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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亮應聲大步走了進來︰「丞相。」

「查得如何了?」

裴亮垂首道︰「夏永思之妻姓劉,乃劉其山一母所生的親妹,在劉其山死後悲慟過很長一段時日,夏永思對這妻子極其憐愛,屬下懷疑,這便是根源所在。」

王述之詫異地挑了挑眉梢︰「竟會如此巧合?我倒是不知他們兩家還有這麼一層姻親關系。」說完余光瞥見司馬嶸正撐著爬起來,忙走過去扶他。

司馬嶸這一用力,引得背上傷口一陣疼痛,微微皺眉,很快又恢復常色。

王述之頓覺心疼,連忙拿過衣裳替他披上。

司馬嶸奪過他提在手中的衣襟,自己攏嚴實,低聲道︰「丞相當初下令除去劉其山,用的可是正大光明的理由,依照的是大晉律法,外人只知劉其山作奸犯科,又怎會知曉其中曲曲折折?即便是劉其山的親妹,既已嫁入夏府,遠離豫州,又怎會清楚劉其山暗中投靠太子並設計陷害梁大人一事?」

王述之笑起來︰「的確可疑得很,即便她知曉內情,也不過一介婦人,夏永思因此記恨于我,甚至不惜冒險行刺,實在說不通。」

裴亮听得愕然,想了想,恍然大悟︰「如此說來,夏永思行刺丞相,必定是可以獲得更大的好處。」

王述之看向他︰「夏永思此人名望寥寥,以往倒是極少注意他,你可曾查出來他才情品性如何?」

「略有才名,頗為自負,常感嘆自己時運不濟、空有抱負難以施展。」

「哦?」王述之听得有趣,「這麼一個人,想必不會被幾道枕邊風左右決斷,其中必有蹊蹺。你去一趟太守府,盡早逼他招供。」

「是。♀」

此事想要查清並不難,當日行刺很顯然是要將王述之置于死地,即便有諸多疏漏之處,事後也是死無對證,如今王述之還活著,想要再取其性命便是難于登天,夏知章若是不將此事解決個清楚明白,往後別說仕途如何,怕是連整個夏氏家族都會陷入困境。

太守府中,叔佷二人已陷入僵局,夏知章又急又怒︰「你究竟是招還是不招?我義興夏氏與瑯琊王氏素無瓜葛,你好端端去行刺他做什麼?如今這麼一鬧,簡直是將整個夏氏陷于不利之境!如今丞相動了怒,我們想要再投靠他可就難了!」

夏永思對他一向敬重,便跪在他面前磕了個頭,直起身正色道︰「叔父,佷兒行此事並無過錯,錯就錯在事跡敗露,是佷兒魯莽、思慮不周,佷兒自知對不起叔父,可叔父也不必急惶如此,這天下又不是王氏的天下,難道咱們只能投靠王氏不成?」

夏知章長長嘆息︰「我困在這小小地界做太守做了這麼多年,幾乎被朝廷遺忘,你不也常郁郁不得志麼?民間都說王與馬共天下,不投靠王氏還能投靠誰?投靠朝廷?朝廷幾時記得我們!」

「盛極必衰,榮極必辱,叔父如今投靠王氏,難保將來不惹禍上身。」夏永思振振道,「佷兒勸叔父死了這條心。」

「你——!」夏知章氣得面色發白,來回踱步,指著他怒斥,「當下最要緊的是保住你的命,你怎麼不明白叔父的苦心?既然事跡敗露,你就給我老老實實交代,不然你讓我如何救你?你可以不顧夏氏的榮辱,可以不顧你叔父我頭上的官帽,你連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

夏永思亦是面色灰白︰「正因如此,佷兒更不能招,佷兒愧對叔父,甘願一死,如此才可保住我們夏氏老小。」

「 當——」門外傳來茶盞落地的清脆聲響,一名年輕婦人跌跌撞撞沖進來,緊挨著夏永思撲通跪在地上,「都是佷媳的錯!佷媳招!」

夏永思驚怒交加︰「你來做什麼?給我出去!」

劉氏不顧他的阻攔,噙著淚道︰「佷媳兄長死于丞相之手,夫君心疼佷媳,才出此下策,都是佷媳的錯,求叔父救夫君一命!」

夏永思閉了閉眼,有些無奈︰「胡言亂語!你懂什麼?」

夏知章詫異許久,听她一五一十說完,很快恢復冷靜︰「怕是沒這麼簡單,你先回去,我還有話要問永思。♀」

劉氏還想再求,卻讓下人請了出去,一步三回頭。

屏退所有人,夏知章在一旁坐下,面露疲憊︰「事已至此,還有什麼好隱瞞的?你說罷。」

夏永思忽地有些無措,咬牙半晌,最後似下了極大的決心,蒼白著臉道︰「叔父何苦逼我?你就將我交給丞相,此事便算私怨,頂多賜我一死,今後即便丞相有心為難,叔父還可倚仗太子,須知,太子才是將來的一國之君,王氏再權傾朝野,終究身為人臣啊!」

