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身世坎坷的皇子還不只楚軒一個。愨鵡曉
抬眼望向楚睿,上官盈難得心平氣和地安慰他︰「人生于世,不論身份高低,這世上總有那麼幾個在乎你的人,就如你的母妃……」
「我的母妃也不會在意我。她在意的是大哥,還有王氏家族的興衰榮辱。」
感覺到上官盈的驚訝,楚睿無謂地笑了笑︰「我的母妃跟冷宮中的那位可是親姐妹。對她來說,兒子算什麼,大哥才是整個王氏家族的希望跟保障。」
原來是這樣磧!
看來不管攤在哪朝哪代,只要牽涉到王權之爭,這些鳳子龍孫光鮮的背後都有一份難言的坎坷。
望著眼前這個笑得沒心沒肺,卻又看似陽光的男人,上官盈眸子一柔,竟然有點隱隱心痛。
為他,也為楚軒侏!
「別那麼看我。」
楚睿先是一愣,隨即有點狼狽地轉過頭去望向河面︰「我很好!宮中就這麼回事。人前風光,表面親熱,其實骨子里誰又在乎誰了?!只要自己不去較真,什麼也不去在乎,也就無所謂難過不難過了。」
說話間他突然又沖她望來,恢復了以往憊懶玩世不恭的樣子︰「沒人在乎我無所謂,至少我還有在乎的人。上官盈,嫁給我好不好?這次等你回京,我就去向父皇請旨……」
「不好!」
直接瞪了一眼蹬鼻子上臉的家伙,上官盈拒絕得毫不客氣。
無視這個面上仍是笑得欠抽,內心強大到宇廟無敵的男人,收起自己多余的同情心,徑自越過他向堤岸上走去。
楚睿難得地沒有追來。
在上官盈看不見的身後,他的笑容正一點一點逸去,最終只剩下苦澀……
如果說今天之後,上官盈對楚睿會有所改觀,但是在她心里,仍然不能忘記那個背負著十字架也要努力往上爬的楚軒。
人生在世,身不由己的事太多。例如她莫名其妙地來到這時空,例如沒有選擇的楚軒,例如注定被忽視的楚睿……
上官盈從來不會妄想去主宰別人的命運,如果可以,她也不希望自己的命運被別人主宰。
所以,在她可以控制的範圍內,她會盡力讓事情朝自己預想的方向發展。
如果不能,對于自己掌控外的事,她也只能抱著順其自然的態度,去接受命運的安排。
或許終有一天,她也只能按這時空的游戲規則,成為某個男人的妻妾之一,誰知道呢?
至少在那一天還沒有到來之前,她要好好地按照自己的心意活下去。即便有那麼一天,她無法不去迎合這個世界而委屈求全,最壞的結果,她還可以守著自己的心。
既然回上官家已是鐵板釘釘的事,在離開之前上官盈少不得要安排一番。
昆叔跟在她身邊這段時間以來,已經有了種植兩季稻的經驗,這數百畝的奩田交給他打理,上官盈自然放心。只是漁業養殖這件事,她想來想去,也只有交給一直跟在她身邊學著打理的翠屏。
畢竟平時她跟在上官盈身邊看得多,偶爾上官盈也指點過她如何培殖魚苗。
好在翠屏這人,教她識字斷文總是叫苦連天,教她如何管理魚苗,她倒是學得有模有樣的。上官盈在耐心教導過她一段時間以後,翠屏終于也可以獨擋一面了。
其間上官鴻雖然讓人來了幾趟問上官盈歸期的事,由于乍一離開上官盈需要安排的事實在太多,所以一拖再拖,待到她起程回京時,已是十二月中旬了。
今年的收成本就不錯,尤其是晚稻收割之後,上官盈的收入已經相當于這時世一般士族世家兩年的收入了。
雖然當今天下都是種一季稻,只收一次田賦,不過上官盈在晚稻收割之後,還是執意多交了一次田賦。
因為她心里明白,皇上之所以賞她千畝良田,實在是那一千畝良田落在她的手里,可以多為國家創收。所以收了晚稻以後,盡管國家如今還沒有明確的法令要交兩次田賦,她還是自動自覺地當了個守法納稅的好市民。
