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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皇宮,猶如沉睡中的巨龍,安靜的盤踞在漆黑的夜幕下,金碧輝煌,莊嚴肅穆,都被掩藏在那一彎清冷的月色里,影影綽綽,看不真切。

紅牆綠瓦中,一人踏花踩葉而過,身姿輕盈,落地無聲,于轉彎處遇到一隊巡邏的侍衛,連忙提氣加速,悄無聲息的往高樹避去。

待那些侍衛持槍而過時,才又緩緩落了下來,繼續在屋頂樹葉中飛快的跳躍著。

幾個起落間,那人便落在了一處假山前。

但見其警惕的看了下四周,待發現無任何異常時,才將手放在假山的某塊石塊上,一個用力旋轉,嚴密無一絲縫隙的假山頓時無聲裂出一條縫來,像洞門大開,現出里面的別有洞天。

那人一個側身就閃了進去,笨重的石塊又緩緩合了上來。

越往里走去,里面的光線也逐漸亮了起來,延伸下去,儼然便是一條長長的地道。

「主子!您可終于回來了!您要是再不回來,屬下可就要出去找您了。」

迎面沖上來一個人影,速度很快,卻能精準的把握住力度,在距離那人的一步之外生生剎住了腳步。

借著里面微弱的燭光,依稀可以看到說話人的臉龐,赫然便是那名叫言暢的侍衛。

「嗯,我還沒弱到需要你去迎接的地步。」那人開口,捏著一把女子的柔軟嗓音,若是被顧惜若听見了,肯定會驚訝得跳起來。

只因那人不是誰,而是剛剛在殿內說出「你陪我睡」,並且與段天諶過了好幾招的——仕女,也即——之前捉了她的蒙面人。

他緩緩的往里走去,身上還穿著那件淺綠色羅裙,長長的裙裾拖曳在地上,絲毫不顯得累贅,反倒是因著他全部外放的氣勢,多出了幾分凌厲的中性美。

他邊走邊扯掉外罩的白色紗衣,隨手便將其丟到身旁跟著的言暢身上,原本平平的脖子處露出了那塊喉結,現出獨屬于男子的特征來。

言暢認命的捧起那件紗衣,暗暗想著,日後是否真的需要讓巧手繡娘再繡上那麼幾件,省得哪次主子像今日這般玩心突起,想要扮個女人,還得他使出吃女乃的勁兒去督促巧手繡娘,在一炷香之內趕制出這樣一件能夠讓喉結「消失」的衣裳來。

微暗的地道里傳來沉重穩健的腳步聲,不一會兒便見那人坐到地道轉彎放置著的一張軟塌上,身子像是沒骨頭般懶懶的靠了上去,半闔著眼簾,淡淡問道︰「我要你找的東西,可給我找到了?」

「回主子,已經找到了。」言暢從袖子中掏出一樣東西,雙手捧著並恭敬的呈上,心里卻是納悶著,主子要他潛入湖中去搜尋這麼一面普通的小鏡子,目的何在,又有何用處。

蒙面人漫不經心的「嗯」了聲,伸出手接過那面小鏡子,指月復輕柔的在平滑的鏡面上摩挲著,也不知是不是言暢的錯覺,他總覺得主子的動作里帶著幾分流連之意。

「想問什麼,我現在允許你一次性問個清楚。」許是感覺到了言暢的欲言又止,那人懶懶抬眸,語氣輕松隨意,似乎從中可以窺見此刻不錯的心情。

言暢的確有很多想說的,可也僅限于心里月復誹而已,不成想,主子竟然直截了當的說了出來,這倒是讓他有些不知所措,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他連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擺放了。

「主子,您不是想要諶王手中的鸞佩嗎?為何不直接抓了諶王妃,從而與諶王談判?您不是說,為達目的,可以不計較……」

據他所知,諶王對諶王妃極為看重,若是要以一個死物來換取諶王妃的安危,估計諶王十有**是不會拒絕的。那樣就可以達到他們的目的了。

可是主子為何要舍近求遠,抓住了玉府的大小姐呢?

「你懂什麼?」那人冷嗤了下,唇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那個小丫頭還挺好玩的,你不覺得,直接抓了她,就變得很無趣了嗎?」

橫豎那鸞佩也是個死物,又不會憑空消失不見,他要拿到手里,有的是時間。

但是,遇到一個好玩的大活人,可是千百年難得遇到的機會,他若是不好好抓住這個機會,又怎麼對得起寂寥空洞的這些年?

