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影子見兩人都走了,這才起身,借著搖曳樹影的遮掩幾下子就不見了蹤影。(鳳舞文學網)
居庸閣的那位沒事了,葳蕤閣便吹了燈,下人們也都去歇息,除了屋檐下微微搖擺的燈籠發出蒙蒙的光亮,四處一片寂靜。
「吱呀——」一聲,有一扇門輕輕開了,白日里微不足道的聲響如今听起來卻大得嚇人,鶯歌在睡夢里翻了個身,發出一聲囈語,很快又睡了過去。
屏住呼吸的張氏終于出了口氣,輕輕踏進來將門關上,又是一聲「吱呀——」。她大氣不敢喘一口,僵在門口半晌見沒有動靜,這才貓著步子悄悄回了自己的床上,隨即長長的出了口氣。
她方才听到了青玉和碧玉的對話後,想起之前听到的只言片語,便借著夜色的掩護去了榮恩閣的後罩房。
大姨娘那時還沒睡,寶珠正給她換藥。潔白的紗布散開,里頭是猙獰的傷痕,有些深得連肉的鉤了出來。
張氏見了嚇一跳,捂了嘴道︰「這是怎麼回事?」
大姨娘雙手正被寶珠上藥,不能動,便用下巴點點一旁的椅子,道︰「快坐,這麼晚的,你怎麼來了?大女乃女乃可知道?」見她一直盯著自己的手瞧,露出不忍的表情,便道︰「不是什麼,貓兒抓的。」
張氏胡亂搖搖頭,「那貓……是不是……?」
大姨娘看她,笑道︰「說什麼呢,什麼是不是的?」
張氏咬了著唇,半晌道︰「……我今日听丫頭們說了一件事。說是來家里做客的單姑娘為了追一只貓,差點走丟了,把小嬸嬸嚇得快暈過去了。」
那藥上在傷口里有些疼,大姨娘不住的吸冷氣,待上好了一只手才道︰「你竟也知道了?」
瞞上不瞞下,府里頭又多得是長嘴的女人,什麼事沒一會功夫就能在丫頭堆里面傳個遍。
張氏點點頭,問道︰「是不是。那貓是不是……」一句話顛來倒去半天也沒說出來。
寶珠笑道︰「大少女乃女乃有什麼話直說便是了,我們姨娘嘴緊得像葫蘆,可不會亂說話的。」
大姨娘笑罵道︰「胡說些什麼呢!」
張氏扯起嘴角想笑笑,但沒待那笑容成形就又換上了一臉愁容,還夾雜著驚慌、擔憂……大姨娘看在眼里,關心的問道︰「可是真出了什麼事?你若是有難處可得和我直說,我雖沒有什麼大本事。但你若是有了難,我又怎會袖手旁觀?」
張氏沉默著不說話,瞧著寶珠將她的另一只手纏好,才道︰「我,我有些話想同你單獨說。」
寶珠聞言邊收拾剪子藥瓶,便笑道︰「大少女乃女乃不許我听呢,那我下去沏壺茶吧!」
張氏忙擺手。「不是,不是不許你听……是……為了你好……別去沏茶了,我是悄悄來的,你快去歇下了吧,我一會就走了。」
寶珠聞言看了大姨娘一眼,見她點頭,便笑著退了出去。
寶珠一走,張氏倒又不知怎麼開口了,尷尬的來回望著大姨娘的屋子,口中客氣道︰「……頭一回來姨娘的屋子。布置的好看得很。」
屋子里好些野花兒,一看就是從花園子里摘來的,雖不是什麼名貴的,但精心的剪了插在花瓶里,倒也十分雅致。
大姨娘見她看著窗前的海棠枝,笑道︰「平日里也無事可做,找些東西打發日子罷了。」
大姨娘早已過了好顏色的年紀,王夫人又從不待見她。除了侯爺回來的時候偶爾能想起來這個人,平日里她就像個路邊的石頭,誰也記不起來。
張氏怕勾起她的傷心事,不知怎麼接話。一時沉默下來。
直到大姨娘打了個哈欠,張氏才抱歉道︰「……今日太晚了,我改日再……」
大姨娘制止她,「有什麼事就快說吧,省得我存在心里頭也睡不好。」
張氏垂下頭,半晌低聲道︰「……姨娘今日在哪里瞧見那只貓兒的?」
大姨娘眉頭一挑,帶著艷色的眼楮看了過來,「怎麼了?誰和你說什麼了?我只和二女乃女乃說過啊……」後頭這句話像耳語一般,卻還是讓張氏听見了。
她忙道︰「說過什麼?」
大姨娘為難的看著她,「這事……不好和別人多說,更何況是你……」
張氏心里頭一涼,少見的露出些咄咄逼人的氣勢,「這事是不是和煜柏有關?那貓兒是不是母親養的?小嬸嬸是不是因為這個突然病倒的?」
大姨娘有些驚訝她突然的變化,道︰「這怎麼說的,怎麼能和煜柏有關……就是只野貓,你沒見它身上髒的……二女乃女乃本來身子就弱……」
張氏卻好像認定了一樣,「你是在哪里截住單姑娘和那貓兒的?是不是在園子里那個草廬附近?」
