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斐心里一嘆,心道卓然的父母就是個官二代,哪里比得上上過戰場的老爺子!
露曦縮在牆角,頭上纏著繃帶,抽抽噎噎地哭個不停。周圍的醫生、護士、長輩,誰敢往前一步,她就使勁往後縮;再近,她就大喊大叫。懶
蓁蓁听到她「媽媽媽媽」地喊個不停,只覺得渾身雞皮疙瘩。
東方斐停了一下,過了兩分鐘才擠開眾人走過去。他一出現在露曦的視線里,露曦就不哭了,相反卻瞪大雙眼看著他,有些似驚似怕又似期待的神情。
他走到她身邊,將她小小的身子攬過來,她忐忑不安地看著他,輕輕靠在他身上,很小聲很小聲地喊道︰「爸爸……」然後小手攥住他的衣角,將整個身子的重量都往他身上靠。
蓁蓁清晰地听見醫生們松了一口氣,估計都怕這孩子受到刺激會生出病來。她想到牂牂,微微嘆了一聲,心情卻不如他們放松。露曦的心理有沒有受到影響,還得看她以後的行為。
東方斐陪著露曦,把她哄睡了才離開,臨走前對卓然的爸媽說︰「有事再打我電話。」
他帶蓁蓁回家,剛幾分鐘就接到電話——露曦醒了,在找他。沒辦法,他只能去把露曦接回來。
露曦不認識大家,很膽怯,總是躲在他身後。過了幾天,不躲了,但還是寸步不離都要跟著他,反而從來沒提過要找媽媽。白天他不在家,她就規規矩矩地在家里玩,蓁蓁和蘇芒叫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很是听話。他一回來,她就馬上靠上去,扯他袖子、扯他褲子,反正要將人緊緊攥在手里,怎麼勸都不听。蟲
葬禮過後,東方斐就把監護權辦了,每逢周末把她送去卓家,讓她和外公外婆在一起。但她根本不願去,就是東方斐陪在身邊,她眼里也看不見別人。當然,此是後話。
端午那天,若瑤會考,蓁蓁接到學校的電話︰「我找一下許若瑤的監護人。」
「我就是。」
「你好,我是她的班主任。她剛剛在考場上暈倒了,你能不能來一下學校?」
蓁蓁嚇了一跳,馬上趕過去。幸好是過節,雷宇煬放假在家,就陪她一起去。到學校時沒看到人,說被送去醫院了。蓁蓁想去看,班主任臉色凝重地叫住了她,專門到一間空教室,想和她暢談。
蓁蓁一見這樣,忐忑不安︰莫不是有很嚴重的事?
「那個……」班主任有些為難地開口,「我不知道這件事會不會太突然,你們有沒有事先發現一點征兆,反正對學校來說,影響很不好。當然,我們肯定不會讓人知道,一來保護學校的名譽,二來保護她,畢竟她還那麼年輕,有些事能隱去就隱去,不然她會受到傷害。」
蓁蓁的腦子成真空狀態,根本沒去猜是怎麼回事,只是問︰「到底怎麼了?」
老師拿出一張紙︰「她懷孕了,這是醫院的檢驗報告。」
蓁蓁吸了一口氣,拿過報告看了一眼,問︰「我現在可以去看她了嗎?」
老師沒想到她反應這麼平靜,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應過來,帶她去醫院,路上一直猶猶豫豫,好幾次想開口卻又放棄。
雷宇煬握住蓁蓁的手,告訴她自己在陪著她。二人一直沒說話,到醫院時蓁蓁問老師︰「她自己知道了嗎?」
「我們沒告訴她。」老師說,「但我想她不可能沒察覺吧?她是很心細的女孩。」
蓁蓁咬了咬唇,沒再說話。進病房時看見蘇夏,另外還有一名中年婦女,應該是學校的老師。互相打了一聲招呼,蘇夏和老師就走了。雷宇煬把蓁蓁推到床邊,若瑤睜開眼,難過地看著她︰「姐姐,我怎麼辦?」
蓁蓁作為一個母親,自己的孩子是自己一個人生下來的,她打心眼里不贊成墮胎。在她覺得,只要下定了決心,多苦多累,咬咬牙就撐過去了。但別人肯定和她觀念不一樣,生孩子不是生下來就好,你要對他的將來負責,也要承受自己截然不同的將來。
像若瑤這樣,自然是不生下來好,不然一輩子就可能毀了。
她握住若瑤的手,輕聲說︰「你想怎樣就怎樣,無論你做什麼決定,姐姐都會支持你、幫著你。」
