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晟為了女兒的閨譽和未來,只得先暗暗把這件事情壓下,等到合適時機再行計較。其實這依然是一腔慈父的心,長孫晟擔心如果唐國公府已經不如之前那般樂意結下這門親事,如果他一意強求,那麼觀音婢嫁到唐國公府後必然會受些委屈,可憐天下父母心,芸娘心里也做著類似的考量。
無忌向芸娘匯報有意邀請世民來家里做客,並且暗示是不是可以讓觀音婢有機會也見見世民的時候,芸娘鎮壓了他的想法︰「就當做你們兄弟的朋友請他過府,不要把你妹妹攪合進去,觀音婢已經大了,隨便見外男不太適合。」
無忌失落地應下。
過了幾日,就到了約定的日子。
為了迎接世民,無忌還特意準備了一番,讓幽風把之前高士廉批改過的文章給找了出來,又讓雅風去廚房吩咐準備些精致的點心。
過了幾日,世民果然打扮一新,帶著泰山、華山,又攜帶重禮進府。首先當然是要去給芸娘請安,芸娘看著眼前這個正在行禮的俊朗少年高貴中帶著優雅,眉毛濃密、眼神深邃、稜角分明,神采飛揚,心下十分喜愛。于是笑著說︰「二公子不必多禮。」
世民十分自來熟的說︰「伯母叫我世民就好。」
芸娘看他進退有度,謙遜有禮,親切又自然,心下一聲嘆息,臉上微微一笑︰「家中事務繁多,可能招待不周,還請世民莫怪。」
世民眨眨眼,笑說︰「伯母客氣了。」
安業無忌兩人帶著世民前往平安院的路上,世民似乎隨口一問︰「你們兄弟都住哪幾個院子?」
無忌非常熱情的介紹︰「最前面那個大院子是我大哥的,叫做騏驥院。我二哥的院子在左邊,靠著校場。三哥和我的院子是連著的,我五弟的院子靠著後院。」
世民點點頭,默默地在心里畫了一個方位圖。♀
三人跪坐在一起,惜福烹了茶端上來,世民接過一杯,笑道︰「好茶相伴,兩位兄弟有雅趣,金餅拍成和雨露,玉塵煎出照煙霞。」
安業端茶敬曰︰「世民賢弟好才華。」
世民笑道︰「不過附庸風雅而已,才華就不敢當。我若如安業兄飽讀兵書,謀劃一流,也當自得,可惜自愧不如呀。」
安業笑曰︰「我不過就是閑來無事,就日日讀書罷了。」
無忌生怕安業又因為未能習武而惆悵,連忙把話題轉開︰「年少青蔥,不過就是做些文章交些朋友,就算不虛度青春了。」
于是又提起當下的科舉制度,先帝開創了科舉的潮流,以志行修謹——有德、清貧翰濟——有才兩科舉人,其中開設‘文采秀美’一科,提倡文人以詩賦獲取功名。
世民笑著說︰「先帝好手法,這使得門第清貧的人月兌穎而出,又能展示朝廷重才學、清門第的良好風氣。」
又正色對安業無忌兄弟說︰「我隨我爹爹在軍中行走,發現寒門多勇士,平民里亦不乏筆底生花的人,不可小覷呀。」
安業點頭,說︰「現在世家多有腐朽,內里已經大不如前了。」
無忌亦贊同。
隨後三人又說起本朝著名的一些文人墨客的作品,無忌又特意拿出自己的文章請世民品鑒一番,世民讀過之後,拍著無忌的肩膀說︰「我听說無忌愛好文史,沒想到如此通透,這真是一塊璞玉,將來不可小覷呀。」
無忌被夸得有些羞赧,安業和世民大笑不止。
這時添壽走進來行禮,臉上頗有為難之色。
安業問︰「有何事?」
添壽走到安業耳邊小聲說了幾句,安業沉吟一下,誠懇地對世民說︰「我堂弟有不決之事,想請我們兄弟幫忙參詳一下,怕是要冷落一下世民賢弟,請您先坐一會兒,我們去去就回。」
世民笑著說︰「我看貴府花園景致不錯,不如我自行前去走走。」
無忌停頓了一下,叫來幽風說︰「帶世民公子去花園走走,讓下人們都避開,不要沖撞了貴客。」
說完無忌對著幽風眨眨眼,幽風疑惑地應下。
安業對無忌招招手,兄弟倆拱手一禮後就匆匆離開,走到另一間屋子,平業在那里焦急的等待。
安業一見平業腫脹的紅紅的眼楮,心下淒然。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平業,有何為難事?」
平業吸了吸鼻子,嘶啞著聲音說︰「爹爹走後,娘親一直臥病在床,不思茶飯,我很害怕。」
盧氏作為整個大家族的主母,一直慈祥又爽朗,對于安業兄弟也真心疼愛,安業無忌听聞,心里跟著惶惶不安起來。無忌說︰「不如我們晚上結伴去看看伯母,帶上觀音婢,她很會勸人吃飯的。」
安業點頭,正色對平業說︰「平業,長房現在就靠你撐著,你當堅強,做個力量的人。」
