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許多講故事的人一樣,為了避免尷尬,葉夫人用得是第三人稱。葉悅故事開端是這樣的︰二十多年前有個女孩,恩是有一個女孩,在gl文里如果突然冒出個小男孩,各位不覺得違和嗎?所以是女孩也必須是個女孩。
閑話不說,故事繼續,那個女孩生長在鄉村,她的父親是附近礦上的工人,母親則是個本分的農村婦女。女孩十八歲考上大學,是那時村里甚至是鄉里唯一一個考上大學的孩子,所以即使家庭清貧,她的父親依然沒有遵循她祖父「丫頭只要嫁個好男人,讀這麼多書不當吃又不當喝」的老人言,毅然決然地送閨女進了當時國內數一數二的高等學府。
女孩本以為只要她將大學念完就可以帶著全家月兌貧致富奔小康,奈何她老爹還沒見到這好日子就在她大二時遇著礦難一命嗚呼。女孩回家時父親已經被那無良的礦老板草草下葬,扣去安葬費只給了200塊錢就把她們家的人給打發了。女孩學得就是法律,雖還未畢業但已經事事以法律武器保護自己為準繩,本是打算據理力爭,卻被她那只知用鋤頭耕地的娘給攔了下來。她娘沒听說過法律,但她听說那個煤礦老板有一個當公安局副局長的哥,一個當法官的岳父,不僅如此他自己個兒還從小在檢察院家屬大院爬樹掏鳥蛋,真真是一家子公撿法,害怕自己那不諳世事的女兒吃人家的虧,所以無論如何都不肯讓她鬧。
200塊錢放現在是連一頓像樣的早餐也不夠,可在當時就抵沒權沒地位的老百姓一條命。偏偏她們一家還都屬強盜的,就這200塊錢她那重男輕女的爺爺女乃女乃佔了100,她那還沒結婚的叔叔佔了50,美其名曰按人頭分,按人頭,他當是如今拆房子分補償款呢!
是以她母女二人只分到了50大洋,啊不,彼時她媽肚子里已有了5個月身孕,只消再過四個月家里便會再添一口人。女孩不是沒動過勸她媽打掉肚里女圭女圭的念頭,一是那個年代逸月復子的名聲並不好听,二是如今她們家的支柱倒了,她上大學雖有津貼也堪堪只夠自己的生活,她媽在家務農養活自己都難要再養個女乃女圭女圭恐怕只有挨餓的份兒。奈何她媽堅持,希冀能給她那早死的老爹留下一根苗,女孩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是將家里僅有的五十元存款留給她娘和她娘肚子里不知是妹妹還是弟弟的孩子。自己回學校後也是盡量將津貼省下來寄回家給她媽當生活費。
過了四個多月,女孩約模她娘也該臨盆,便尋了個理由請假回家照顧她媽,這回她倒是趕上了時間,剛一進家門,還沒坐下她媽便「哇」得一聲破了羊水,鄉下地方女人生娃一般都是找一兩個有經驗的老媽子幫忙,母子平安算是祖上積德燒高香,可一尸兩命也絕不是沒有的事,要不怎麼說女人生娃就是一只腳踩進了棺材呢!
因為高齡生產,女孩的母親氣虛無力先是難產後遇血崩,生了一天一夜好不容易女圭女圭呱呱墜地,產後半個小時血還是往外不停地冒,眼看人就快斷了氣,女孩和兩個老媽子一起抬著床板,把人送到鄉里的衛生院,一路上女孩听著她娘呻/吟著交待後事,剛生下來的小女圭女圭是她的心頭病,她還來不及看一眼只知道又是個女娃,也不知是自己命不好還是那孩子命不好,依著夫家人那重男輕女的性子肯定是不會管這孩子的,而她娘家早已沒有可以依靠的人,她只能指望這個已經成年的大閨女。
「一定要把你妹妹撫養長大,今後她就是你在這世上最親的親人了!……」沒等被抬到衛生院,這個苦了一輩子女人就撒手人寰了,只留下這麼一句話給大女兒做「遺產」。♀
不到半年的時間,爹媽相繼離世,一開始因為要給母親辦生後事,女孩還沒怎麼覺得傷心,等給她媽下了葬,夜里守著個嗷嗷待哺的女乃女圭女圭女孩的眼淚就跟八月的潮水,一波接著一波,止都止不住。
可無論多麼傷心,她只請了七天假就得回學校去所以還沒過完頭七,她便將自己的妹妹放在一個裝菜的籃子里上路。她不知道要拿這個孩子怎麼辦,可她已經答應她媽,就只能暫時把她帶在身邊養著。
孩子出生沒幾天,由于吃得少也實在沒什麼氣力哭鬧,所以女孩帶她回了十個人的通鋪宿舍,應該感謝那幾年同學之間還不流行以下化學性藥品來表達對彼此深深的愛意。一個寢室其他九人見她帶回來個剛出生的小嬰兒,又听她講了自家堪稱悲慘的家庭倫理劇,皆起了惻隱之心,不僅沒有舉報揭發,還幫著搭手照顧孩子。
剛生的娃要喝女乃,在鄉下還能給她找點羊女乃喝,可到了城里除了那些少數有女乃票的人家,否則要喝口女乃那是比如今在大街上買包高純度的毒品還難。