「可我就是不知道怎麼辦啊……」若瑤哭道,「我完全不知道怎麼辦。我覺得如果不要他,我就是殺人犯!但我留下他,我自己都不知道怎麼面對他!姐姐……你幫幫我……」
蓁蓁怔了一下,問︰「要告訴孩子的爸爸嗎?」
「不能!」若瑤驚叫,緊緊地掐住她雙手,「千萬不能告訴他!他是惡魔!他又會害我的!誰知道他會怎麼利用我……」
「好好好,不說。」蓁蓁安慰道,「你先好好休息。無論要不要,你都得把身子養好,不然苦的是自己。」
若瑤當天就出院了,沒回學校,會考不考了,期末考也不想考了。蓁蓁想她還年輕,復讀一兩年也不要緊,所以也不急。
她自己一直拿捏不定主意,不知道該生還是不生。她不想扼殺生命,但又不敢負擔一條生命的未來。有天晚上,她鬼使神差地就按了李雅倫的電話,只听那邊輕輕地喊了一聲「若瑤」,她就嚇得將手機扔掉。
幾秒後,她爬起來沖出房間,找到蓁蓁︰「姐!我不要了,不要了!我們明天去打掉它吧!」
蓁蓁愣了一下,點頭,將她勸回房間︰「你好好休息著,不要緊張,明天我會叫你起床。」
若
瑤輕輕地流下一行淚,幽幽地問︰「姐姐,你說,它為什麼不自己流掉呢?好像很多人都會那樣,我怎麼沒有呢?」
「因為你長大了。」蓁蓁說,「你必須自己做選擇,不能交給老天。那是消極的做法,自己的未來,要自己決定。」
「如果我選錯了怎麼辦?」
「人生的選擇,沒有對與錯。誰又知道,被你放棄的那條路是對是錯呢?」
蓁蓁在這里一邊和她聊天,一邊安慰她,慢慢地把她哄入眠了才離開。回到房間,發現雷宇煬來了。
他這幾天都忙得沒回家,現在忙完了?
他斜躺在床上,看起來很疲累。幾分鐘後,睜開眼對她笑了一下︰「蓁蓁。」
「你這幾天干嘛去了?」蓁蓁看他這麼累,就給他按摩,他卻將她雙手捉住,兩眼瞬也不瞬地盯著她。她問︰「你看什麼呢?」
他笑道︰「看你。我怕明天看不到。」
「瞎說什麼?你不想復婚了?」
他頓了一下,問︰「我想。但是無論發生事你都能答應麼?」
「我為什麼不答應?」蓁蓁說,「如果沒有你,我一婚都不要,就更不用往二婚折騰了!」
他笑了,很歡喜地說︰「這話比‘我愛你’好听……」說著聲音哽了一下,「蓁蓁,如果換過來讓你等我,你會不會等?」
蓁蓁望著他,好幾秒才問︰「你到底怎麼了?」
「你不願意等是麼?」
「等可以,但我不願沒名沒分地等。」
他慘兮兮地笑了,坐起來將她抱到懷里,啞聲說︰「那是我對不起你了。」
「你別說得我雲里霧里的,到底出了什麼事?你不說是要我怎麼辦?」
「李雅倫舉報我商業犯罪,現在正在立案調查,這牢我估計是坐定了。」
蓁蓁並不是很驚訝,畢竟東方斐已經提醒過她了。但她完全不懂這是怎麼回事,想問點什麼,都不知道從何問起。
「公司明天開董事會,會重新選一個總裁。米娜已經辭職了,估計我走後公司堅持不了多久,米娜的老公會把它收購了。」
蓁蓁一愣,問︰「我可以做什麼?!」
「等著我。我不想出來後,老婆兒子都沒有了。」
「我們當然會在。可是,公司呢?」蓁蓁一哭,抱緊他,「宇煬,我能做什麼?如果你真的被定罪,可以洗清罪名嗎?」
「洗不清的。」雷宇煬說,「是我太心切了,一心想著扳倒他,卻沒想到這都是他的計。他一直看著我害他,看著我犯罪,然後將證據一點一點收集……是我太小看了他了,忘了他是一匹狼。」
蓁蓁搖搖頭︰「怎麼可以這樣?坐牢對我來說,是好遙不可及的事……」
「我坐了牢,你會瞧不起我嗎?」
她神游了片刻,看著他︰「現在不要說這些,什麼都還沒發生呢。你不一定會坐牢的,你要相信你自己。」
他看著她,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將她抱進懷里。
她不懂。做這麼大生意、開這麼大公司,哪有干淨的?只有她還傻傻地相信他,以為他沒有犯罪。不是只有殺人放火、賣毒賣軍火才犯法,別的很多事……很多人只是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