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處茂密的樹林,也不知道距離皇城有多遠,只是舉目望去之時,四周只剩下撲撲簌簌落下的白雪,和密密麻麻的樹影。
鬼面人尋了一處較為空曠的地兒,只見他手腕一抖,龍傾月便被甩了出去,而柳雪也在他落地的瞬間,松開了束縛,跌落在地。
「你……」柳雪怒目而視,心道若是她的功力不是損耗至此,怕是可以與此人拼上一拼,可如今,卻只能受制于人,著實令她覺得咽不下這口氣。
「如果你還想活命,就什麼都不要問,以後再也不要踏入這京都。」鬼面人直接打斷了柳雪的話,冷漠的像是一塊玄鐵一般,沒有任何的溫度。
「這是想出爾反爾嗎?利用完我之後就丟了?」柳雪冷笑一聲,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薄雪。龍傾月此時也是站起了身子,站到了她的身旁。
此人武功深不可測,龍傾月幾乎是一點把握都沒有,可那也不代表,他就能眼睜睜的看著這鬼面人欺負他娘子。
鬼面人原本打算轉身離去的腳步就那麼停住了,他轉過身看了柳雪好一會兒,眼底竟是劃過一絲不忍,「你想知道什麼?」
「我娘究竟是怎麼死的?還有那皇帝,為什麼看到我的時候那樣的激動?」鬼面人眼中的情緒雖然如曇花一現,便很快恢復了平靜,可依舊沒有逃過柳雪的雙眼。她心中疑惑更盛。
那鬼面人似乎是思考了一會兒,才緩緩的開口道︰「我可以告訴你,但是你要答應我一件事。」他緩緩伸出一根手指,骨節分明的長指看得出是長期養尊處優的結果,「不論真相如何,都不要再來插手皇室的事情。」
「好,我答應你。」事到如今,柳雪只想要一個答案,一個可以讓她不會在午夜夢回時驚醒于迷霧中的答案,一個可以讓她安心的和龍傾月遠離朝堂,隱居于世的答案。
鬼面人像是還有些猶豫,他身子向後一靠,便倚在了粗壯的樹干之上,最終還是開了口,「要說為什麼,大概只是因為錯過了……」
……
皇宮中,燈火通明,亮如白晝。太醫院的人分成了兩撥,一撥在為君文成醫治後心上的劍傷,一撥守在皇帝的寢殿外,商討著藥方子。
皇貴妃坐在床榻邊上,柔柔的燭光灑在她的身上,看起來那樣的溫良淑順,可若是從正面看過去,卻是一張最為猙獰而憤恨的扭曲容顏。
「陛下,您要是再不醒來,你那好兒子小十六,可就要和您一同歸天了……」俯,輕輕在皇帝的耳旁呢喃。皇貴妃的嘴角噙著一抹毛骨悚然的笑意,涂滿丹寇的縴指柔柔的搭在了皇帝的肩頭。
身後,一陣腳步聲傳來,皇貴妃剛一回頭,就看到她的親信打了簾子進來了。
那是兩名女子,一名約莫二十來歲,一名卻是已經三十有余。暖黃的宮燈照亮了她們的兩旁,若是此時柳雪就站在這里的話,必定會吃驚不已。只因為這二人正是當年司空府中的香姨娘和墨玉!
「找到了嗎?」皇貴妃優雅的攏了攏雲鬢,美目淡淡的掃了一眼面前的二人。
香姨娘搖了搖頭,「回主子,那東西也不在君文成的身上。」
「不在?」皇貴妃的聲音略略有些提高,之前便是派了鬼面人去十六王府中尋找,卻怎麼也找不著。尋思著或許是在君文成身上,可竟然,也沒有!
「本宮養你們真是越來越沒用了。」美目一眯,便是如同猝了毒的利劍一般狠狠射向了香姨娘。看著香姨娘害怕的瑟縮了一下,皇貴妃像是終于有些滿意的收回了目光,掉轉向一旁的墨玉,問道︰「司空傲雪那邊如何了?她不會再來妨礙我們了吧。」
「回主子,少爺已經去辦了。想必她以後是不會再插手管皇室之事了。」墨玉恭敬的垂首,卻是言之鑿鑿無比肯定。
那鬼面人,應該是能夠說服柳雪的。不,他必須要說服柳雪。否則,她們這麼多年來的籌劃,就功虧一簣了!
皇貴妃滿意的擺了擺手,香姨娘與墨玉便是恭敬的站在了她的身後。此時,床榻上傳來了一陣微弱的申吟聲,立刻拉回了皇貴妃全部的注意力。
「水……」皇帝仍舊是閉著眼,迷迷糊糊的沙啞的說著。
皇貴妃嫣然一笑,順手抄起了一旁幾案上早已放涼的茶水,毫不猶豫的就全數潑在了皇帝的臉上。
從未有人敢如此對待一位九五之尊,冰涼的茶水有些進入了皇帝的鼻腔之中,嗆得他劇烈的咳嗽,那原本混沌的意識也在瞬間恢復了清明。他猛的睜開眼,反射性的想要坐起來,卻發現此刻竟是全身無力,就連說出的話,都是那樣的細如蚊哼,「你……你在做什麼……!」
皇帝震驚于眼前所見的一切,他一直以來所寵愛的皇貴妃,為什麼會這樣對他!
