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是蒼古自幼便養成的習慣。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進來，蒼古翻身抓起床頭櫃上的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和日程，慶幸今天還有悠閑的早飯時光。
「小蒼！下來吃飯了哦！」母親艾蓮娜的聲音在樓下響起，蒼古懶洋洋地應了一聲，穿好衣服洗漱完畢之後下樓，視線匆匆掃過一樓的客廳和餐廳，平常就不怎麼出現在家里的父親今天還是不在家，這個事實讓蒼古如釋重負，也讓他有點失望。
「媽，都說了不要叫我小蒼了，叫姓氏不是會很奇怪嗎？」蒼古在餐桌旁坐下、
「沒辦法，小蒼的名字是爺爺擅自做主，叫起來實在不好听。」艾蓮娜從烤箱里拿出烤好的吐司，轉身時金色的頭發在空中飛揚，碧綠的眼中滿是笑意，「要是由我來給小蒼取名的話，一定會取一個好听的英文名的。小蒼從我這里繼承的東西真是太少了呀……」
艾蓮娜伸手揉揉兒子的頭發︰「還記得你爸非要讓你把頭發染成黑色的時候嗎？」
「那個家伙到底為什麼要娶你啊！」母親指尖微涼的溫度讓蒼古不想壓抑自己的怒氣，「他對你真的有感情這種東西存在嗎！」
「當然有啦，至少一開始是有的。」艾蓮娜給蒼古盤子里的面包抹上黃油，「只是因為我的血統，讓他在日復一日的抗爭中磨掉了對我的感情，只剩下厭煩和遷怒了。我當初嫁給他的時候可是想過很多，想過一切要面對的困難，卻沒想到有一天他會不愛我了，真是意外。小蒼你可不能讓那個女孩子傷心哦。」
「已經知道了嗎？」蒼古咬了一口面包，「那群記者的消息傳播速度還真快。」
「從晨報里得知唯一的兒子談戀愛的消息，作為母親的我都要哭出來了。♀都怪你爸爸說什麼孩子都已經三十歲了就不必出席他的生日宴會了，我連未來兒媳婦長什麼樣都不知道。」艾蓮娜拿過報紙放到桌上，「頭版頭條，你的面子一如既往的大。」
由于角度問題，任何一張照片都沒有拍到池雨澤的臉，只有幾張在俱樂部里被拍下的模糊側臉。報社花了極大篇幅的篇幅來描述蒼古，卻也下了不少功夫來猜測有關池雨澤的一切。盡管不著邊際。
蒼古掏出手機打開相冊遞到母親面前︰「想知道長相的話我這里有。」
照片上是池雨澤安靜的睡顏。艾蓮娜看著故作若無其事正在吃面包的兒子，臉上浮現出溫柔的微笑︰「看樣子是個很可愛的孩子呢。」
「可愛？你從哪里看出來這一點？」蒼古切下一塊煎蛋，「她的可愛一點都不明顯。」
「你媽媽我看人可是很準的，唯一一次失手，就是栽在了蒼斂手上。」艾蓮娜解下圍裙坐到桌邊，臉上的神情既懷念又哀傷，「但是，小蒼能成為我的孩子真是太好了。」
「媽。」蒼古放下刀叉，「無論發生了什麼，我都是你的兒子，這一點我同樣也感到榮幸。雖然還有很多話想說，但是我听見熟悉的引擎聲了。」
他起身活動了一下手腕，伸了個懶腰，再一次對母親露出安詳寧靜的笑容，然後堅定地走向門口，只留下一個讓人不敢打擾的背影。
艾蓮娜知道她馬上就要見證一場激烈的父子爭斗，而她，也許會接連失去兒子和丈夫。
蒼古很像蒼斂。除了金色的頭發和略略發白的皮膚，他們極其相似。就連黑眼珠里消散不去的那一點倨傲都是一模一樣的。
「你會厭煩的。」蒼斂絲毫不在乎這句話給在場的艾蓮娜帶來怎樣的暗示，他把手杖倚在門邊，邁著他一向穩重的步伐走進客廳，「現在收手還來得及。」
「如果你不阻撓，我不會厭煩。就算你阻撓，我也不會遷怒于她。」蒼古毫不畏懼地與父親四目相對，「我和你一樣的，就只有相貌而已。」
「你畢竟是我的兒子，我清楚你的本質。我當初也是這麼信誓旦旦地向你爺爺說的，然而後果呢？」蒼斂看了一眼艾蓮娜，「我不得不承認你比我聰明，相信你能夠做出比我更正確的判斷。這是我給你的最後一次機會。」
「怎麼？難道我娶了她，你就要將我掃地出門嗎？」蒼古嗤笑一聲，「我話說在前面，我的確是踩著你的肩膀往上爬的，但是我可不沒有完全站在你身上。」
「蒼古。」蒼斂的目光在他和艾蓮娜身上不斷游移，「即使艾蓮娜在場，我也要明確地告訴你，我的繼承人不止你一個。」
