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士廉左思右想之後,再命人卜卦,並且說要知不無言,言之不罪。♀巫者佔卜之後,大喜曰︰「頭回得《坤》之泰卦,嘆哉嘆哉。」巫者恭敬的跪下唱曰︰「至哉坤元,萬物資生,乃順承天。坤厚載物,德合無疆。牝馬地類,行地無疆。變而之《泰》,內陽而外陰,內健而外順,是天地交而萬物通也。《象》曰︰後以輔相天地之宜而左右人也。龍,《乾》之象也。馬,《坤》之象也。變而為《泰》,天地交也。繇協于《歸妹》,婦人之兆也。女處尊位,履中居順也。此女貴不可言。」
高士廉得到了一個明確的答復,欣喜不已。那邊芸娘正在考慮無忌的婚事,她有些後悔沒有早早定下合適的小娘子,如今高家門第並不高,芸娘十分擔心會委屈了兒子,轉念一想又覺得即使定下了高門之女,以如今的情況又會陷入尷尬的情況,于是釋然。高士廉去寧笙院看芸娘,芸娘正在列出她見過的與無忌年齡相當的小娘子,看到高士廉前來,連忙起身相迎︰「大哥來了,快來幫我看看,我欲為無忌擇一佳媳。」高士廉按住她的手,笑著說︰「先別忙,我有另外一件事要告訴你。」于是把張氏之夢和卜卦所得均告訴芸娘,芸娘暗道︰這和以前的事倒是對上了,可是現在看來,這可能嗎?高士廉問芸娘︰「關于如何為觀音婢擇婿,你可有注意?」芸娘︰「在妹妹心里,唐國公嫡次子李世民一直都是最佳人選,阿晟和無忌他大伯也是這麼期望的。」芸娘把前前後後所有事情都講了一遍,包括最近世民的來信。
高士廉暗暗點頭︰「撇開那些異象不說,這倒是一個可以托付我外甥女終生的人。」芸娘依然心存憂慮︰李家自前朝起,就有柱國之位,本朝李淵被封唐國公,是皇帝的親表哥,而長孫晟已死,無忌尚未成年,高家門第本就遜于長孫家,這種情況下觀音婢如何能夠嫁入李家呢?高士廉表示尊重妹夫遺願,並且勸芸娘說︰「觀音婢相貌柔美,心性堅強,愛好文史,德才雙馨,只要見到她,李家就肯定會願意。」芸娘听高士廉對觀音婢贊不絕口,莞爾一笑︰「要是真是這樣就好了。♀」高士廉笑曰︰「唐國公府做主的恐怕是國公夫人竇氏,此女天縱奇才,未出閣時便自行選婿,不是普通的女流之輩,放心,她一定會慧眼識珠。」
此時無忌收到了盧家的來信,是盧家大郎手書,信中提到沒有早早給無忌回信實在抱歉,只不過是事出有因讓盧家也焦頭爛額,楊玄感想為兒子迎娶盧氏阿絡,本來盧家作為五姓七望的世家,就不屑于楊素這樣的天下皆罵之為「奸臣」的人有瓜葛,于是以盧家阿絡已有婚約為由拒絕,楊玄感卻道長孫行布已死,婚約已無效,還信誓旦旦說將請皇上賜婚,阿絡萬分不情願,無奈之下只得正式剃發出家。
無忌思量觀音婢與阿絡感情深厚,所以特意把信拿給觀音婢過目,觀音婢眉頭皺得緊緊的︰「他們怎麼就陰魂不散呢?我本來還想著等阿絡姐姐對大哥稍稍釋懷後再勸她另擇良人的。」無忌只得勸她︰「別太難過,盧家小娘子將來也許還有機會還俗。」楊素在朝中風評極差,但其本人確有幾分才干,但是楊玄感兄弟就完全是狐假虎威,作威作福了。以盧家的聲望,寧可女兒終生不嫁也不會許配給楊玄感的兒子。
第二天就在觀音婢寫好給盧家阿絡的書信後,高士廉匆匆趕到寧笙院,額頭上冒出粒粒汗珠,雖然強壓著,臉色卻欣喜不已。芸娘突然福至心靈站了起來,聲音發顫喚道︰「大哥!」高士廉握住芸娘的手說︰「阿芸,楊素那老賊終于得到報應了,我從朝廷邸報里看到消息︰他死了!」芸娘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無從說起,沉默半響後捂臉大哭。高士廉抱住她︰「楊素死了,阿芸你不用擔驚受怕了。」芸娘趴在高士廉懷里鼻涕眼淚直流︰「阿晟,阿晟,你為什麼不能等到今天呀?觀音婢向無忌請教完功課後兄妹倆相攜來看芸娘,卻見到他們的娘親長泣不止,無忌嘆了一口氣,上前勸曰︰「娘親,您別擔心,二哥和三哥不會有事的。」芸娘邊抽泣邊抬起頭來︰「你二哥三哥怎麼呢?」