余下的糧食里,上官盈特別拿出二十車,一路用牛拉著,風風光光地回了京。
上官家的嫡女,雖然寂寂無聞了十五年,上官鴻不認她也就罷了。如今上官鴻既然認了她,那麼上官盈便要讓世人知道,她這個之前不受待見的上官家的嫡女,可不是個吃白飯的。
就算認祖歸宗,那也是風風光光地回來。
住在陵郡時,上官盈留在身邊的貼身粗使丫頭也就翠屏一個。
如今翠屏留在陵郡養魚,上官盈這次來京,就只帶了那個她好不容易教出來的燒飯的婆子。
上官盈坐著馬車,帶著婆子一搖三晃地進入京城時,那份寒氣就像是見天就會來場暴雪似的,寒得磣人。
不知道一步踏入上官家後會是個什麼樣的情況,橫豎自己身邊還算寬裕,所以入京後,上官盈倒不忙著馬上投奔上官鴻,而是讓馬車在街市上停了下來,先替自己跟婆子置辦了好幾身替換的行頭。
那婆子原來從不曾離開過陵郡那等地方。自從跟了上官盈後,發現這主子不僅待人溫和,鮮少對她動怒,如今還帶她來了京城,又一氣兒給她添置了這許多替換的衣袍,那面料做工又甚是講究,一時間高興得合不攏嘴。
「上官姑娘。」
主僕二人正準備回轉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乍然響起。
上官盈愕然回頭。
寒風中,楚玉披著狐皮做的大氅正站在不遠處,一臉驚喜地望著她。
他的身側站著一個眉目清秀的女子,身後跟著幾個從人。
在京城這種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能遇到故人,上官盈心里還是歡喜的。
「上官盈見過王爺,王爺萬福。」
眼看著楚玉大步向她走來,上官盈緩緩福去。
「今兒才回來嗎?」
才問出口,他先就笑了︰「皇祖母听說你終是認祖歸宗了,心里甚是替你歡喜。早前還叮囑我說,如果得到你回京的信兒,一準帶你去見她。」
沒想到太後這麼惦記著她,上官盈倒是有些意外。
「太後身體還好麼?早前離開時听說熱癥才愈,回宮後一切都還好吧!」
上官盈笑問道。
楚玉笑得詭異,「往年天氣轉寒,皇祖母身上便哪都不舒坦。不過這毛病如今倒是叫你給治好了。現如今,她老人家身體好著呢。」
上官盈不解︰「上官盈沒給皇太後瞧過病呀?王爺說笑了不是,上官盈哪里懂什麼歧黃之道。」
楚玉亦發一本正經,「你可別謙虛,用皇祖母的話說,盈丫頭送給她的雀兒牌可是包治百病的。老祖宗現在每天不模幾把,心里就不痛快。」
原來如此!
上官盈忍不住與楚玉相視一笑,心想︰像皇太後那樣每天閑得乳酸的貴婦,如今有個消遣解悶的玩意,也難怪她會沉迷其中。
楚玉笑著轉頭間,那視線便落在上官盈身後拎著大包小包的婆子身上。
若有所悟地望向上官盈︰「你這次回京就只帶了她?」
上官盈笑著回道︰「是啊,我身邊原也沒什麼人。想來想去,也就這個好不容易教出來會燒飯的婆子,吃慣了她做菜的口味,也就帶著過來了。」
「這話倒是沒錯,你這婆子倒是燒得一手好菜,既然今兒叫我知道了,少不得要找個機會尋上門去蹭吃蹭喝。」
楚玉玩笑了一會,突然正了正神色一指不遠處那位女子︰「回到御史大人府上,你的身份已是不同。身為上官家的嫡女,身邊少不得有個貼身侍候的奴才才行。今兒既然遇上了,我也就順水推舟,將這丫頭送給你了,權當補償一下在陵郡時對上官姑娘的諸多打擾。」
雖然楚玉說的都是實情,上官盈也不是沒有想過回到上官家後,自己是不是要添置一個貼身丫頭。
畢竟李氏的為人她是領教過的,她可不想才一回府,就讓李氏在自己身邊安排個耳目。
可是楚玉送的人,她一樣不想接受。