夏知章忽地坐不住了,手指顫顫地將他拉起來︰「你可知你在說什麼?」

夏永思躊躇不語。

夏知章深吸口氣︰「難怪你有恃無恐,可是太子許了你什麼好處?」

「正是。」夏永思看著他,「與其投靠王氏,不如親近太子,那王丞相是只狐狸,太子卻禮賢下士……」

「胡鬧!你這是被利用了!」夏知章氣得面色鐵青,一時沒了主意,「本想叫你供出幕後之人,挽回你一條性命,可如今那人卻是太子,這可如何收場?」

夏永思神色恢復鎮定︰「叔父不必想了,還是將我一人交出去為好。」

「夏大人。」門口忽然傳來一道沉穩的聲音。

夏知章驚得從椅子上彈起來,疾步走出門外︰「裴大人,你怎麼……怎麼……」說著朝左右看看,見周圍的下人一個個低垂腦袋,怒道,「怎麼有人來了也不通傳一聲?怠慢了裴大人你們擔當得起麼!」

裴亮面無波瀾,擺了擺手︰「夏大人不必責怪他們,他們並未看見在下。」

「呃……」夏知章看著他,一頭霧水。

裴亮抬手指指︰「方才瞧著周圍一片冰天雪地,景致極美,在下忍不住便坐在屋頂賞了片刻。」

「……」夏知章額角青筋直跳。

「夏大人若是查清了,便去丞相那里回話罷。」裴亮說完再不多言,轉身便走,這回倒是走的正門。

夏永思站起身走出屋外,在夏知章身旁站定,無奈嘆道︰「叔父,我隨你去一趟罷。」

夏知章叔佷二人前去請罪,此事想再隱瞞是不可能了。

王述之含笑看著他們,眸底卻泛著冷色︰「我王氏盡忠朝廷,與太子殿下素無恩怨,夏大人一出苦肉計,便將罪責推到太子頭上,難道是想挑撥我與太子,好讓我們互生嫌隙?」

夏知章听得怔住,這才驚覺自己大意,雖然朝中上下皆知太子與王氏不合,可此事斷不可擺到明面上,如今這刺殺一事,無論怎麼說,都只能算到自己佷兒頭上了,想著想著便直冒冷汗。

王述之看向夏永思︰「夏公子說此事受太子所托,不知人證物證何在?」

夏永思沉默片刻,道︰「並無實證。」

王述之搖頭而笑︰「這可真是難辦吶!原本還想饒你一命……」

「丞相!」身後忽然傳來一道清冷的聲音。

王述之回頭,見司馬嶸竟從榻上起身,大吃一驚,疾步走過去將他扶住,強迫他回內室,沉聲道︰「你傷口尚未愈合,出來做什麼?這麼一折騰,怕是要裂開了!」

司馬嶸搖搖頭,低聲道︰「屬下有話說。」

王述之蹙眉看著他︰「什麼都比不得養傷重要。」

司馬嶸揚聲道︰「丞相,屬下性命無虞,既然夏大人幾番求情,不妨饒他佷兒一命。」

王述之眉峰蹙得更緊。

司馬嶸說完又壓低嗓音︰「取夏永思的性命容易,可對丞相而言卻有害無利。義興郡雖小,卻是從會稽赴京的必經之地,此事若無善了,夏太守今後必懷恨在心,至于太子,無憑無據,想要借此事做文章亦是不可能,如此一來,可是有害無利?」

王述之未應聲,沉著臉將他扶到榻上,迫他重新趴回去才緩和神色,眸中卻有些黯然︰「晏清,你當我是無心無肺之人麼?」

司馬嶸詫異地扭頭看他。

「你說的我何嘗不明白?」王述之握著他的手,見他掙扎,便加了幾分力道,沉著眉眼看他,「身在高位,凡事思慮利弊得失,若是以前,我自然放他一條生路,可如今你為我受了傷,我不取他性命,如何對得起你?」

「屬下並無大礙,丞相不必顧慮。」司馬嶸冷靜道,「太子多疑且心胸狹窄,你若是饒過夏氏,太子必會多心,夏氏遲早被他逼得走投無路,相較之下,丞相卻有容人之量,夏知章今日僅為投靠,他日卻是效忠,對丞相而言,豈不是因禍得福?」

王述之沉默地盯著他,每听他說一個字,眸中便多生幾分怒意,最後俯身逼近,抬手模上他略顯蒼白的臉︰「晏清,你心里究竟有沒有我?」

司馬嶸一愣。

王述之捧著他的臉不讓他轉過去,強迫他看著自己,沉聲道︰「你一向冷靜,處處為我著想,卻始終不願接受我,究竟是為什麼?如今你身受重傷,我恨不得立刻將外面的人千刀萬剮,你卻毫不在意,依然冷靜如此……在你心里,什麼才是放不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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