平業應下,又說起了長房府里其他的事情,尤其是長孫繼業遲遲沒有消息,安業和無忌也愁容滿面。
那邊芸娘抽出空來看世民帶來的禮單,十分周到,連還沒有學會叫人的無逸都有份。唐國公在長安這邊並沒有女眷,竇軌的夫人也非異常通透之輩,這樣看來,這位唐國公二公子的確是一個心思周到,八面玲瓏,左右逢源之輩。
芸娘放下禮單,問絹紅︰「觀音婢呢?」
絹紅捧來一小碗牛乳︰「小娘子吩咐給娘子準備的,听說她現在正在抄經書呢。」
芸娘笑著說︰「難為她小小年紀,卻誠心至此。」
那邊世民沿著院子慢慢踱步,幽風跟在後邊,此時她也有心事︰平業郎君哭著來找三郎四郎,怕是遇到為難事情了,這下四郎也會跟著憂心著急。
世民對長孫府邸的景致贊不絕口,偶爾會問幽風一些關于院子里花草樹木亭台樓閣的一些典故,間或一問一答。世民突然說︰「有如此美景,應該畫下來,麻煩幽風姑娘為在下取來筆墨紙硯吧。」
幽風心下十分疑惑,只是無忌特意吩咐此乃「貴客」,不敢怠慢,連忙轉身去安排。
看著幽風走遠,世民拉著華山泰山一路飛跑,來到一個院子前,繞著院牆走幾步,世民嘗試著跳了跳——但是對不起,你才十二歲,沒有長到預設中的身高——什麼都看不到,于是有些氣餒。
華山拍了拍泰山,對著院牆努努嘴,泰山一臉無奈的表情︰為什麼受傷的總是我!
華山︰因為你虎背熊腰,比較安全!
泰山︰所以你才長一副豆桿模樣,瘦得風都可以吹走!
但是主子有需要,下人就義不容辭。于是泰山彎腰下躬,平坦的背部展現在世民面前,這就是一個天然的好凳子嘛。
世民踩上去,順勢趴在牆頭。
話說此時觀音婢正在院子里的大樹下納涼,因為她還小,芸娘恐寒氣傷體,所以不允許她在房里放太多的冰,也不允許她飲太多的涼烏梅汁。
此刻她正半躺在個貴妃榻上,臉色紅潤,眉目清秀,水仙拿個蒲扇用力地扇風,蓮荷拿著藥酒給她揉手腕。
觀音婢抄寫了幾天經書,手腕生疼,這讓蓮荷十分心疼︰「小娘子還小呢,要是傷了手腕可怎麼辦,接下來的經書就由奴婢代為抄寫吧,奴婢一定把字寫得跟小娘子一模一樣,任他誰都看不出來。」
觀音婢慢吞吞地說︰「有人要有始有終,不可半途而廢。」
蓮荷有些著急︰「小娘子已經親手抄了大半本經書,足夠彰顯誠意了呀。」
觀音婢伸伸懶腰,說︰「你代抄一本和代抄小半本,不過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水仙表示不會寫字的人不插話,免得被嘲笑,于是用了全身的力氣來扇風,觀音婢黑色的頭發都被扇得飛揚起來,青絲襯著白白女敕女敕的臉蛋,一泓清水般的眼神。
蓮荷看到觀音婢執意不肯,也不再勸,只是用心去揉觀音婢的手腕而已。
這時巾幗卻听到外牆有窸窸窣窣的聲音,抬頭望去,有個玉帶束著的黑發頂在牆頭,往下一看, ,一雙淘氣的壞壞的眼楮巴巴的盯著觀音婢瞧。
反了天了,這家里居然有人在偷窺小娘子。
巾幗抽劍就飛身而去,其他的侍衛也集結起來,圍在觀音婢周圍,拔出寶劍嚴陣以待。
觀音婢不解︰這是要做什麼?
世民一看,居然被發現了!一個小娘子的院子突然瞬間變出三十多個侍衛,這是要被渾身都戳滿窟窿的節奏麼?連忙跳下來,拽著華山就飛身離去。
泰山認命地跟在主子身後用兩條腿狂奔︰為什麼受傷的總是我!
世民心里默默念︰不是不帶你,而是因為你太重了,帶著你跑不快!
巾幗翻過圍牆,發現偷窺的人已然遠去。
觀音婢直著身子坐起來,問︰「怎麼啦?」
水仙一幅懵懂的樣子,繼續用力扇風,蓮荷撫額。
巾幗又翻過圍牆回來,跪在觀音婢面前復命︰「回小娘子,剛剛有個人在圍牆外偷窺。」
觀音婢不解︰「這家里誰沒有見過我,用得著偷窺嗎?」于是吩咐蓮荷︰「去娘親那里問問,今日可有外客來?」
世民回到原來的地方,幽風已經帶著一列侍婢前來,有捧著筆墨的,有抬著案桌的。幽風一邊安排那些侍婢擺放東西,一邊吃驚的看著世民臉色潮紅、氣喘噓噓的樣子。
世民甩了甩手,心想華山這小子看著很瘦,拎起來還挺沉的。
迎上幽風不解的目光,世民笑了笑說︰「看到這園子里風景實在好,忍不住活動了一番。」
泰山華山都盯著腳下看︰二郎今天怎麼又抽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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