大姨娘目光閃爍的看著她,「……我光顧著追貓兒了,哪里注意的到……」待見了張氏堅持的臉色,又嘆口氣道︰「……大女乃女乃已是拿定了主意,雖然手法不怎麼光彩,但所幸單姑娘是個好的,也算是天作之合了。」
張氏手里的帕子揉成一團,眼眶倏地就紅了,隨即滑下椅子「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求姨娘幫七娘!」
大姨娘驚住,想拉起張氏手上卻又纏著紗布,只好連連道︰「快些起來,傻孩子,快些起來!」
張氏執意跪著不動,手里抓著大姨娘的裙擺。
大姨娘急道︰「大少女乃女乃!這叫賤妾怎麼受得起!這不是要折壽嗎!求您快些起來吧!」
張氏用紅紅的眼楮望著她,「煜柏也是您看著長大的,我听相公說,小時二姑女乃女乃還送給煜柏一塊端硯,煜柏喜歡的不得了,到現在都舍不得用呢!」
大姨娘是二姑娘厲賢的生母,嫁了人後就成了二姑女乃女乃。
大姨娘許久沒有見到自己女兒,听她提起二姑女乃女乃,鼻頭一酸。
「大少女乃女乃!快起來,有什麼話起來說!」說著自己也要起身。
張氏听見她口氣有所松動,忙按住了她,自己也起了身,臉上露出笑容來,「就知道您會幫我!」
大姨娘忙擺手,「什麼幫不幫的,我一個婦道人家,進了侯府就再沒出去過,能有什麼本事能幫您?」
張氏又著急起來。
大姨娘接著道︰「也就是幫您出出主意,听听您的苦處罷了……」
外頭傳來一聲響動,張氏知道時候不早了,自己出來的太久怕被鶯歌察覺了,便開門見山道︰「您就幫我出出主意也好,您看煜柏的婚事怎麼辦可好?」說著提起了厲煜柏一直掛念的李四小姐,又就單柔的小孩子性子說了許多。
大姨娘沉吟道︰「二少爺總歸是夫人的孫子,夫人她……」
張氏眼神一暗,「……祖母那性子你也知道的,今日說動了,明日被母親一說又變了主意,實在是……」靠不住。「更何況煜柏的身份尷尬,祖母怕也不十分上心……」
大姨娘又提起安陽侯,「侯爺喜愛大爺的很,對大少爺也頗多贊賞,不如求侯爺做主?」
張氏不是沒想過,只是想起侯爺那瞪如銅鈴的眼楮就害怕,再說侯爺對大女乃女乃頗多信任,又怎麼會駁了她的意思?再說,她又怎麼能聯系上遠在福建的侯爺呢?
把這顧慮一說,大姨娘笑起來,「這有何難,你給大少爺去封信不就行了?二少爺是他的親弟弟,定會想法子的。」
「可我寫得信母親都要瞧過的,我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寄……」說著眼楮一亮,「姨娘,你在府里這麼些年,總有些路子的吧,幫我寄封信去福建吧!」
大姨娘為難起來,「我多少年沒出過府了,哪里還有路子幫你傳信出去……不如去找二女乃女乃?」
張氏咬著嘴唇,「小嬸嬸今日被驚嚇至此,七娘哪還有臉……母親如今盯那邊盯的也緊……再說,今後相公知道了也會不高興的……」
「姨娘,你就幫幫我吧,相公把二弟托付給我,我如今已經丟了他的孩子,可不能再負了他的意啊!」
想起厲煜松,張氏心里頭又甜又苦,甜著自己竟嫁了相公這麼個英武的人,苦的是相公走前叫自己照顧好二弟,可自己卻這麼無能,連封信都寄不出去,如今竟求到了大姨娘身上……
百般勸說,大姨娘終于松了口,「……我試試。」
張氏聞言松了口氣,臉上露出笑來,眼楮彎彎,睫毛上還帶著淚珠,梨花帶雨的好不惹人。
見她好像完全放了心的樣子,大姨娘給她潑冷水,「大少爺就算插手,也總是做兒子的,你還是要再做打算才好。」
張氏呆呆的看著她,「……還有什麼打算?」
大姨娘見了搖頭,「罷了罷了,我也只是這麼一說……」見張氏露出失望的神情,只好道︰「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二女乃女乃是個心善的,同大女乃女乃不同,如今又處在這麼個節骨眼上……」
張氏知道她說的意思,輕輕點了頭,又搖頭,「……我這個沒用的,能做些什麼……」
回到自己屋子,張氏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一會想著給相公寫些什麼,一會想著華文熙今日來勢洶洶的病情,又想著穆姑娘和她身邊那個絕色的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