蠱術在北番流傳,但不是每個北番人都會用蠱術。舒愨鵡蠱術分下中上等,家族地位越高,掌握的獨門蠱術越強。通常來說,每個北番世家都會有自己的獨門蠱術,但因此也會招人顯眼惹來禍患。淑姬正是因此家門遭滅,自幼淪為歌妓,自此鮮有人知道她的本來身份。顧琰雖出生後便與淑姬分開,但他知道自己的母親淑姬不是歌妓那麼簡單。因為他繼承了她母親的一項能力,對蠱術的感知能力。
上等蠱術他無法感知,但中下等對于他而言,不在話下。而藍以陌中的蠱術,是北番中等蠱術中較常見的「代蠱」。這種蠱雖然分在中等,卻有著高致死率。因為中蠱之人中蠱後只會出現精神難以集中、疲乏等操勞過度的現象,所以中蠱人往往會錯過除蠱的時機,待施蠱人最後以其貼身之物施蠱,中蠱人便會當即斃命。
但這門蠱術有兩大限制,其一是距離,藍以陌中蠱,則施蠱之人必定就在宮內,否則無法奏效。其二,它會大傷施蠱人的元氣,重則內傷,一般人都不會使用。那麼,在宮里,願意花大成本對藍以陌下此毒手的,除了高位者,還能有誰呢?
自己可以攪混水,而趟渾水,不是他該干的事情。顧琰緩緩闔上眼楮,閉目養神。然而,沒過多久,他睜開眼楮,略顯煩躁。一閉上眼楮腦海里全都是藍以陌離開的身影,實在沒法安寧。
「夜錦!」
「是,皇子有何吩咐?」夜錦聞聲進來,詫異地看到主子竟然有點氣急敗壞的樣子。
顧琰手指微動,夜錦立即會意,幾只特別的蝴蝶從袖里飛出,暗處里監視他們的人很快紛紛睡去,忘卻了睡前的事情。
「代蠱,你能不能解?」
「能。」夜錦毫不猶豫地答道。
「需要什麼?」
「只要中蠱人的一撮頭發,在距離施蠱人不超過兩里的範圍內便可破解。」
一撮頭發?顧琰皺了皺眉,這東西怎樣才能不露聲色地弄來?
「主子,有誰中蠱了?」夜錦疑惑問道,「難道……是林姑娘?」
顧琰沒有正面回答,轉而問道,「夜修那邊消息如何?」
「大皇子派的人已經到達天朝,這兩天內會行動。如主子所料,來的人有秦笠,夜修跟他進行交涉,他已經動搖。」
「繼續交涉,承諾給他們機會進入兵營。」
「這麼簡單?」夜錦以為自己听錯了,許以高官之位秦笠都未必接受,這麼小的承諾他會答應?
「秦笠跟他那幫兄弟大多是武將出身,不過是被逼上反路的人。他們真正希望的,還是重返兵營,建功立業,打拼天下,缺的只是機會而已。」顧琰解釋完後,邊走邊扔下一句話︰「看好錦獄。」
夜錦尚未來得及細問,顧琰已經沒了身影。她看著空蕩蕩的前方,輕嘆一聲。罷,問了也多余,能讓主子這樣心急的,除了林姑娘之外,還能有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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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寢宮所在的院內,一名窈窕少女從中緩緩走出,她正低著頭翻著手里的一本書,柔順的青絲披肩滑下,幾縷調皮的頭發順著她俯首的動作垂到兩側,恰好掩過她側面的視線。
隱在角落里的宮女暗喜,急忙偷偷跟在她身後,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
前面的少女渾然不知,兀自走著,就在宮女疑惑她是不是又迷路的時候,在下一個轉角處轉過彎,宮女猛地發現不見了人影。宮女左顧右盼,急得直跺腳,周圍硬是沒有任何痕跡。
藍以陌在樹上冷冷看著她心焦如焚的樣子,皇後倒真是天真,就算以為自己不會武功,也該找個會武功的人跟蹤自己保妥吧。不過也好,方便自己去見一個她猜不到自己會去見的人。
藍以陌腳尖輕踮,宛若一道轉瞬即逝的黑影,往皇宮內最偏僻的地方飛去。
「篤,篤……」低沉的木魚聲在狹小的房間內回蕩,與整個小院內的冷清環境相互映襯,使得這方天地總是被遺忘在眾人的視線之外。
藍以陌站在旁邊,淡淡地看著始終閉著眼楮虔誠念經的女人。看來,自己不開口,她便一直當自己不存在了。
「吳美人。」藍以陌話剛出口,那女人的眼皮輕輕一動,卻沒有其他
反應,繼續旁若無人地念經。
「那位宮女,挺合我意嘛。」藍以陌隨意地看一眼院外被點了睡穴的宮女,悠聲說道。
「篤」。木魚聲驟然停下,吳美人終于睜開眼楮,不帶任何感情地問道︰「施主何事?」
藍以陌毫無顧忌地在她旁邊往地上一坐,與她目光平視。
那女人驚奇地看著落落大方地坐在地上的少女,難道現在後宮的妃嬪可以這樣不顧禮節?