而且,那個丫頭就像是叢林里的野生動物,一旦把她圈在籠子里,就沒有任何的趣味了;要玩,自然對象是野生的,才有更多的樂子不是?

「對了,你去告訴那個人,讓她最近都仔細著些,有事兒沒事兒都不要去招惹顧惜若,否則,惹惱了那個女人,後果自負。還有,讓人去注意柳屹暝的動靜,若是顧惜若想要狠狠的刺激一下那些人,你非但不用阻止,還要暗中推波助瀾。知道了嗎?」那人忽然斂起了笑意,冷聲吩咐道。

言暢看了看他,知道他是想要給柳屹暝一個難忘的教訓,倒也十分識趣的應聲,隨即躬身退了出去。

搖曳的燭火中,那張平淡無奇的臉龐似乎被仙丹靈藥所洗練,幻化出另外一張妖孽眾生的面孔來……

……

顧惜若再回到御花園內時,心情卻是前所未有的好,小臉兒上洋溢著春風得意的氣息,就連走路都像是踩著風似的,渾身上下都是輕飄飄的。

甫一坐下,她就胡亂抓起桌上的酒杯,一股腦兒的仰頭飲下,炙熱而清冽的酒氣頓時沸騰起來,自胸腔不斷上涌至雙頰,不一會兒,臉蛋兒微醺似的,白皙里透著一抹酡紅,格外的惹人注目。

段天諶奪過她手里的酒杯,制止了她的動作。

不用想都知道,他的小妻子肯定做了什麼大快人心的好事兒了。

瞧這張嘴傻笑的模樣,哪還需要再去驗證什麼?

顧惜若傻傻的呵笑了幾聲,眼神不經意間瞥過那襲白色身影,嘴角的笑意頓時收斂了些許,只是依舊按捺不住內心里的激動,扯過段天諶的袖子,就附在他的耳邊低聲說了起來。

她這模樣,直接刺激到某些別有用心的男人女人了。

尤其是看到款步走入的玉靜瑜時,那些人的臉頓時黑沉了下來,再瞥見某個春風得意的小女人,皆在心里狠狠的扼腕嘆息了聲。

不用想都知道,又一次功虧一簣了。

可是,彼此心里也擔憂著,柳屹瞑比起此刻的處境。

雖然他們心里也很清楚,以顧惜若和玉靜瑜這兩個女子的能力,並不能拿他怎麼樣,可還是無端的感覺到不安。

更何況,顧惜若可是邪門得很,遇到她,準沒好事情的!

玉靜瑜坐定後,給自己的父親和大哥遞過去一個安好的眼神,便垂下頭,靜靜的看著自己面前的酒杯,努力平復著內心里的激動情緒。

想到方才她那個表妹對柳屹瞑的「報復」,她忍不住咬緊牙關,拼命的憋著笑,才沒有讓其他人發現絲毫的端倪。

這世上,若論誰最小心眼兒,估計除了她那個表妹,不敢做第二人選。

可是,不得不承認,這樣的小心眼兒,讓人產生不開一絲一毫的討厭之感,她很喜歡,也很樂見其成。

思及此,她微微抖動著雙肩,抿唇輕笑了下,渾然不知有一雙眼楮正痴痴的看著她。

皇後恨恨咬牙,一著不成,再出一計。

但見她遞給柳朔存一個隱晦的眼神,暗中交流著只有彼此才懂得的意思。

柳朔存對上柳皇後殷切盼望的眸光,便也略加思忖了會兒,心頭的顧慮也暫且擱置了下來,暗中握了握拳頭,隨之起身出列,引得眾人紛紛扭頭看去。

御花園內的才藝展示還沒有結束,負責唱諾的小太監見到他起身,剛剛張開的嘴巴動了動,便也識趣的閉上,充當起隱形人來。

「皇上,微臣請旨賜婚。」柳朔存走到玉階之下,正對著蒼帝,撩起莊嚴肅穆的衣袍,膝蓋一彎便直直跪了下去。

此言一出,御花園內頓時鴉雀無聲。

其實,每個人心里也都很有數,柳朔存這個「請旨賜婚」,肯定不是為他自己求的,能夠讓他親自站出來,除了他的獨子柳屹暝,不做第二人想。

只是,誰也沒有想到,向來眼高于頂的柳家竟會選擇在這個時候,在這樣的公眾場合下請旨賜婚。

這個消息來得太過于突然,以至于某些官員開始不知所措起來,有意要高攀上國舅府,卻不知道該如何去表現,只得呆愣愣的坐定在座位上,完全揣測不到此刻柳朔存懷揣著的,是怎樣的心思。

