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大旱還是大澇,無論江湖上發生了怎樣的腥風血雨,好像都無法阻擋京都繁華的腳步,熱鬧的心緒。許多年過去了,依舊如此。
舉目望去,全是庸庸碌碌的人群,為著未知的明天,低下頭忙碌著生活。
所有人,看起來都一樣。
不,有兩個人,是那樣的扎眼,明顯與周圍的人格格不入。那是一男一女的並肩而行的組合,男子一身廣袖蒼藍錦袍,衣擺處紋著幾棵青竹,一頭長發隨意的束在腦後,余下的發絲披散在身後,隨著那疾行的步子輕輕飛揚。女子一身緋紅的衣裙,對合的衣襟處用銀線細細勾勒著白梨花的圖案,束住她縴腰的玉帶上綴滿了玉石瑪瑙,遠遠看去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煞是好看。寬大的裙擺上是用孔雀毛碾成的彩線,怕是尋了最好的繡娘,才能將那古老而神秘的圖騰繡得那樣莊嚴肅穆。
男子一雙深邃的桃花眼滿含深情,看著身側的女子。那女子帶著白色的帷帽,看不清她的容貌,可是但從窈窕的身段以及舉手投足的優雅,不難想象出那白色輕紗之下遮掩的是怎樣一張天香國色。
女子剛到男子的胸口處,兩人站在那里,便是如此的般配,仿若天作之合。一路上吸引了無數的目光,男的女的,艷羨的嫉妒的,全數投在了兩個人的身上。
那男子自然就是龍傾月,身旁的女子不必說,便是柳雪。此刻龍傾月正有些緊張的捏著柳雪柔弱無骨的小手,目露擔憂的看著她。
「雪兒……」
知道龍傾月是在擔心自己想起三年前的事情,柳雪轉過頭,透過模糊的輕紗沖著龍傾月揚唇一笑,反手握住了他的大掌,十指交纏。
「我沒事的,別擔心。」
龍傾月仔細端詳了柳雪好一會兒,確定她是真的放下了,才輕輕地舒了口氣,面色也變得輕松了許多。兩個人就這麼並肩而行,寬大的衣袖遮住了交握的雙手,在人流中從容的穿過。
走了許久,四周的人群漸漸稀疏,最後停下的,正是柳雪在西郊購置的宅邸。三年了,那高懸門上的「柳府」二字一如記憶之中的模樣,在秋日的陽光下熠熠閃著光芒,仿佛什麼都沒有改變一般。
大開的正門前,春雪正一臉笑意,恭謙的站在那里。
「主子。」
柳雪點了點頭,一只腳跨過了那高高的門檻,卻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頓住了腳步,回頭問道︰「落雁也在?」
「不,歐陽公子留在江南本家了。」春雪眼中飛速的劃過一抹失落,卻又很好的被隱藏了起來。
柳雪皺了皺眉,「林雲染那廝呢?」
「林公子一直都沒有消息傳來。」
柳雪沉吟了一會,淡淡的「嗯」了一聲便進了府。龍傾月跟在柳雪的身後,輕輕挑了挑眉,深深看了一眼春雪,便也不回頭的進了門去。
兩個人幾乎沒有帶什麼行李,柳府內一應俱全,在各自的房間內停留了一會兒,便來到了正廳。
此時,柳雪坐在正座之上,手中翻閱著這一段時間的賬冊。春雪站在身邊,時不時的遞上熱茶。坐在下首的秋暖正 啪撥動著手中的金算盤,右手翻飛像是要生出了花一般,嘴里不停的說道︰「這十間鋪子都是頂好的位置,當初我們只用了一成的銀子便收購了過來,還有劍隱山莊名下的莊子、鏢局等,初步估算,宮內的收益可以擴大至少五成。」
「五成?」柳雪挑了挑眉,落花宮上百年的基業,滲透進了各個國家,幾乎都握有經濟命脈,已是規模不小了。而劍隱山莊那些加進來,竟然可以增加五成的收入,可見令狐劍當真是下了心血,才經營到了如此地步。
而那樣財力雄厚的劍隱山莊,竟然就被秋暖用短短一個月不到的時間給整倒了,也確實令人覺得強大的有些毛骨悚然。
「五成。」秋暖笑得燦爛,伸出一只縴縴素手,五指張開,翻了翻,頗為得意。嘴里哼著小曲兒,腦中已經開始描繪出金山銀山的模樣,心情更是飛揚到極點。
「春雪,冬炎如何了?」懶得去理秋暖,柳雪直接轉了個話題。當時直接將冬炎托付給了在劍隱山莊附近的落花宮的弟子,這里路上都忙著趕路,也沒有機會去細問。
春雪目光閃了閃,神色也是看起來十分的擔憂。她輕輕的嘆了口氣,說道︰「命是撿回來了,可是卻是不知道中了什麼毒,一直沒有醒過來。」
「中毒?」柳雪一皺眉,不知怎麼的就是想到了武林盟內,龍傾月中的那種毒。當日在劍隱山莊之時,並未看到歐陽洛的蹤跡,既然歐陽落雁仍在歐陽家並未傳信過來,相比那也是沒有回去。難道,他去投靠了君文成?
