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透著股現在很流行的重枷在身的憂郁,莫然矍然,用手撫著這張熟悉的面龐,眼前不住地回放著他和她的曾經,迸涌出愛情的甜。
有人對著她指指點點,莫然急忙縮回手,明白自己的失態,早已爛熟于心于肚的面龐,瞧見了還是不能自持。
莫然突然間明白,五十六年間的佟沁月,從來不是活在自己的臆想里,她不用尋著幸福的借口,因為在她的心底早已築起幸福的模板,不管世事滄桑,都無法摧毀和踐踏這份固守著的幸福!
莫然掩蓋不住自己的慌亂,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干什麼,蕭悅寒,她念著他的名字,再無法做到孤傲和堅韌。
她快速地低著頭穿過一條又一條的路口,那一次,她也是這樣逃也似的穿過一條又一條的路口,她手里捧著一大束鮮紅的玫瑰,刺鼻的香,悅人的繽紛,她走了好久好遠也不舍將它們丟棄,她一直不敢轉身,身後拋下一條又一條的路口。
她不能選擇留下,必須倉皇地逃離,總感覺有落葉在眼前飄過,盛夏的季節不該有落葉,莫然抬起頭,想要看個仔細,抬眼間沉積在眼底的淚嘩啦啦地流下。
「莫然,嫁給我!」
一語驚心,最初听到時怦然心動,世上再沒有能抵得過這句讓人心動的話了,每每想起,便會幸福地暈眩,努力屏住呼吸,生怕這句話會從生命中褪去。
畢業宴會上,大伙兒一杯杯地給蕭悅寒和莫然敬酒祝福,蕭悅寒來者不拒,照單全收,他滿臉的笑容讓莫然也不由跟著展顏,她在他耳邊輕聲說不能再喝了,再喝要醉了。
末了,他是真的喝多了,回到公寓時,他在房間里高興地手舞足蹈,他對著她傻傻地笑,即便是醉態,他看她的眼神亦光潔晶瑩,很久,他才安靜地睡著。
他酣睡的模樣愜意而滿足,莫然看著他心跳著難受,時間過得也特別快,她拿起一張紙,寫下了醞釀多日的台詞,再用粉紅色的傳呼機壓住。
離開的時候,心開始毫無防備地慌,她在這個繁華的城市里奔跑,暖風剪剪,卻把她的心吹涼,滿目瘡痍。
那種離別帶來的震蕩,時至今日,還歷久不散。
「莫小姐。」有人攔住了她。
莫然突然間乍醒,停住了腳步,自己這種逃避的方式幼稚到可笑。
「是你。」莫然故作淡定,可好一會兒才呼吸平緩。
是夜上海飯館里的小男人,上下望著莫然,不明白她在亂撞什麼,小男人跟莫然保持著距離,很禮貌地道︰「跟莫小姐見過很多次面,卻沒有機會介紹下自己,我叫曾立民。」
小城的路兩側總是樹影婆娑,莫然失笑了一聲,問︰「曾先生一直有話要跟我說吧?曾老先生可是恨不能將我吞噬殆盡,趕緊滾離浣溪巷。」
曾立民沉沉地吐了口氣,「莫小姐果然很聰明,不管你有沒有任何目的,還是請離開這里,其實我知道你的秘密。」
莫然的心怦怦跳動,曾五貴盡管是圍獵的獵人,可他到目前都還不能確認她是否是他的圍獵對象,曾立民居然會知道?莫然深吸了口氣,咧嘴笑道︰「秘密?」
「沒錯,莫小姐的掩飾可以騙過所有人,可是我一眼就瞧出來了,莫小姐就是本地區的人,或許就是鄰縣的?」曾立民平和可親的樣子讓莫然害怕,最放松警惕的人反而拿她個正著,莫然不由重新打量著眼前這個男人。
從開始便小心翼翼地偽裝到現在,這場自己設計好的自導自演的局,她掩護得沒有一點紕漏,不可能會泄露出任何的風聲,莫然最不明白的是曾立民又站在怎樣的立場?
莫然心虛得很,故作無謂地說道︰「這只是你的猜忌!」
曾立民了然地接著說︰「別不承認了,莫小姐,騙我實在是沒有必要,你第一次到飯館里找佟老太太,我給你倒了一杯本地區特制的苦丁茶,現在的年青人沒人願意喝這苦茶,何況沒有飲慣此茶的人,是不可能如你般一飲而盡。」
這是產于本地區深山深處的一種特有植物,女乃女乃喜歡獨自一人到深山里采摘很多降滿露水的女敕芽,自己炒制成茶,莫然小時候曾問過女乃女乃,為什麼要喝這麼苦的茶?女乃女乃說,喝著喝著就能喝出縷縷芬芳和大山的幽香。
莫然的心收緊,氣氛凝滯了片刻,曾立民面帶微笑︰「你到底是誰我根本不想知道,我只想佟老太太能夠在暝色中走完最後的路程,姑且讓她相信愛情的存在,家父不願打破,我也不想打破,可是你的出現讓家父寢食難安,你的出現讓佟老太太驚魂未定,所以,請離開這里。」
曾五貴曾說過,莫然的身上有陸冬語的影子,也還有另一個人的影子,另一個人不用說就是女乃女乃,曾五貴說這話時,莫然听了便直打寒噤,頭顱裂開樣地痛,難道自己真是陸冬語和女乃女乃骨血的延續?如果是這樣,佟沁月一生的等待莫過于是世上最大的悲哀。
「我不會傷害婆婆。」
「可是你的出現便是一種傷害。」
莫然腦中一片空白,多少次舉棋在手,落子兩難,兩個女人一輩子的糾纏很難就此煞住。
陸冬語,你到底在哪里?
***
莫然獨自把佟沁月房間的布置想了又想,簪子到底會藏在哪里?晚上是最後的機會了,莫然愁眉不展。
「然然。」是佟沁月,莫然剛走進小巷,佟沁月便迎面而來,「你下午去了哪里?我以為你走了,然然不要離開我!」
她付出一輩子的情債,只想找個人來償還,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