而某些懷有心思的小姐們卻是顧不得矜持的形象,紛紛伸長了脖子,在一眾朝臣中找尋柳屹暝的身影,期盼著能夠在這樣的緊要關頭時刻,得到對方的關注和青睞。

柳妍菁揚起高傲的下巴,一一掃過那些席位中摩拳擦掌的小姐們,待發現有所動作的,幾乎是三品以下官員的閨秀們,眼里的不屑愈發濃重了起來。

就憑這些人的丑陋模樣,也想進國舅府的大門,簡直是痴人說夢!

嬌媚的臉上淡淡染上了一層嘲諷,挨坐在她前後左右的小姐們見之暗自心驚,下意識的就要對號入座,對柳妍菁也多了幾分異樣的想法,連忙小心謹慎的收攏了那些或有或無的心思,正襟危坐著,緊張的注意著蒼帝的反應。

幾乎是在柳朔存開口的那一刻,玉靜瑜立即抖了抖身子,動作迅猛突然,近乎非條件反射,並在第一時間就找到顧惜若,無聲訴說著她內心里的焦躁不安。

即便方才顧惜若和諶王已經向她保證過,不會讓此事有任何發展成全的可能性,而且當時她也真的放下心來,可在身臨其境時,內心里的那一層恐慌,始終都不是作假的。

此時,她臉色微白,手心已是直冒冷汗,心中多少都對柳朔存即將說出口的名字而感到吃驚,可同時心中還存著另一份僥幸,期盼著那個名字並非是自己的。

一時間,她的心情難以言表,平穩淡然的心跳驟然加快,就像是脖子上掐著一只冰冷的手,勒得喉嚨干澀難受,難以呼吸。

「唉……」顧惜若無奈的嘆了口氣,眸光復雜的在那些小姐們身上掃視著,一股難以名狀的復雜情感油然而生。

她眨了眨眼楮,仰頭飲下杯中酒,入口的液體清淡無味,似乎還參雜著清酒佳釀的清冽和甘醇。

狐疑的低下頭,心中多少都有些了然,再看向段天諶時,明亮的眸子里似是有晶瑩閃動,復雜的心情也瞬間平復了過來,滿滿的都是感動。

這個人哪,似乎一直都是這副淡然優雅的模樣,言行舉止,合乎禮法,從不逾矩。

旁人皆說,段天昊不負「堯」字美德,可在她看來,坐在她身邊的這個人,比之段天昊更加名副其實。

她滿足的勾唇,螓首微垂,看著桌案下自己那修長的手指,忽然心中一動,扯過段天諶的大手,與其十指相扣。

指縫間輕微的摩擦,帶起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覺,像是微妙的電流迅速的流竄全身,陌生卻如最初的悸動。

他的手,修長有力,骨節分明,許是常年持劍征戰的緣故,手上還起了一層薄繭兒,撫模起來並不十分平滑。

可就在那一刻,她忽然有種強烈的感覺,想著這應該是世上最完美最無可比擬的手,于參差不齊的手指里蘊涵著無窮無盡的力量。

一旦被它握住,這雙手都會為她披荊斬棘,排憂解難,似乎風霜雨雪,電閃雷鳴,也只是擺設,而她根本就不會被沖垮跌倒一樣。

段天諶訝異了下,須臾後,狹長的雙眸里便溢出滿滿的欣喜,大手張開,將那只柔軟若無骨的小手盡數囊括在手中,指月復輕輕的摩挲著,一股若有似無的溫馨蔓延在兩人之間。

殊不知,他二人之間的溫情流動,落入旁人的眼中,就變得十分礙眼刺目。

蒼帝不著痕跡的掃視了一圈,一雙龍目炯炯有神,在柳朔存身上停留了好一會兒,才笑著道︰「國舅請起。朕很好奇,你是在為誰請旨賜婚?」

他話音落地,柳朔存心里立即咯 一聲,抬起頭躊躇的看著蒼帝,眉心狠狠的皺起。

為誰請旨,根本就是顯而易見的事兒。

可蒼帝如此明知故問,到底是懷揣著怎樣的心思?