縴長的玉指煩躁的敲擊著桌面,柳雪沉默了半響,才說道︰「白悠然現在還在仙醫谷嗎?」
「回主子,听說前些日子白谷主便是已經出了仙醫谷,具體因為什麼,去了哪里,都沒有人之道。」春雪不是沒想過仙醫谷,可是據落花宮弟子回報說,趕到仙醫谷時早已人去樓空,什麼都沒有留下。
「我知道了,你先去吧。」揮了揮手,柳雪遣散了廳內的人。
當所有人都退下之後,一直坐在一旁的龍傾月才開口說道︰「雪兒,接下來你有何打算?這十六王府可不是那麼好入的。」
「我自有辦法。」端起手邊的茶盞,柳雪低頭輕啜了一口,遮住了唇畔的笑意。
她不僅要混入十六王府,還要想辦法找出歐陽洛,直覺告訴她冬炎這次中毒,必然和歐陽洛月兌不開關系。
……
入夜,華燈初上,京都第一的戀花樓開始了它送往迎來的一天。飄逸的輕紗,艷麗的抹胸勾勒出女子姣好的身形,那些個女子站在戀花樓的門口,一雙雙狀似無骨的柔荑如同水蛇一般纏繞上了男子的手臂,嬌弱無力的依了上去,鶯聲燕語,皆是香艷的景色。
龍傾月板著一張俊臉,渾身的肌肉繃得緊緊的,僵硬的站在那里,死活也不肯向前踏出一步。
他的身旁,站著一位戴著玉質面具的翩翩公子。一身瀟灑的白衣,金冠束發,玉骨折扇,露出的那半張臉上紅唇魅惑一勾,便是數不盡的風流,道不完的儒雅。
「走吧?」面具下柳眉輕挑,听聲音正是柳雪。她略微將音色壓低,听起來雌雄莫辯,卻是好听至極。
「雪兒……一定要進去?」龍傾月一臉的難色,他本就不喜人靠近,更何況,那些個女子面上都涂了厚厚的脂粉,光是這麼老遠的,就能聞到那股香味,直讓他鼻頭發癢,想打噴嚏。
「你要不去也行。」看著龍傾月恨不得立刻掉頭走人的模樣,柳雪壞笑的繼續說道,「我一個進去就好了。」
「不行!」這倒是想都沒想,直接反對了。
戀花樓什麼地方?那是青樓楚館,哪怕現在柳雪時做男裝打扮,那也是不能隨便讓她進去的。
「那就別磨蹭了,再這麼站下去,就要引起懷疑了。」啪的一聲收了手上的折扇,柳雪不容分說的抓住龍傾月的手腕,直接扯進了戀花樓。
「喲,二位公子好面生啊,可是第一次來我們戀花樓?」
甫一踏進戀花樓,還未從那濃郁的脂粉香氣中回過神,一個穿著紫紗衣裙的女子便貼了上來,胸前一對飽滿的傲峰若有似無的在龍傾月的身上輕輕蹭著,挑逗著,惹得龍傾月那本就不甚好看的面色,一下子便是黑如鍋底了。
「咳,這位姐姐,我二人是慕名前來,想要一睹詩醉姑娘的風采,不知……今日可能見到?」柳雪一個側身,不著痕跡的將那女子與龍傾月隔了開去,並從懷中掏出了那血玉梨花簪,噙著溫文儒雅的笑容說道。
「二位不是京都人士吧?這詩醉姑娘啊,早在三年前就被十六王爺給包下了,不見客。」那姑娘一听是要來看詩醉的,不免熱情下降了幾分,撇了撇嘴,語氣有些酸的說道。