一則平白無故,她不想承他這個情。另一則,她也不想自己身邊的人,反而是別人的心月復。
雖說在陵郡後來一段時間里她跟楚玉相處得還不錯,不過在假山後無意中听到的那席話,讓她對楚玉始終有了個心結。
何況從楚睿嘴里知道楚玉是楚軒的勁敵後,下意識里,上官盈已經在兩人中間站了隊。
無疑,她心中的天平是傾向于楚軒的。
楚玉倒底心思玲瓏,上官盈這麼略一遲疑,他已明白了她心里想著什麼了。
當即又笑了笑︰「我今兒出來辦事,踫巧兒遇到她正標草賣身,一問原由說是要籌錢給母親看病,我府上雖不差奴才,不過看在她一片孝心的份上就買了。如今你正是用人之際,這倒是兩兩湊巧了,我也就作個順水人情,你也不用一再推辭了。」
楚玉這麼一解釋,倒讓上官盈有一絲被他看穿的狼狽。
遠遠地仔細打量了那女子一眼,倒是個五官清秀的。
只是這會兒看起來面色枯黃,衣著單薄了一點,倒像是楚玉說的那樣,才從集市買來的奴才。
這讓上官盈心里也松了口氣,加上楚玉又一再堅持,她只好謝過他,收了這份大禮。
不過來而不往非禮也,既然收了楚玉的丫頭,上官盈心想著好歹總要還他一點什麼,才不算虧欠。
想到這里,她當即說道︰「自王爺走後上官盈才發現,這次收割的稻子顆粒大而飽滿,用這種稻子加工的米,燒出來的飯香且粘,口感好。鄉野也沒什麼值錢的玩意可以送給大家,這次回京,上官盈也就帶了些新鮮的大米,王爺若不嫌棄,我這就吩咐車夫送五車到王爺府上。」
「呵呵,這可不成。」楚玉輕笑出聲,「一個丫頭才值多少銀子,合著你反而送我五車大米,這不明擺著我佔你的便宜麼。」
上官盈淡淡一笑︰「王爺送我丫頭,在于這份盛情而不在于禮。上官盈送王爺大米,不過是知道王爺肩負兩季稻種植推廣大任,讓你試試鮮,才能細加體會兩季稻子吃起來有什麼不同。」
楚玉慢慢斂了臉上的笑意,頓了頓,便豪爽地揮了揮手,「既然如此,那楚玉就收下了。」
上官盈一愣,隱約總覺得哪里不對,微微一笑,便讓那婆子傳話,讓車夫載了五車大米送去親王府上。
楚玉一揖,道了聲謝,又說改天再登門致謝,便帶著從人去了。
望著他愈走愈遠的背影,好半天上官盈才反應過來,他剛才居然在她面前以名自稱!
轉眼看向那個留下來叫靜香的女子,見她在寒風中一徑地發抖,上官盈又領著婆子跟她折了回去,給她也添置了幾身行頭。
這麼一番折騰,上官家派來接她的管事早已不太耐煩了。
不過上官鴻好歹也是個位高權重的,能在御史大夫家當差,還能混到管事的份上,那眼力介自然要比一般的奴才高出好幾個等級。
先不說上官盈這次認祖歸宗,輕輕松松就可以拿出二十車大米來,光那份財力,出手那個闊綽,已經讓身為奴才的他不敢小看了。
這人還沒進府,當今天下最有可能繼承儲君之位的親王便送了個丫頭給她,隨即上官盈又回了他五車大米。可想而知,兩人的交情,必定是非同尋常了。
這個以前不被待見的上官家的嫡女,這次還真是麻雀變鳳凰,可不是他得罪得起的人物了。
這麼一想,那管事面上的表情便又恭敬了幾分。
快步走到上官盈身前,他諂媚著提醒道︰「小姐,這會兒只怕老爺跟夫人都在府上等著您呢。您若是少了什麼,短了什麼,要不咱先回府,一會兒奴才再出來給您添置?」
沒想到上官鴻會在家等著自己,上官盈倒是有點受寵若驚了。這待遇,倒是比起從前差了千萬不止。
眼看著這事兒也辦得差不多了,上官盈便額首道︰「那就回去吧。」
第一次打上官家的正門名正言順地進去時,上官盈不由得在心里為早逝的馮氏不值。
她那個掛名母親,只怕至死都在想著,有一天能再次名正言順地從這個正門走向上官鴻吧!
