠。趕緊讓她們回家出籍。」

嗒嗒兒虎發現將軍領會太快了。

狄阿青不怎麼出門,單純幼稚,被他這麼一催,只當將軍太想要她,拉著史千億就要走。史千億瞄了嗒嗒兒虎一眼,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就說︰「你先走。我給阿虎的東西還沒交他手里呢。」

她一扭頭,見段晚容抱著兩把劍,一長一短,笑一笑,拿在手里,一手一個。

嗒嗒兒虎走過去。

她就把渾樸的長劍遞過去,要求說︰「抽出來看看劍身。」

嗒嗒兒虎一把抽出來,頓時寒光四射,劍身上兩個字︰平夏。他大吃一驚,反問︰「這劍?不對?」

他說的不對是指這把劍的裝飾全改了。

這是狄阿鳥立國之後,出于段含章給他的刺激,定要鑄造出堪比狼牙王斬的長劍,集工匠鑄造的「平夏之劍」,象征王者之劍,用來出席重大活動,不曾想史千億偷了出來,還重新換了劍柄劍鞘。

嗒嗒兒虎略一遲疑,史千億說︰「你阿爸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我是偷不出來了的。」

嗒嗒兒虎立刻跪地,雙手捧劍過頭頂,再仔細收好。

史千億又把短劍給遞來,小聲說︰「副劍我也偷走了。」

嗒嗒兒虎沒手了。

王雷上來想替他接,狄阿青躍馬而來,一鞭子抽他手上。他捧著手痛呼,一抬頭,發現自己被這女人欺負兩次了,真是又氣又急。

史千億把嗒嗒兒虎扶起來,把短劍給他系上,給王雷示意,讓他站開點兒,繼續說︰「阿媽偷劍的時候。你阿爸正在賞劍。他說這長劍乃王者之劍,剛猛可開萬物,持之可斬邪魅。」

嗒嗒兒虎點了點頭,問︰「他這是遞話給我麼?」

史千億擠了擠眼楮。她又說︰「這副劍。他說短劍是智劍,變化萬端,神鬼莫測,從兵器而論,長者剛猛而無掩,短者靈性而多變,迅疾一擊,一擊必中。而只有長短配置,方可攻守兼備。」

嗒嗒兒虎沉思片刻,說︰「兒子受教了。」

史千億將長劍短劍給他配戴好,偏頭看著他全身上下,拍手說︰「你眯眯眼,我看像不像你阿爸?」

恍惚間,卻好像一般無二,小時候也不覺得像,偏偏這十三四之後,翻出狄阿鳥少年畫像,**分相似。

史千億忍不住說︰「太威武了。嘖嘖。跟你阿爸一樣。」她連忙更正說︰「比你阿爸還英武。」招手要來憤憤不平的王雷,她賠禮說︰「他小姑話少,只想告訴你,這兩把劍是神物,有魂魄,你不能替阿虎接,你萬不要放在心上。我們家阿虎拜托你照顧了。他還小,真的還……」說到這兒,她自己也開始哽咽,說︰「他阿爸阿媽心腸硬,我都看不下去。你照看好他,將來必有好報。」

她轉身就走,上了馬。

這邊段晚容又走來,捧上嗒嗒兒虎的手說︰「你阿女乃大哭一場呀,加上別的事兒,她追著你阿爸敲好幾手杖。你?」

她湊近嗒嗒兒虎的耳朵邊,小聲說︰「別傻著拼命。你與別人並不一樣。知道嗎……」

嗒嗒兒虎打斷了。

在段晚容詫異的目光中,他環顧左右,低聲說︰「阿姑。身邊盡是袍澤,皆血肉之軀,何敢獨善其身。阿姑不要誤我。」

段晚容驚呆了。

她沒想到,她生氣了,怒道︰「你個笨蛋,我才不去管你。讓你阿爸把你教好吧。」說完,她掉頭就走。

嗒嗒兒虎心中不忍,卻仍是站著不動。段晚容還是回頭了,她找上了楊二廣,嗒嗒兒虎大驚失色,怕她會叮囑什麼,連忙把楊二廣隔開,請求說︰「阿姑。你回吧。我能把自己照顧好,不違軍紀和道義的時候,會的。我們東夏人戰場上是求生,而不是求死。」

段晚容跺了跺腳。

她還不肯罷休,卻是兩名騎兵奔馳而來。

馬如龍嘶吼,跳躍,騎士卻鋼鐵一樣盤踞在上頭。

他們一人嗚嗚鳴角,另一人附身下馬,遞來軍函,大聲宣布︰「軍府有令。即刻點兵。等候軍府安排地點集結。」

楊二廣驚喜交加,舉起雙手嘶吼,拍打胸甲嘶吼︰「大王他用兵了……」

這像是東夏的傳統。

像是所有東夏男兒勇武的釋放。

將士們欣喜若狂,有的士兵干脆簇擁到一起,各種嘶吼,角號手攀爬箭樓,將領錯亂奔跑,歸營準備。

幾個要走的女人定楮看著,只有嗒嗒兒虎面對著他們,手扶雙劍看著他們,揮手讓她們趕緊回去。

但他沒有站多久,毅然背轉身子,雙手各扶長劍,走向營房。

楊二廣回營就在安排新兵編。

已經沒有時間練兵了,新兵們會被遣散到各編,在老兵的教導和戰斗中成長,在行軍的路途中接受灌輸……其實,他們不過是起一些輔兵的作用,而披堅執銳,沖鋒蕩陣,往往是老兵先上。

至于逢畢和李二蛋?

楊二廣下令說︰「編入直屬吧。好苗子,不能還沒成長起來,戰陣上廢了。」

短暫的軍校會議在營壘召開。

士兵們都穿戴整齊,列正待命,新兵抱著自己的瓢盆,用物,被一個個下分,嗒嗒兒虎和逢畢則被叫到牛錄直屬,里頭咆哮,外頭兩人站著,你看我,我看你。一名安排他們的準健盯著他們,發現嗒嗒兒虎只是馬上馱了一個兵扎捆,一身兵器,再無雜物……也是因為家里送了一長一短兩把劍,他腰上又像高顯以及其他部族巴特爾一樣掛著斧頭,勾,鋸當配飾,如果說多點什麼,只有一盤繩索。

準健不知安排過多少新兵,全身上下到處掛的都是用物,甚至家里給縫的靴子,油瓶,大餅子,肉干,從來也沒有見過這麼利落簡單的……他笑笑,問嗒嗒兒虎︰「李二蛋,你的東西呢?」

嗒嗒兒虎說︰「都在呀。」

他來到自己馬邊,在兵扎捆上模索,告訴說︰「水囊。干糧袋。牛皮睡袋。箭袋。承弓器。弓箭,箭壺,備用弓弦……」

準健問︰「家里送來的東西呢?」

嗒嗒兒虎疑惑地說︰「吃的分吃了。用的,優的淘汰劣的。還有什麼嗎?」

準健用手提溜一下逢畢身上雜七雜八的東西,善意地說︰「你給李二蛋多學學。簡練到這種程度,那才叫東夏戰兵。」

逢畢反駁說︰「我這些東西都用得著。他那叫敗家,一大堆東西,扔的扔,給人的給人,就留沒幾樣。」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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