好在人類最不乏智慧,尤其是十個充滿母性的女人湊在一起,沒有牛女乃還有米湯,那種一大鍋米白色的水里摻雜幾粒發黃陳米的湯在當時最是不缺。那孩子也不挑嘴,有的吃便樂呵呵的,不過再喜慶的孩子也有哭得時候,小女圭女圭一哭就容易暴露,十個女人就輪流抱著哄,可還是招來了宿管大媽的關注。于是宿舍里一個姐姐靈機一動從大馬路上抓來一只流浪貓,洗干淨了放在床上一來給孩子取暖,二來只要孩子一哭便可以拿貓來說事,貓兒發/情跟孩子哭也沒大兩樣,這事也就這麼糊弄過去。
偶爾女孩也會給妹妹改善一下伙食,她隔壁宿舍有個姑娘爹媽是機關里的小干部,家里有牛女乃指標,一家人最寶貝這個女兒,牛女乃自然是給她增加營養的,希望自家閨女能德智體全面發展。女孩見那姑娘喝過幾回牛女乃,那模樣就像她娘當初喝中藥是一樣兒一樣兒的。遂女孩懷著丟人就丟人的心思與人商量,當然她也不願白佔別人的便宜,她以給人洗衣服和抄筆記為交換條件以換得給妹妹一個星期一次營養補給的機會,如此兩人一拍即合。
日子雖說辛苦,但若是能這樣下去,兩姐妹或許也能相互扶持,只是命運總是不會放棄折騰苦女圭女圭。小妹妹出生還不及滿月便發了高燒。因為怕被人發現,嬰兒尿布和衣服都是陰干,有時還未全干就又穿在身上,加之營養不良,這次發燒來得又快又猛。
體質好的大人發燒喝些熱水蒙著被子睡一覺捂一身汗興許就好了,再不濟吃兩片藥打個針,可是那麼丁點兒大的孩子不能硬挨著,也不能隨便吃藥,吃壞了指不定就了傻子。
一窩小姐妹著了慌,有人說得送醫院,有人說先用物理降溫再看看病情,有人說去醫務室問問,人多主意多,卻沒有一個好主意。無論送醫還是去醫務室,女圭女圭就再也藏不住了,若是被學校發現,挨個批評警告事小,被勸退也不是不可能的,畢竟沒有拖家帶口上學的先例。
這天夜里小娃兒燒得滿臉通紅,氣息微弱,已然沒有了哭得力氣,女孩端坐在床鋪上睜著眼楮一眨不眨瞧著懷里瘦弱的小妹妹,到了夜里兩三點,眼看著孩子翻起了白眼,她像是下定了決心,將妹妹又放進了來時的菜籃子蓋上花布,走出學校去了附近的一家不錯的醫院。
夜里的醫院靜得可怕,那時候還沒醫鬧這個專用名詞,值班護士也不用在腰上拴根棒子以防隨時出現失去理智的患者家屬,所以閑暇之時還可以打個瞌睡。女孩偷偷遛進門診樓卻沒有掛號,而是走到走廊的一排座椅上將菜籃里的妹妹抱到椅子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像是要將那張蠟黃的小臉刻在自己的記憶里,隨後躲進走廊的拐角,默默地看著那個小人兒,直到一個本是打算上廁所的女大夫發現她的小妹妹,她才撒開了兩腿逃野似得逃離了那個充滿消毒水味兒的世界……之後的事兒大概各位看官也都明白,便不再贅述。
講完故事,葉悅像是月兌了力一般,背依在單人沙發上,對著那張與自己無異的臉,她心情沉重的宛若那日夜里。
「你應該猜到了我就是那個女孩」,言及此處葉夫人頓了頓,避開林夢梵那張漂亮臉,余光向茶幾上的相片繼續道,「而你就是我的妹妹,我時常夢到那夜我將你抱到長椅上時你的表情,我記得你看著我,抿著嘴,好像要說什麼似的,我常常想如果當時你能說話,你會說什麼。後來我在夢里有了答案,你一直在對我喊,‘姐姐不要丟下我’。年復一年,日復一日,這樣的夢折磨著我,直到阿楠出生才好一些,可是後來阿楠越長越像我,我也常常想我們是不是長得也很像……」說到這里就再說不下去了,葉悅話風一轉道,「當年丟下你,無論有什麼理由都是我對不住你,你要怨我也是我活該,我告訴你這些,是不希望你在不知情的狀況下埋怨爹媽,我想但凡他們之中活著一個也絕不會拋下你,所以你要怨就怨我,也只能怨我。但無論你怎麼怨,有一點你不能否認,我是你的姐姐,我們流著相同的血液,如果你覺得容貌上的相似不足以說明問題,我們可以去做dna鑒定。我承認現在來找你有我的私心,我不想將無盡無休的愧疚帶入泥土里,這些年我不敢回老家,不敢去給爹媽上墳,因為我沒臉見他們。所以我要將曾經虧欠你的一切還給你,給你更好的生活,來贖罪,我希望你能給我這個機會!……」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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