蒼古擔憂地看了母親一眼，轉而又對父親怒吼︰「我今天才徹徹底底的看透你，蒼斂。」
「我親愛的兒子。」蒼斂的口吻像極了一個溫柔和藹，在和兒子談笑的父親，即使他和這個事實相距了十萬八千里，「你準備就這樣開始放棄父親這個稱呼，開始喊我的名字嗎？蒼松听到了這個消息肯定會嘲笑我的。」
蒼松是蒼古爺爺的名字。
三代人的反目成仇像是一個輪回。
「我當初為了艾蓮娜反抗我的父親，而之後，我後悔了。我知道如果我當年能夠獲得父親的協助，我會取得更大的成就。你三十歲了，蒼古。你的羽翼遠比當時的我豐滿，就算我要想盡一切辦法來打壓你，可能也不會成功，只會落下一個魚死網破。」蒼斂的眼神變得銳利，「你也許無所謂，但是我可不敢保證，我交出這個家族之後，那個繼承人會怎麼對待艾蓮娜。」
蒼古的瞳孔在震怒和驚慌中縮小，艾蓮娜卻依舊鎮定自若，她走到父子兩人之間，露出她一貫溫柔但不軟弱的微笑︰「親愛的，我還真是沒有料到，我們會走到這一步。我還以為你好歹會尊重一下那兩張薄薄的結婚證，不會做出越軌的行為呢。」
蒼斂沉默著凝視自己風華不減當年的妻子。
那雙碧綠如貓兒的眼楮依稀倒映往昔的場景，倒映蒼松眯著眼楮下的定論︰「你會厭煩的。我再怎麼寵著你，也不會放任你隨隨便便決定自己的婚姻。你保護不了她，還不如放手，讓她尋找自己的幸福。」
艾蓮娜深深地鞠了一躬。
「這些年來我很幸福，不僅是因為小蒼，也因為你。」她走到牆角，拖過自己常用的旅行箱，「承蒙照顧了，希望下次見面的時候，你我都還幸福，都還能笑著面對對方。」
接著她朝蒼古眨眨眼楮︰「今天做好了萬全準備的，可不光小蒼一個人。」
「蒼斂，這個家對于我來說唯一像一個家的地方，就是母親。而你對我來說，只是個徒有血緣關系的陌生人。」蒼古已經拋棄了作為一個兒子對父親說話的語氣，「我本來想保有基本的禮貌，想遵循法律關系帶來的道德約束。但是現在，我的臨別贈言是︰別讓那個野種來打擾我的生活。」
門關上之後，蒼斂在空無一人的大別墅里繞了一圈又一圈，最後坐在沙發上打出了電話︰「讓他過來吧。」
那個黑發黑眸，對他言听計從的孩子。
我真沒想到我有一天會看見這樣的蒼古。他依舊光芒四射，但是身上有一種名為疲憊的東西在蔓延，這種疲憊一般會出現在和人爭吵之後，我給它取的學名叫做「無力感」。
充斥著無力感的蒼古和他身邊的那個女人坐在一側，我和池雨澤坐在一側，等老板端上四杯咖啡——蒼古那杯是加了鹽的——之後，那個滿頭金發長著一雙綠貓眼的女人先開口了。
「你們好，雨澤、暮山。」
我和池雨澤都看著她，但都保持沉默。
該說什麼？我用眼神問池雨澤。
不知道。池雨澤同樣用眼神回答我。
「這是我母親，艾蓮娜•蒼。」蒼古介紹道。
「不。」艾蓮娜搖搖頭，「現在是艾蓮娜•史密斯了。」
情況似乎有點復雜。池雨澤在桌子底下捏捏我的手。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我回捏作為回答。
他艱難地咽了一口口水滋潤干渴的喉嚨，老板大叔適時地端上一杯檸檬水︰「口渴了還是要喝水，咖啡沒用。」
好不容易醞釀了半天的情緒一下子消散，蒼古端起檸檬水灌了一大口，偏過視線面對著池雨澤開口了︰「池，我被掃地出門了。」
「你沒走錯片場吧？」我立刻急了，「這是池雨澤，不是楚雨蕁，你看清楚人再說話。」
三個人同時把眼神轉到我臉上。
好吧。我舌忝舌忝嘴唇，看著眼前的小夫妻和婆婆三人組，乖乖坐下來喝咖啡。
家里來客人了，午餐該做什麼好呢？是用寶塔形盤旋式涼拌黃瓜炫耀一下我的刀功，還是用開花式豆腐炫耀一下我更為精湛的刀功？其實我的拿手菜是糖醋排骨，但是既然蒼古他媽媽到場了，不如和她交流一下西餐的心得……
他們還在繼續交流目前的狀況。
為什麼不吃飽了再說呢。我趴在桌上默默想道。人餓著肚子的時候總會煩惱，吃飽了之後幸福感就會油然而生。你們身邊可是坐著一個能給人帶來幸福的大師啊。
要是每個人的生活，都像我這麼無憂無慮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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