「陛下,您可千萬不要激動呀。小十六已經倒下了,要是您再……這君朝可就真的沒人了。」皇貴妃絲毫不以為意,她輕掩住嘴角,嬌媚的笑著。
「你到底想做什麼。」皇帝也察覺到了里面的不對勁,他忽然覺得,自己或許從來沒有了解過這枕邊人。
「陛下,只要你交出兵符,臣妾保證著小十六和君朝都會沒事的。」皇貴妃知道,這君文成可一直都是皇帝的心頭肉。皇帝甚至為了保他,故意疏遠他,也令得當年奪嫡最激烈的時候,羽翼未豐的君文成能夠活下來。
「不可能。」皇帝想也不想的就拒絕了,交出兵符,他君朝還能夠立足于五國之首嗎!
皇貴妃美目一眯,一道銳芒直接劃過,嗓音也是逐漸的冷清了下來,「陛下,您這是不想要小十六的命了嗎。」
皇帝冷笑了一聲,這兵符真的交出去了,那小十六和他才會都沒有活路。
「陛下,您就是不顧忌著小十六的性命,也要想想那舞姬的命啊。」皇貴妃倒是一點也不著急,悠悠的說道。
而一句話,就令皇帝瞬間變了臉色。他枯瘦的手不知打哪兒來的力氣,猛然抓住了皇貴妃的皓腕,巨大的力氣讓那白皙的肌膚瞬間便浮現了一圈紅色,「你到底知道什麼!」
「陛下,您就眼睜睜的看著親生的閨女……」皇貴妃似是完全感受不到手腕的疼痛一般,嬌笑著看向皇帝,可那一雙美目的眼底,卻是一片的冰冷。
許久,沒人知道皇帝心中是怎麼想的,可他最後,卻是妥協了。
「兵符朕可以給你,但是你要放了小十六和那舞姬。」皇帝無力的垂下手,面色一片灰敗。
皇貴妃笑了,那樣的得意,整個人都花枝亂顫的向後仰去,然後,她止住了笑容,面色一片冰冷。只見她站起身,居高臨下的俯視著一片頹廢的皇帝,「陛下,您可真是重情重義。」
那語氣,極盡了譏諷。可皇帝卻恍然不聞,一雙渾濁的眼早已失了光芒。
……
樹林中,鬼面人早已離去,只剩下柳雪和龍傾月還在慢慢地走著。
柳雪低垂著頭,至今還不敢相信剛才鬼面人所說的話。她竟然是皇帝的女兒,她喊了十幾年的爹爹,竟然只是個被皇帝搶佔了妻子的男人?!
腦中對于娘親的記憶已經模糊,隱隱約約還記得她剛回左相府時,那滿眼的黑白,躺在棺中的女子面色如此寧靜,像是終于得到了解月兌。
自殺,竟然只是服毒自殺。
柳雪突然想笑,真想有時候那樣的蒼白,讓人措手不及。不知怎麼的她突然又想到了令狐劍,那個最終被她一劍穿心,了解一切塵緣的男子。或許那六世的背叛之後的理由,也不過是簡單而又蒼白。
「雪兒,你……不必去理會那鬼面人的話。」龍傾月有些擔憂的看著柳雪。
「我沒事,不論他說的是真是假,我都不想追究了。」輕輕握住龍傾月的手掌,兩人十指相扣,溫暖順著緊貼的肌膚緩緩傳來,讓她一陣安心,「傾月,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住下吧,我累了。」
龍傾月低頭看向滿臉疲憊的柳雪,他的心中自然是歡喜的,可卻也忍不住有些心疼。點了點頭,他露出了一抹溫潤的笑容,「好。」
一聲承諾,一道輕柔的嘆息。大雪依舊在撲撲簌簌的下著,而有人也掙扎在生死的邊緣。
十六王府內,君文成高燒不退,後心的傷口汨汨不斷的向外滲著鮮血。此時的他,對于皇宮中的變故,還絲毫不知。
後半夜,那些守在床前的奴僕們也都忍不住睡意,一個個歪倒在了一旁。原本緊閉的窗戶忽然砰的一聲被打開,一陣冷風夾雜著飛雪卷了進來,眨眼的功夫,君文成的床邊就多了一個人影。
鬼面人站在那里,冷冷的看著君文成,他緩緩的伸出手,揭下了臉上的面具。
那是一張,柳雪一生都不會忘記的,熟悉的臉!
「君文成,你要是再醒不來,那只能說天要亡君……」詭異的一笑,鬼面人的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匕首,光亮的劍身反射著室內的燭火,折射出了刺眼的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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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期就會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