哪怕是這個宦海老手向來深覺帝王的心思深沉莫測,此刻也有些慌神,暗自懷疑著此舉是否正確。

只是,開弓沒有回頭箭,無論最後的結果如何,他都得把搭在弦上的利箭給射出去,就算得不到該有的效果,也要向蒼帝表明自己的心思。

他默默的吞了下口水,再三斟酌了下,才抬起頭,朗聲說道︰「回皇上,微臣為犬子請旨賜婚。」

「哦?」蒼帝眸光變幻不定,執起桌上的九龍戲珠金盞,置于唇邊久久未飲,狀若無意的笑著道,「竟是為柳家公子所請的旨意啊!」

說著,他腦中瞬間閃過一張長相陰柔的臉,再看向柳朔存時,眸光就格外深沉莫測起來。

這時,玉階下響起一陣銀鈴般愉悅的笑聲,他抬目看去,卻見顧惜若正手肘撐著桌案,掌心托著腮,懶洋洋的靠在段天諶的身上,蓬勃朝氣的小臉上隱約可見一絲絲的嘲諷。

柳朔存見狀,眉心不由得一跳,直覺這顧惜若就是出來攪局的,想要搶在她之前開口。

卻不想,他還是慢了一步,耳畔再次響起那格格的笑聲,隨之而來的便是獨屬于顧惜若的狂妄話音,「父皇,柳屹暝不是男的嗎?為何沒有見到他在場?按理說,他都到了議婚的年紀了,不是應該親自出來請旨賜婚的嗎?為何是要柳國舅前來請旨呢?難道那柳家公子是害羞了?」

欺人太甚!

剎那間,這是劃過眾人心頭的真切感受。

即便是冷靜威嚴如蒼帝,也不由得微微皺眉,對這個兒媳婦的舉動稍顯不滿。

他抬頭,看了看段天諶,卻見他神情柔和的看著顧惜若,仿佛方才顧惜若的言行舉止根本就不值一提,心里頓時百感交集,凝視了好一會兒後,才淡淡的收回了視線。

他沒看到,就在他移開視線的那一瞬間,段天諶低垂著的眉眼稍稍抬了起來,往他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很快就低下頭,徑自撥弄起顧惜若的那雙小手。

「諶王妃,請您慎言。」柳妍菁看不慣顧惜若如此囂張,尤其是她方才的那一番話,對自己的大哥更是極盡羞辱,心里的氣兒頓時不打一處來,也不顧身側王氏的阻攔,恨恨甩開王氏拉車著的手,就起身走出列,朝著蒼帝盈盈一拜,垂首斂眉恭敬道,「皇上,臣女有話要說。」

王氏暗暗心焦,無奈的接受著柳朔存遞過來的責備視線,如坐針氈。

她覺得,她這個女兒,肯定是跟諶王妃八字犯沖。

今日,回去之後,她一定要請道行高深的法師來驅驅邪,沒得老是陷入這樣進退維谷的境地。

想到之前諶王妃的警告,她頓時也覺得很是在理。

這個女兒,實在是被她寵得不知天高地厚,看不清眼前的形勢不說,居然還一個勁兒的高估自己的能力,專做這些雪上加霜的事情。

她難道不知道,從一開始蒼帝對張嬤嬤等人處以刑罰的默許,就已經說明了,現在的顧惜若不是他們能夠動得的嗎?

柳妍菁自然不曉得王氏這一刻的心酸歷程,只忐忑不安的看著蒼帝,嬌媚如水的眼瞳里瑩潤水亮,看得御花園內其他的年輕子弟心癢不已。

半晌後,蒼帝才緩緩點頭,沉聲道︰「說!」

僅僅一個字,卻讓柳妍菁躁動的心情瞬間沉到了谷底。

她抬頭看向蒼帝,卻在這時接受到皇後的警告視線,猛地低下頭,袖子中的手頓時緊緊的揪了起來,頭一次切身體會到獨屬于帝王的威嚴與強大氣勢。

她抿了抿唇,目光閃爍著,暗自思忖了會兒後,才緩緩道︰「皇上,臣女自幼熟讀詩書,多少都懂得尊卑有序,君臣有別。可諶王妃身為皇室兒媳,卻幾次三番的侮辱臣女的兄長,請恕臣女愚鈍,不知諶王妃遵的是哪一條禮法禮數?」

眾人聞言,紛紛倒抽了一口冷氣,一致覺得,這柳家小姐也太不識趣了些,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這一番近乎指著鼻子怒罵的難听之言。

她難道沒長腦子嗎?