「有些問題請教你。」
那女人收回視線,恢復面無表情,「施主請回。」
藍以陌故意看向外面的宮女感嘆道︰「你被所有人遺忘卻還能活著,沒有她你早餓死了吧。她的俸祿都花在你身上,真是忠心的丫頭。我說得對不對,吳美人?」
吳美人握著木魚棰的手緊了緊,瘦削的手背上的青筋突起,指關節微微泛白。她低聲說道︰「施主,何必為難無關緊要之人?吳美人已經死去,現在在這里的,只有無心而已。」
藍以陌看著她,「我不是後宮妃嬪,只是負責醫治太後的大夫。我來這里也不是為了擾亂你平靜的生活,而是想問你一些關于吳美人的事情。」
吳美人微驚,太後生病了?
藍以陌沒有錯過她一閃而過的驚訝,說道︰「太後瘋了。」
吳美人心里咯 一跳,抿了抿唇,平靜念道︰「罪過。」
「無心師父,你說,吳美人有沒有可能,知道一些事情呢?」藍以陌輕吐字句,卻讓吳美人感覺到無窮的壓力。
「施主說笑了。」吳美人垂下眼眸,淡淡說道。
藍以陌挑眉。當年朝文帝登基選妃,吳美人是其中一名。但由于家族敗落,加上她作風低調,一直只是美人的封號。她在鐘宓懷孕消息公布前一周便被打進冷宮,自此更是被忽略在眾人視線之外。正是因為這樣,宮內所有資料近年來都遺漏她的信息,自己才會現在才找到她。而在第一批入宮的秀女里,只有她活到了現在。
「你知道鐘宓現在過得怎樣嗎?」
吳美人握著木魚棰的手背上突起的青筋動了動,她不動聲色地答道︰「自從貧尼踏進此處,對外面的事情便一無所知,姑娘何必多此一舉?」
「你總要回答我一個問題,才讓我不枉此行吧。換個問題好了,你知道趙楚涵過得怎樣嗎?」
「皇後娘娘想必福體安康。」
藍以陌笑道︰「看來無心師父也不是一無所知。我問鐘宓過得怎樣時,你避開問題,我問趙楚涵時,你卻知道她還活著。」
吳美人微微一笑,表情略微僵硬︰「我不過是挑個問題答,好讓施主甘心離開。」
藍以陌拿過她面前的木魚,漫聲說道︰「鐘宓難產,母子死去,太後隨之瘋了。在鐘宓懷孕至太後瘋了這段時間里的所有宮女太監最後都被清理干淨,妃嬪亦沒有幸免。你在鐘宓懷孕前被打入冷宮,是幸運,還是不幸呢?現在我找上你,皇後若知道,你會是什麼下場?外面的宮女又會是什麼下場?」
吳美人陷入沉默。許久,她低聲說道,「你明日再來吧。」
藍以陌清楚她需要斟酌選擇的時間,起身道別︰「希望我們能達成一致,明日再見。」
走出院子,藍以陌順手解了那位宮女的穴道,那位宮女迷茫地睜開眼楮,環顧四周,沒看到任何異樣。往屋內望去,發現主子竟然沒有像往常一樣在念經,急忙跑進去問道︰「主子,怎麼了?」
吳美人輕輕放下木魚棰,幽幽低喃︰「終究,忘不了往事,月兌不了俗。」
湖畔邊。
藍以陌扶著略微犯暈的腦袋,邁著小步子走著。最近總是乏力犯困,剛剛不過用了一會輕功就累成這樣,把脈來看又只是操勞過度休息不好的原因,真是奇怪。
走神間,一不小心步子一晃,她的身子往前方倒去。突然,淡淡清香撲鼻而來,她撞進了一個堅實寬敞的懷抱。
遠處,一個人拿著本子刷刷記著。旁邊的女子奪過來,搶過筆瀟灑寫道︰「今日,藍小姐與顧皇子在湖畔邊相擁,山清水秀,鳥語花香,堪稱佳畫。」
那人急忙攔住她︰「影一,你干嘛呀?」
影一撇嘴︰「誰讓端木弈就知道讓我天天守著一個女人,堂堂影衛之首,干這雞毛蒜皮的事情總要制造點樂趣的。」
那人說道︰「你不怕主子懲罰?」
影一奸詐一笑︰「影二呀,相比起懲罰,你不覺得能看主子吃醋,什麼都值了嗎?」
影二沉思片刻,抬頭笑道︰「對,還可以向衛一他們好好炫耀一番,我們干的事情雖小,樂趣無窮,價值無量呢。」
于是,暗處里隱隱傳來奸計得逞的得意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