柳雪眸子閃了閃,依舊沒有放棄,更是將手中的物事兒朝著那姑娘眼前遞了遞,笑道︰「我二人當真是十分仰慕詩醉姑娘的才情,還望姑娘能看在這情份上,通報一聲。」
那姑娘游戲不耐煩的擺了擺手,對于柳雪手中的物事兒更是看都不看一眼,「二位公子,奴家的話已經說的很清楚了,詩醉姑娘不見客。若是二位再這樣糾纏下去,就別怪奴家喊人了。」
「這位姑娘,我二人也不過是心生愛慕罷了,至于見與不見,也應該是老鴇說的算不是嗎。」此時,柳雪的聲音已經帶了絲冷意。
「真是不知好歹!來人啊!有人鬧事啦!」也不知道這姑娘今天是怎麼了,竟然是真的出聲喊了人。
「都說開門做生意,和氣生財。沒想到這京都第一的戀花樓,竟然就是這樣待客的。」柳雪負手而立,面上已經現出了隱隱地薄怒。
「哎呀,這都是怎麼了怎麼了?」一道刻意拔高的女聲突然就插了進來,循聲望去,便能見著一個年約三十五上下,風韻猶存的夫人扭著腰肢擠了進來。
此人正是這戀花樓的老鴇花媽媽。那姑娘一看花媽媽來了,更是壯了膽的靠了過去,委屈的說道︰「媽媽,你看這二人,非要來這兒鬧事。」
「鬧事?」花媽媽一听到這兩個字,原本就極高的聲音更是陡然拔高了好幾度,听起來刺耳極了,「是誰啊這麼不長眼,竟然敢在我花媽媽的地盤撒野!當這京都都沒王法了嗎!」
看著花媽媽那氣焰囂張的態度,柳雪冷笑一聲,「花媽媽只憑片面之詞,便是要仗勢欺人嗎?」
那花媽媽上下打量了一番柳雪和她身後的龍傾月,見這二人雖說穿著頗為簡單,可那衣服的料子可都是上等的好物,千金難買,那原本以為是窮鬼來鬧事的怒火就瞬間消了不少。而當她看到柳雪拿在手中的血玉梨花簪之時,那張涂滿了厚厚脂粉的臉確是直接白了。
「主……主……」花媽媽哆哆嗦嗦,話也說不利落,膝蓋一軟,便是差點跪了下去。
「本公子今天就要見到詩醉姑娘,可這位姑娘卻說詩醉姑娘已經被十六王爺包下了,見不得。花媽媽,你說本公子是見得,還是不見得?」柳雪勾唇一笑,確是說不出的冷意,直直逼向了早已嚇得渾身癱軟的花媽媽身上。
「見得!自然見得的!」花媽媽不住的點頭,也顧不得那動作的幅度讓她精心梳起的發髻變得有些松散凌亂。轉頭看到那姑娘和一干護衛還站在那里,一臉不明所以的模樣,直接喝道︰「還愣著干什麼,趕快帶這位公子去牡丹閣!」
牡丹閣,那是整個戀花樓最好的閣樓,也是詩醉的住處,這三年來,只有君文成去過,或者說,有資格進去。
那原本有些囂張的花娘也瞬間白了臉,雖不明白眼前這兩人究竟是什麼人,但是能讓花媽媽怕成這樣,必然是不簡單的。想到自己方才的所作所為,忍不住心底一陣後怕。
柳雪只是淡淡瞥了那花娘一眼,緊抿的唇角看不出情緒,也未多說什麼,便是和龍傾月一同跟隨者引路的人去了牡丹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