無忌倒抽了一口氣︰「我還以為娘親您也接到長安傳來的消息了,三哥說楊玄感可能發現了柳家小娘子的真實身份,二哥為了保護柳小娘子與楊玄感一系已經正面沖突,矛盾一觸即發。」高士廉覺得一切太過湊巧,怎麼楊素剛死,恆業就和楊玄感正面交鋒上了。芸娘扯過無忌的手︰「你舅父剛剛說,楊素死了。」對于朝中的大臣,很少有死後百姓彈冠相慶的,但是楊素就是這樣一個大奇葩,不僅在百姓中留下暴虐不仁的印象,更是以他一族之力,與無數朝臣解下怨仇。听說他死了,不僅無忌和觀音婢綻放出大大的笑容,就是蓮荷水仙長孫百等人也是欣喜雀躍。還沒等無忌開口,芸娘就接著說︰「楊玄感一直對柳家小娘子賊心不改,你二哥心儀于柳小娘子,自然不會讓他得逞,這樣一來長安的長孫府已經不安,不如我們把平業無憂無逸都接到洛陽來,如果你三哥願意,也可以一起接過來。」高士廉點點頭︰「楊素已死,楊玄感影響力遠不及其父,大家都藏在洛陽,等到風頭一過就好了。」
唐國公府里,世民洗過澡到院子里散開頭發來曬,泰山拿著玉梳不緊不慢替他梳頭通通經絡︰「二郎,咱們都回府了,梳頭這件事是不是應該由侍婢來干呀?」院子里立著好幾個侍婢如狼似虎般盯著泰山看,似乎要把他看出一個洞來。世民用扇子往後一敲︰「臭小子,讓你梳個頭,哪里有那麼多廢話。」泰山抿抿嘴不說話了,他實在搞不懂他的主子,三郎元吉比世民還要小上一兩歲,身邊已經美婢成群,夜夜枕香抱軟,可是他的主子呢,不僅出門從來不帶侍婢,貼身事宜一律由他和華山來打理,現在連回府了也不讓侍婢伺候,怪不得那些侍婢的眼神如此幽怨,再說了,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服侍梳頭能有多舒服?這時華山來報︰「二郎,雁蕩和瑯琊有事來報。」世民舒適的伸了一個懶腰,慵懶的問︰「可是長安有事?」雁蕩和瑯琊是世民身邊專門收集情報的侍衛,兩人同時前來,表示確有大事發生。華山一邊稱是,一邊協助泰山快速的幫世民把頭發束好,回到書房。
雁蕩和瑯琊快速走進來,向世民行禮︰「雁蕩/瑯琊給二郎問好。」世民歪在榻上眯了眯眼楮︰「有何要事?」雁蕩快速回到︰「稟二郎,長安朝中傳來消息,楊素已死。」世民一個敏捷的鯉魚打挺端正坐好,表情十分快意︰「那老賊終于肯死了?說說看,他因何事而死?」瑯琊回到︰「朝廷邸報上沒有寫,不過屬下得到小道消息,楊素是被毒死的。」世民模了模下巴︰「有趣,有趣,倒是省得我們動手了。去查查看,是誰在幫我這個忙?」世民表揚了雁蕩和瑯琊一番後,吩咐道︰「我即將前往北邙山長住數日,你們要替我盯好所有的事情,如有要事發生,飛鴿傳書與我。」雁蕩和瑯琊領命退下。世民翻出一卷書來閱讀,華山一邊為世民倒茶一邊壓低聲音說︰「世子最近結交了很多世家子弟,比如民部尚書韋沖之子韋挺、段文振之子段綸等,外人稱贊世子任性直率,寬仁容眾。」世民問︰「這幾個人怎麼樣?」華山回曰︰「皆是世家權貴之子,暫且看不出什麼來。」世民拍了拍華山,笑著說︰「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天下偌大,不止唐國公一府,大哥是嫡長子,繼承爵位理所當然。你們跟著我,當然是要靠實力去打拼,咱們將來不見得會比唐國公府差。」華山笑著說︰「二郎的能耐,小的們都看在眼里信在心里,只是替二郎不值,不過是晚出生,就要把赫赫的國公府拱手相讓。」世民大笑︰「我沒有得到眼前的,一定會得到更好的,無須苦惱。」