上官盈心里莫明地難受起來。
不知道是因為馮氏,還是因為自己從此以後將被不太自由地圈禁在這座高門大院之中。
坐在馬車上被人引著一路向大宅深處走去,上官盈突然想起一茬,忙挑著車簾子吩咐那管事︰「將那十五車大米稟報給老爺知道,任由老爺處置罷。」
那管事恭敬地答應著去了,馬車又慢慢悠悠走了片刻,外面有奴才高聲請她下車。
換了衣袍已經煥然一新的靜香,趕緊搶在上官盈前面打起簾子,像模像樣的,倒是有幾分大戶人家丫頭的架勢。
上官盈不由得在心里給她點了個贊,這才在婆子的扶持下穩穩下了馬車。
有皇上撐腰,到底是不同太多。
上官盈沒想到這次回府,上官鴻居然指了一套單門獨院的小院子給她住,雖然位置僻了點兒,不過倒也清雅,上官盈見了還是滿意。
匆匆梳洗過後,留下那個婆子整理從陵郡帶來的一些細軟,上官盈便帶著靜香,一路由上官家的丫頭引著往主院走去。
堂上,除了上官鴻跟李氏,還有他那幾房妾室,上官青、李氏生的兒子上官雲,其他幾房妾室所生的幾個孩子也都在。
簡直是難得的大場面。
看來讓管事提前告訴上官鴻自己帶了十五車大米回來是對的,看得出來,上官鴻現在心情很好。
至于李氏,她心里痛不痛快上官盈不知道,至少表面上對她還是挺熱絡。
不僅噓寒問暖,還連著往她院子里指派了兩個丫頭听候她使喚。
兩個使喚丫頭,加上上官盈自己帶著的婆子丫頭,這規格待遇已是直接可以比肩上官鴻那幾個妾室了。
上官盈沒有忽略,李氏話音一落,不僅上官青變了臉色,就連上官鴻那幾個妾室面上也不太好看。
她不由得在心里冷笑︰李氏還真不是個省油的燈,這是要讓自己成為眾矢之首的節奏呀!
心里想著,上官盈已經站起身來推辭︰「難為母親費心了,只是女兒自小居于鄉野,凡事親力親為慣了。如今回京,為了父親的顏面,身邊少不得有一個兩個丫頭婆子撐撐場面也就行了。若再添加,幾位庶母當然知道是母親心疼女兒,可要傳出去,外人不知道的,還當是女兒驕橫,才一回府就不將幾位庶母放在眼里了。」
上官盈三兩句將李氏那點陰暗的心思挑明了,那幾位妾室當即體味過來,面上的神色便緩了下來。
雖然憚于李氏不敢將對她的不滿表現在臉上,但是對上官盈,這幾個妾室還是馬上打心里接受了。
幾位妾室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彼此心照不宣地想著︰就算流落鄉野,到底還是出自正統的嫡女,是個曉事理的。
李氏面上僵了僵,轉而一笑︰「還是你這孩子想得周全,倒是母親疏忽了。」
「好了,既然大家都來齊了,就去祖先堂向祖宗們敬香吧,別的誤了時辰。」
上官鴻終于發話了,一室子的人立即恭聲應諾了,這才跟在他的身後向祖先堂走去。
上官盈也知道,這時候的女子是不允許進祠堂的。就連在家里供奉祖宗牌位的祖先堂,身為女人也是不可以進去的。
說是去給祖宗們敬香,不過到了祖先堂,上官盈也就在堂外遠遠的地方,朝著祖宗牌位跪著,由上官鴻率領家中的男丁進入祖先堂焚香禱告,這樣折騰了大半個時辰,上官盈腿肚子都跪到要抽筋了,這認祖歸宗的儀式才算是結束了。
折騰了大半天,上官盈由靜香扶著回到院子的第一件事,便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半分兒不想動彈。
一路奔波加上今天這麼一折騰,上官盈這一睡,直到靜香叫她才醒來。
迷迷糊糊地坐起,外面天將斷黑了。
靜香一邊侍候她著裝,一邊小聲兒提醒說︰「老爺吩咐,今兒晚上大家一齊在堂上用飯,再不去怕是要遲了。」
上官盈一驚,立刻便清醒了。
才一回府上,可不興一屋子的人都等著她一個,給別人落了話柄兒。
手忙腳亂地穿戴好,上官盈便帶著靜香急匆匆地往前堂趕。好在靜香是個機靈的,一下午的時間,她已經在這府上走動了,大致認了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