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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前。舒愨鵡

宋歌體力嚴重透支,加上流血過多,一直處于昏睡狀態。藍以陌為宋歌檢查過後,下意識地往端木弈的方向望去。屋內充斥著藥味和血腥味,空氣浮動,混雜著各種痛喊申吟的聲音。然而在這個人員密集嘈雜的病房里,有一處恍若隔離在外,安靜如死水,仿佛不存在在這個世界般。那人全身上下包扎著,獨有一雙眼楮露出外面,靜靜地看著屋頂,一動不動。這個姿勢,從送過來到現在過了兩天從未變過,他也從未闔眼。

慕容初經過,順著藍以陌的目光看去,不禁感慨︰「原本他那種程度的傷勢,已經半只腳跨進鬼門關,一旦睡過去就基本沒有醒來的希望。但他竟然還真能一直醒著活下來,沒有堅強的意志根本做不到。可是,他的眼神里卻絕望得讓人看不出對生的渴求,真是矛盾啊。」

藍以陌心慟,問道︰「外公,他體內的毒素是什麼原因你知道了嗎?」端木弈體內毒素眾多,有急性有慢性,需要接觸的毒源多樣雜亂,但這些卻都是在最近全部爆發,按照常理,難以做到。

「丫頭讓我查的東西我當然立即去查了。」慕容初同樣不解,「可是無論是祁國,天朝還是齊梁的醫書,都沒有記載到能夠同時引起這麼多毒素的引子,也找不到類似的例子。所以他可能中的是北番的蠱術。嘖嘖,讓北番人動用蠱術的人,他是什麼身份的人呢?祁國人?還是天朝人?」北番蠱術奇特,多為祖傳不流出世外,同時為了避免其他人有心研究,不會濫用,對于所有醫者而言都是謎一樣的存在。

「神醫!」有人喚慕容初過去,慕容初在趕過去前叮囑藍以陌一番︰「他那眼神看得我得慌,總感覺自己也會被他帶進深淵,看不見一絲光明希望。你少接觸他,我真怕你受他影響生無所念,拋下你外公孤獨終老!」

藍以陌無語地看著他真摯而凝重的神情和臨走前仍放不下心的擔憂模樣,自己看上去哪里像是要自殺的人?整了整藥箱,走到端木弈的病床,為他換藥。

換藥期間,完全是藍以陌自己在折騰,不知道的還以為眼前的是個死人。藍以陌想說他能不能主動配合下,但看到他的神色,終究沒有說出口。其實慕容初說得很對,這個人很矛盾,他心里明明絕望,身體卻無意識地做著求生的反應。戰爭時期,絕望的人很多,意志堅強的人不少,但像他這樣的少之又少,反而讓旁人看著更加難受。

到底是經歷過什麼樣的事情,才能讓一個人變成這樣?藍以陌心里莫名地壓抑難過,臉上卻一如既往地漾起溫暖的笑容︰「有什麼問題可以隨時找我。」

端木弈沒有任何反應。藍以陌離開後暗暗松口氣,在那里心里就像壓著塊石頭,悶得慌。

以後的幾天里,藍以陌每次都會跟他說上幾句話,慢慢地,藍以陌發現他雖然沒反應,但其實是有听進去的。于是藍以陌逐漸增加頻率和說話時間,她清楚,這種情況如果沒讓他感知到與外界有交流,他很容易整個人陷得更深,到時就真的完完全全喪失求生**,難以存活。

「你的傷勢會好轉,但毒素是嚴重的問題。」藍以陌發現端木弈的手指動了動,知道他對這個話題有听下去的**,企圖引誘端木弈說話︰「你知道自己中了蠱術嗎?」

端木弈仍是沉默,但渙散的眸光明顯清澈了點。藍以陌見他終于肯從自己禁錮的世界里邁出一步,繼續說道︰「蠱里帶著眾多毒素,你前段時間沒覺得身體有異樣嗎?」

端木弈的眼楮逐漸恢復明亮。藍以陌知道自己的話產生了效果,她不再說下去,等著他做出其他反應。時間緩緩流逝,端木弈還是一句話不說,一動不動。

藍以陌只好作勢要走,突然她停住腳步。回頭看去,端木弈的手沒有挪動,但伸出手指勾住她的手指,讓她回來接著說。

藍以陌如釋重負,他總算肯嘗試著走出來了。只要他對現世還存有一絲念頭,都還有希望。她俯輕輕地抽回自己的手,調皮地眨著眼楮,「你還有事情可以隨時叫我,我先走了。下午再來跟你聊天。這次我該聊什麼呢,唉,煩惱啊!」難得他肯做出反應,就讓他先惦記著這問題,只要求知的**越重,他就越有可能不再重新陷入之前的狀態,越有可能完全走出來。

藍以陌轉身離開,端木弈不做挽留,一如既往地看著天花板,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眼神。