在與建成元吉小酌,又拜別李淵和竇氏後,世民再次出發前往北邙山。北邙山在洛陽城北,黃河南岸,主峰乃翠雲峰,峰上樹木郁郁蔥蔥,蒼翠若雲,基本上整個翠雲峰都在竇氏莊園的管轄之內。建成對于世民受命竇氏可以到處游走十分艷羨︰「二弟可以看遍天下江山,大哥十分羨慕。」世民恭維他說︰「大哥乃公府世子,責之重任,當然要留在爹爹左右,以後唐國公府的上上下下就指著您呢。」元吉身上的傷疤還沒有好︰「你們誰有我慘,一個是被爹爹帶在身邊親力教導,一個是獲準四處游歷,只有三弟我留在這個府里一天三頓打。」建成勸元吉說︰「你懂事些,娘親也不會為難你。」元吉端著酒杯大笑︰「她不會為難我,也不會看得起我,在她眼里,我就是一個草包一個蠢蛋吧。」世民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你長大就好了。」元吉喝醉了站起來搖搖晃晃︰「等有一天,我李元吉一定要站得高高的,好為所欲為。哈哈,兒不嫌母丑,母卻嫌兒無能,這多荒謬呀。」建成試圖搶過他的酒杯︰「三弟,你喝醉了,早點回去歇著吧。」元吉擺頭,說著醉話︰「二哥跟我們喝酒,多稀奇的事兒呀,多難得啊,我們兄弟今早有酒就今早醉吧!」
泰山一邊打馬跟在世民後面,一邊說︰「二郎,我們這是繞道了。」華山在一旁哂笑道︰「是你蠢,就是這條路。」世民嘴角浮現出一絲若隱若現的微笑,整個人的氣場都冒著喜悅的粉紅的泡泡。竇氏答應他擇日去親自去看看長孫家的小娘子,而世民卻對觀音婢十分有信心,一朝心願得逞的感覺讓世民很開心。
觀音婢依然掛念著小將軍的那件事,既然口頭描述都沒有喚起娘親和四哥相應的記憶,那不如就畫下來。觀音婢思索很久後,就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只留下蓮荷鋪紙磨墨,觀音婢一邊回憶一邊下筆,蓮荷也努力回想著,指出了幾個細節之處。觀音婢笑道︰「要是娘親發現我躲在房里畫一個小郎君,非得揍我一頓不可。」蓮荷安撫她說︰「小娘子放心,奴婢一定會小心再小心的,不會讓別人看到這幅畫,再說您是為了知恩圖報,即使娘子知道了,也會理解的。」觀音婢勾勒出世民的臉龐,嘟嘟嘴說︰「長得還不錯哦,比三哥威武,比四哥俊美,武功與二哥不差上下,一身正氣可與大哥匹敵。」蓮荷心里想著,如果這位小將軍家世相當的話,兩人倒是挺相配的,于是笑著說︰「自古就有英雄救美,小娘子如此之美,當然要有個真英雄。」觀音婢瞪她說︰「又亂講話,小心娘親听到了要撕爛你的嘴,我可攔不住。」蓮荷小心磨著墨︰「明明就是小娘子盯著畫,眼楮都挪不開嘛。」最艱難的歲月已經過去,主僕間的感情與日俱增,斗斗嘴也很有意思。
觀音婢畫到半夜,才沉沉睡去,蓮荷小心的晾干畫作卷好後藏起來。等第二天一早的時候,觀音婢還在躺著賴床,水仙和她玩著撥蘿卜的游戲︰「小娘子快點起床啦,老大人天剛亮就鬧著要和囡囡玩。」觀音婢把頭埋進被子里︰「再眯一下下就好。」蓮荷推開窗戶,露出一束怒放的鮮花,蓮荷回過頭說︰「小娘子,您不得不起來了,快過來看。」水仙和觀音婢齊齊抬頭望去,然後一起張圓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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