還是沒听過市井中的傳言——珍愛生命,遠離諶王妃?

「呵……」顧惜若冷不防低笑了聲,玉顏上布滿冰霜,帶著人而冰涼的寒意,「柳小姐,可真是好大的口氣。你是什麼身份,居然敢對皇家的規矩禮數指手畫腳?」

柳妍菁憤恨咬牙,未經過大鬧思考便月兌口而出,「諶王妃此言差矣。皇家無私事,身為天下臣民的表率,自然是人人……」

「夠了!」柳朔存猛地喝斷了她的話,猛地起身走到她的身側,用手大力一扯,便將她扯得跌在了地上,而他自己也直直跪在她的身旁,朝著蒼帝重重的磕了個頭,誠惶誠恐道,「微臣教導無方,請皇上恕罪。」

柳妍菁見狀,頓時也慌了起來,連忙低下頭,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蒼帝倒是沒想要多加追究,只不痛不癢的安撫了幾句,便繼續問道︰「國舅請旨賜婚,卻不知中意的兒媳婦對象是誰呢!」

柳朔存暗中捏了一把冷汗,不想再橫生枝節,連忙回道︰「回皇上,微臣想為犬子和……」

「報!」

御花園外傳來尖銳而急促的叫喊聲,將柳朔存的話掩蓋了下去。

顧惜若莞爾一笑,張揚的眉眼高高挑起,看著柳朔存的眼神里滿含得意之色。

哼,不是要請旨賜婚嗎?

她倒要看看,一會兒柳朔存還怎麼將這茬子事兒給繼續下去。

蒼帝微抬手,揮退了御花園內的歌舞,看著腳步踉蹌著跑上來的小太監,一張臉頓時陰沉了下來,冷冷問道︰「怎麼回事兒?慌慌張張的,平日里的規矩都到哪里去了?」

那小太監抹了一把汗,低垂著腦袋,上氣不接下氣道︰「回皇上,奴才是雲粹宮的奴才,今日在宮內輪值守衛,卻發現雲粹宮內有了異樣。事關重大,奴才不敢擅作主張,連忙跑過來給您匯報了。」

「嘶——」

諸多朝廷官員家眷紛紛倒吸了一口冷氣。

那雲粹宮,可是雲貴妃生前的寢宮,後來雲貴妃死後,蒼帝一直都空置著,並禁止任何人進出。

如今,究竟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犯事居然還犯到了雲粹宮里?

顧惜若見狀,眉頭不自覺的揪了起來,

蒼帝死死的盯著那小太監,不怒自威的臉上卻是看不出任何的情緒。

他淡淡掃視了一圈,在顧惜若的身上停頓了下,卻出乎意外的看到段天諶對上的眼神,那里面隱藏著的堅定和執著,讓他為之一震,憤恨的瞪了眼猶自狐疑的顧惜若,便猛地起身走下玉階,「帶朕去雲粹宮。眾卿家若是無事,也跟著一起去看看吧。」

皇上都這麼說了,眾人即便是有心回避,也不敢再開口,只能是乖乖的跟在蒼帝的身後,魚貫而出。

顧惜若特意走在了最後,輕輕拉著段天諶的大手,有些忐忑不安道︰「段某人,是不是發生什麼大事了?」

方才,小太監提到「雲粹宮」的時候,她沒有錯過他剎那間僵硬起來的身子。

兼之蒼帝有此激烈的反應,她隱隱覺得,事情似乎超乎了她的想象,更甚至觸犯到了蒼帝和身旁這個人的底線——雲貴妃。

可是,她不明白的是,明明她要求暗衛將柳屹瞑丟到原來去過的宮殿里,為何此刻卻成了小太監口中的「雲粹宮」了?