下午因為新送過來的傷者較多,藍以陌來得晚,所以端木弈在看到藍以陌來時,眼楮明顯亮了亮。

一直在等我?」藍以陌邊搗磨著草藥邊戲謔道。

端木弈移開目光,眼里仿佛在不屑地說她想多了。

藍以陌給他換藥,故意不說話,暗自月復誹︰傲嬌是不是,看你傲嬌到什麼時候。

果然沒多久,端木弈見她不像以往那樣主動說話,心里急躁,竟然故意不配合藍以陌的工作。

藍以陌眼皮一抽,說句話就那麼難嗎,還搞小動作抗議,幼不幼稚!藍以陌偏不如他願,迅速果斷地處理好傷口,收拾藥箱︰「有話要說?沒話我走了。」

端木弈稍稍挪頭,直直地看著她。之前從沒有認真看過她,只知道她每次來都會跟自己說話。屋內有很多傷患,其實一直很吵,也有其他人曾經想要跟自己說話,可是他一點聲音都听不進去,周圍除了死寂,還是死寂。但她跟他說話時,他卻鬼使神差地听進去了,剛開始時覺得吵,想讓她閉嘴。後來忍著忍著,反而習慣每天听到她的聲音。她的聲音听著讓人有種安心的感覺。

好吧,藍以陌投降。在這樣的目光下,感覺自己就像是個欺負重患病人的不良大夫。她無奈地說道︰「我已經幫你把體內的毒素壓住,但全部根治要很長一段時間,而且你身體會出現並發癥。蠱術這種東西,可能還會產生其他影響,你最好查清你中的是什麼蠱,以免以後還會發生其他狀況。」

蠱術?端木弈的意識猛地炸開,身體有異,錯失良機,兵潰城門,大舉追殺,自己自始至終沉浸在最終殘酷的結果里不能自拔,卻忽略了其中的異常。自己好好的身體突然重病,還沒來得及封鎖消息已經傳遍全軍,軍心動搖,與此同時敵軍恰好進擊,內部有人叛變。潰敗後,對方不抓緊時間繼續北上,反而花絕大多數兵力追擊他,仿佛目標從一開始就是奪自己的命。除了這些,異常的,還有太子南宮銳!

藍以陌看著他的眸色變幻,心里暗嘆,擁有這種眼神的人,怎麼可能會簡單?只要想通,就不會再自甘墮落。藍以陌不打擾他,默默地離開,自己做到這步已經足夠,余下的,留他自己想便好。

接下來的兩天里,宋歌可以起身了,堅持要帶病守著端木弈。為他們換藥的人換成稱為「妙手神醫」的慕容初。

宋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腦子也不好使了,他覺得端木弈原本就不佳的心情這兩天越來越差。

慕容初按例過來給他們換藥,宋歌終于忍不住好奇問道︰「之前那位大夫這兩天怎麼都不見了?」閉著眼楮的端木弈眼皮動了動。

慕容初哼了一聲,警惕道︰「見不到又怎樣,別打她主意!」

宋歌嘴角微抽,那位大夫整天帶著面紗神神秘秘,醫術卓越,他不過好奇而已,犯得著這樣一副擔心自己拐騙她去當媳婦的模樣嗎?

慕容初不理會宋歌,熟練地換完藥後,對端木弈問道︰「你知道鬼手神醫吧?」

端木弈看向他,微微點頭。

「他對北番蠱術研究造詣更好,你去找他。」

宋歌心急,擔憂問道︰「神醫你不可以治好世……公子嗎?」

慕容初不情願地承認道︰「鬼手神醫其他都比不上我,就勝在對蠱術研究比我深。我孫女給你找藥去了,她對蠱術有一定的研究,可以盡最大可能減輕毒素對你的危害。但我們很快就要離開,所以你自己找鬼手神醫去。」

端木弈心里咯 一跳,空落的感覺更加強烈。有些時候,習慣真是個可怕的東西,不知不覺就融進心血里,潛移默化,卻也可以來得突然。

又過了一天藍以陌方才出現,眼楮里透著疲憊憔悴。藍以陌像以往一樣,給他檢查傷口,細細地列舉著注意事項,偶爾隨意地說上幾句玩笑話。

端木弈認真地听著,終日浮躁的心緩緩平靜下來,這一刻,世間唯有安寧。

最後藍以陌將藥瓶遞給宋歌,「每天一顆。」

宋歌感激地接過,順口問道︰「大夫你什麼時候走?」

藍以陌淺笑道︰「現在。」

端木弈身子不著痕跡地一震。宋歌微怔,回神後說道︰「這段時間有勞大夫了。」

藍以陌心里難免有些許失落,在這里待久了還是有感情的。她心生謔意,戳戳端木弈道,「我要走了,你真的不打算在我臨走前跟我這救命

恩人說句話嗎?好歹說句再見保重啊!」

端木弈別扭地移開目光,沒有說話。

藍以陌撇撇嘴,原本就不期待他會開口。

然而就在她邁開兩步後,她听到身後傳來一句因長時間不說話而嘶啞的聲音︰「謝謝。」

藍以陌心里的霧霾頓時消散,回眸燦爛一笑,面紗外的眼楮熠熠生輝︰「保重!」

這一幕,晃花了他的眼。

他另一只手緩緩模上震動不已的空劍。

原來,世上真的存在。

一眼萬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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