「相信我,沒事的。去看過之後,一切就都清楚明朗了。」段天諶伸手撫平她眉間的褶皺,動作自然而嫻熟,語氣也格外的輕柔,「若若,別再皺眉頭了。你今天可是皺了好多次,就不怕長皺紋了,不好看嗎?」

顧惜若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想著這個人也是越來越奸詐了,居然懂得拿她在乎的外貌形象來做威脅。

她不知道的是,某個人向來很奸詐,只是她沒有發覺而已。

「微臣見過諶王,諶王妃。諶王和諶王妃還真是鶼鰈情深啊!看著都令人無比羨慕。」冷不防一道淡中帶笑的聲音響起,隨之便見那襲白衣身影如雲般悄無聲息的飄過來。

顧惜若回頭看去,心頭頓時跳了跳,不自覺的退回到段天諶的身邊,自然而然的尋求起段天諶的保護來,看得段天諶眸光里閃過一絲暖意,似乎是極其享受她這樣的動作和心意。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刑部侍郎——舒旭。

但見他長身玉立于兩人面前,輕袍緩帶,風度翩翩,不像是縱橫刑部朝堂的官員,倒像是在外出游的翩翩佳公子。

只是,那張白皙光潔的臉龐上,有著一抹近乎病態的蒼白,並且透著稜角分明的冷峻。烏黑深邃的眼眸,泛著迷人的光澤,那濃密的眉,高挺的鼻,絕美的唇形,無一不在張揚著高貴與優雅。

分開來看,五官似乎極其精致,可不知為何,一旦整體看去,卻覺得不那麼賞心悅目了。

「諶王妃很怕微臣?」舒旭抿唇笑了起來,饒有興味的盯著搖頭縮脖子的顧惜若,似乎心情十分的愉悅。

怕?

笑話!

長這麼大,她還沒真正怕過什麼呢!

顧惜若冷嗤了聲,別過臉,頗是嗤之以鼻。

「舒侍郎不趕緊跟上去,還留在這里,意欲何為?難道你以為,幫父皇找尋到些許線索,你就可以恃寵而驕任意妄為了嗎?」段天諶將顧惜若攬到身後,正面對上笑意盈盈的舒旭,眼里劃過一線陰霾。

「恃寵而驕任意妄為?諶王爺可真是冤枉下官了。如此高雅大氣的詞匯,應該用在您的王妃身上,下官卑賤之軀,可是萬萬不敢當的。」

舒旭卻是不以為意的聳聳肩,倒八字眉英挺的瞥出兩道如刷漆般濃厚的弧線,幽黑深邃的眼瞳里似是散布著星芒,過于璀璨奪目,卻反而是讓人看不出他眸底真切的情緒。

顧惜若站在段天諶的身後,揪著小指頭,惱怒得像一只暴躁成性的小獸。

好吧,她雖然也倚仗著自己的多重身份肆意妄為了些,可也沒到「恃寵而驕」的地步吧?

她好歹也是個女人啊!

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這麼諷刺嘲弄,有意思嗎有意思嗎?

段天諶一手繞到身後,安撫性的拍了拍她的小手,待感覺到身後那人的氣息逐漸平穩下來,才重新審視起舒旭來,好一會兒才出聲問道︰「舒侍郎,本王是不是在哪里見過你?」

舒旭一怔,忽而失聲笑起來,只是段天諶在他眼中看不到一絲一毫的笑意,心下也頓時多了幾個心眼兒,也沒打算能從他那里得到所謂的「答案」,轉身牽起顧惜若的手,就往御花園外走去。

月色如水,將兩道身影斜拉出並肩交纏的暗影,一走一動間竟是無與倫比的般配默契……

舒旭眯著眼,冷冷的看著遠走的兩人,眸光如幻海沉澱起伏,心緒亦在一瞬間百轉千回。

……

一行人,以蒼帝為首,浩浩蕩蕩的往雲粹宮走去。

顧惜若從沒來過這個地方,眼神里盛滿了好奇,走在人群之後,邊扯著段天諶的袖子邊用只有兩人能夠听到的聲音嘰嘰吱吱的咬起耳朵來。

段天諶倒也沒有表現出什麼意見,能夠告訴她的,都低聲說了出來,不能說的,也沒有很生硬的博了她的面子,只道回府後再說。

顧惜若忙不迭的點頭,一蹦一跳的,半點王妃的氣質形象都沒有,但好在她走在最後面,沒有遭受到眾人的注目禮,只是,卻是把段天諶搞得很無奈,也將跟在他們身後的舒旭晃得兩眼昏花。

不多時,一行人便走到了雲粹宮前。

守在宮門口的侍衛見狀,連忙跪地參拜,「奴才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蒼帝淡淡點頭,跨過高高的門檻,直接往里面走去。

一眾朝臣女眷瞥了眼陰森荒涼的宮殿,沒來由的感到一陣涼颼颼。

夏夜的晚風吹過,似乎褪去了以往的灼熱暑氣,肌膚上帶起一陣陣的雞皮疙瘩,竟是說不出的人可怖。

皇後淡淡瞟了眼站在人群里的柳朔存,眼里有不可抑制的擔憂,也有著極其濃烈的不甘。

可在段天昊的安撫下,她倒也漸漸平靜了下來,抬步便跟了上去,寬大的鳳袍在身後舒展開,瞬間便消失在了眾人眼前。

段天昊別有意味的看了眼段天諶,也緊隨著走了進去。

顧惜若貝齒緊咬著下唇,小手互相絞著糾結著,不知道是該攔住段天諶,還是該跟著眾人一起走進去。

「若若,走吧。不用擔心我。」似乎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段天諶緩緩開口,牽著她的手就往里走。

顧惜若見狀,十指相扣,握著他的手又緊了些,盡量將他微涼的手指焐熱起來。

段天諶長舒了一口氣,隨之沖著她露出一個會心的笑容,那笑意里,似乎還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釋放和開懷。

不管以前怎麼樣,現在的他已經能夠逐漸面對自己的內心和那些年里的陰暗血腥。

其實,不用想太多,只需要身邊這個人一直都在,他就覺得分外舒心。

舒旭眯著眼冷冷看著,只覺得段天諶那樣的笑意實在是太過于刺眼,心頭莫名的堵起來。

再看到那相扣的十指,心中頓時起了一個念頭,做出一副急速往前沖卻剎不住腳步的架勢,嘴里還不住的嚷嚷道︰「諶王爺,諶王妃,您二位小心啊,微臣方才趕得太急了,沖下台階就剎不住腳步了……」

看著那急急沖向兩人中間的白色身影,顧惜若難得的小臉兒微變,連忙松開手,皺著眉不悅的盯著舒旭,有些不耐道︰「哎,你好沒禮貌啊。這扇門這麼大,你為何非得往本妃和王爺中間沖過來?」

說著,她又走到段天諶身側,雙手纏住他的一只胳膊,恨恨的瞪了舒旭一眼,便與段天諶一起走了進去。

段天諶回頭一看,卻見舒旭正好整以暇的看著他,眼里卻是冰芒一片。

他幽幽收回視線,將顧惜若的兩只小手拿下來,改為方才十指相扣的姿勢,一步一步慢慢的走了進去,剛轉過屏風,卻已經听到蒼帝的怒吼聲︰「來人,給朕把這兩個傷風敗俗的人拖下去,杖責一百。」

顧惜若不由得吐了吐舌頭,想著蒼帝這火氣可真是足夠大,居然直接打起人來了,而且一打就是一百啊!

不過,心頭的畏懼還是被興奮所取代,卻見她一雙眼楮里大放光彩,腳下的步伐也加快了些許,直接是興致勃勃的拉著段天諶往里走。

在快要走到之前,段天諶猛地拉住她的手腕,將她的雙肩扳正了過來,努力矯正著她過于得瑟的面部表情,直到那張臉上的眉眼不再那麼彎,嘴角也不再高高揚起時,他才再三囑咐了聲,帶著她走了進去。

一眼看去,卻見一眾人皆跪在地上,垂著頭,大氣都不敢出。看到他兩人走進來,只是微微抬眸看了一眼,又齊齊低下頭去。

顧惜若難得的擺正了臉色,只是那雙黑亮靈動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轉個不停,待看到最里面那張床上半遮半掩下的畫面時,她連忙低下頭,小手使勁兒的絞著衣袖。

情況,和她所想的一樣!

雖然離得遠了些,可那兩道目光滿含恨意,幾乎要將她整個人洞穿,除了柳屹暝,不做第二人想。

而另一個人,嘻嘻,請原諒她的惡作劇心思。

那是臨時讓暗衛從宮外找來的——男人。

這也得多虧了那仕女給她的靈感,讓她想到了這麼一個極具創造性的法子。

就目前看來,似乎效果很不錯啊!

「父皇,您息怒啊!」顧惜若小心翼翼的走上去,晃著手臂四處看了看,忍不住驚呼起來,「父皇,這不是柳公子嗎?原來剛才沒見到他,竟然是躲在這里跟別人顛龍倒鳳了啊!國舅爺,你想要向父皇請旨賜婚,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但是,這個小姐是哪個人家的小姐?為何我從來沒見過呢?」

眾人唰一下黑了臉,紛紛離顧惜若遠了一些。

經她這麼一提醒,蒼帝的臉色頓時鐵青起來,甩開袖子就大聲呵斥起來,「來人,給朕把這兩人帶下去,關入大牢里。」

「皇上饒命啊。」

「噗通」一聲,柳朔存連忙磕起頭求饒道。

他這一跪,王庭羌等人也紛紛跪了下來,就連段天昊也忍不住開口道︰「皇上,請您三思啊。柳家公子不是不分輕重之人,想必並非是有意的。臣妾相信,這其中一定是有人陷害的,請皇上明察。」

「請父皇明察。」段天昊也站出來,末了,還不忘瞥了眼一臉沉默的段天諶。

蒼帝卻不看他們,而是轉而看向段天諶,淡淡問道︰「諶兒,你怎麼說?」

此言一出,幾乎所有人都猛地醒悟過來︰這里是諶王母妃的寢宮!

段天諶愣了愣,沒想到蒼帝會這麼問他,看著眾人的眼神里帶著些許的復雜情況。

默了片刻,他才緩緩說道︰「父皇,還是讓這些人出去吧。母妃生平喜歡清靜,別讓她死後都得不到安寧。」

蒼帝眸光幾番沉浮,終究還是擺了擺手,大步走了出去,身後疲憊的丟下一句話,「把這兩個人給朕扔出去,至于其他人,立即給朕撤退。諶兒,你跟朕過來。」

段天諶看了看顧惜若,眼里劃過一抹擔憂,卻發現她朝著自己笑了笑時,心下頓時放下心來,隨之走了出去,並暗中給暗衛提了個醒兒。

一眾人魚貫而出,顧惜若若有所思的想著問題,也沒注意到舒旭那玩味的目光。

「諶王妃,請留步。」身後冷不防傳來一道惱恨的聲音,驚得其他人紛紛停住了腳步。

顧惜若回頭,待看到柳妍菁蹭蹭的跑到自己面前時,不由得挑挑眉,立即明白這人是來找茬的,頓時站在了原處,「柳小姐有何貴干?」

柳朔存連忙給王氏使了個眼色,隨即便見王氏走上前,沉聲道︰「菁兒,你這是在做什麼,不許胡鬧。听娘親的話,趕緊跟娘親回去。」

「不,娘親,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這件事兒擺明了就是她做的,就算不是她做的,也肯定跟她月兌不了干……」柳妍菁恨不得月兌口而出,卻被王氏伸手捂住嘴,嗚嗚了好幾聲後,才猛地掰下她的手,很是不甘的瞪著顧惜若。

顧惜若很淡定的回以她一個對視,雙臂環胸,閑閑的靠在一旁的柱子上,眼角微挑著道︰「柳小姐,本妃告訴你!你最好給本妃放聰明點,什麼話該說,什麼不該說,你可要拎清楚了。」

柳妍菁「」咬牙,眼楮瞪得跟銅陵似的,半晌後,突然听到她大聲喝道︰「諶王妃,我要跟你比試一場!」

「可以!」顧惜若卻沒有推月兌,而是直接點點頭,柳朔存等人想要開口阻止,卻被她搶先了去,「但是,如果你輸了,該怎麼辦?」

柳妍菁沒想到她竟會連問都不問比試什麼,就直接答應了下來,一時間竟也愣了,喃喃反問道︰「輸了,該怎麼辦?」

顧惜若冷冷笑了下,慢慢站直了身子,將一張被人踢翻的圓凳勾到腳邊,隨之重重的踩在了上面,身子微微前傾,朝著柳妍菁勾了勾手指,十足十的挑釁意味。

「要是你輸了,就跪在本妃的腳下,叫上三聲‘姑女乃女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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