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莊主這是要拒絕本尊?」龍傾月冷冷一笑,聲音中隱約已經帶了幾絲的怒意。
令狐劍聞言,倒是從那張寬大的太師椅上站了起來,向前邁了一步,站在了龍傾月的正對面,恭順有禮的拱手彎腰,行了一個大禮,無奈一笑,說道︰「左尊言重了,只是風傲瑜其人確實不在山莊之內,劍無法交出。」
這是揣著明白裝糊涂了。
龍傾月桃花眼一眯,一瞬間閃過一道銳利的殺意。他面色微沉,緊繃的唇角讓那張臉看起來煞氣頗重,冷笑一聲,說道︰「令狐莊主這是鐵了心要將那風傲瑜維護到底了?」
「不敢,只是沒有的事,左尊硬往劍的身上栽,劍也交不出來啊。」令狐劍攤了攤手,話語間滿是真誠的無奈,仿佛龍傾月此刻的要求當真是無禮至極,毫無道理。
「令狐莊主當真如此篤定?」龍傾月冷哼一聲,滿面的嘲諷。
「劍問心無愧。」令狐劍依舊是一派溫文儒雅,端的那是雲淡風輕。
「不過是個小小的劍隱山莊,也敢和隱宗相抗衡?事先知會你一聲已經是給了極大的面子,你別不識好歹。這江湖之上,廟堂之中,還沒有隱宗不能踏入的地方。」一旁看著的百里嫣然終歸是沉不住了氣,也從椅子上蹦了一起來,一腳插進了龍傾月與令狐劍之間,微揚著下顎,一副盛氣凌人的姿態,「傾月,還和他廢話什麼。直接進去搜一搜不就知道了。」
「隱宗這是想要仗勢欺人嗎?」令狐劍衣袖一甩,便是負手而立。此刻他才將注意力轉移到了百里嫣然的身邊,不著痕跡的打量著她。
這女子,沒有任芊芊的溫柔似水,也沒有柳雪的傲骨風流,卻是帶著年輕女孩特有的嬌俏可人,一身緋紅的紗裙更是襯得那妙曼的身子玲瓏無比。
「嫣然,不得放肆!」龍傾月沖著百里嫣然怒斥了一聲,面上劃過一絲的不悅。百里嫣然見狀,便也收起了那副張牙舞爪的模樣,回到了座椅上坐好。雖說那雙眼,還是惡狠狠地瞪著令狐劍。
令狐劍淡淡收回了目光,轉身走回了自己的太師椅上坐下,拿起之前放在一旁的茶盞。茶蓋一掀,便是沁入心脾的馨香迎面撲來,他淡淡吸了一口茶香,又是輕抿了一口茶水,方才緩緩說道︰「果真是美人戀英雄,一段時日不見,左尊身邊的女子便換了人。不知……柳姑娘近來可好?」
令狐劍掃了一旁的百里嫣然一眼,話中帶刺極盡諷刺。
龍傾月面色一滯,原本有些發熱的頭腦瞬間冷靜了下來。他的雪兒不喜歡他擅作主張,這次來劍隱山莊他又忘記和她商量,若是再強行闖入,那豈不是又要冷戰?
就看得龍傾月坐在那里,面色變了幾變,卻是沒再開口。
令狐劍老神在在的喝著手中的熱茶,沒一會兒,便見底了。一旁的小侍童眼神一掃,便機靈的上去換了一盞新茶。令狐劍繼續的品著,整個廳內都仿佛只听到了青花瓷茶盞輕踫的聲音。
也就在這時,只听得屏風後珠簾打起的聲音,老管家急匆匆的走到了令狐劍的耳旁,俯悄聲說了幾句什麼。令狐劍端著茶盞的手猛然收緊,脆弱的青花瓷幾乎承受不了突如其來的壓力,杯緣生生裂出了細縫。
龍傾月若有所思的看了令狐劍一眼,忽然站起身,說道︰「看來令狐莊主還有其他要事,本尊也就不再打擾了。本尊就住在這城里的千客客棧,若是莊主得了風傲瑜的消息,還望差人知會本尊一聲。」
龍傾月都站起來了,百里嫣然自然是緊隨其後,她沖著令狐劍拱手一禮,俏聲說道︰「令狐莊主,後會有期。」
「若是有風傲瑜的消息,劍定當立刻告知左尊。後會有期。」令狐劍放下了手中的茶盞,站起身拱手相送。
看著龍傾月毫不猶豫的轉頭離開,甚至絲毫沒有顧慮到身旁的百里嫣然的模樣,忍不住狠狠皺了皺眉。他現在有些模不定這龍傾月對百里嫣然到底什麼態度,帶在身邊,卻又好像根本無所謂……
「徐伯,派人去查一下這段時間隱宗發生了什麼。」若是利用的好,或許雪兒會對龍傾月死心,重新回到他的懷抱。
「是。」老管家應聲而退。
一直等待外面的任芊芊見龍傾月等人已經走了,連忙將手上那已經變得有些溫熱的湯藥端了進來。
「表哥,湯藥已經煎好了,快趁熱喝了吧。」
「誰讓你到前廳來的!還怕別人不知道任意山莊的大小姐還活著嗎?」令狐劍瞪了任芊芊一眼,動作有些粗魯的從她手上奪過了湯藥,一口灌下,又塞了回去,「以後這種事讓婢女來做就行了,你就老實的待在自己的院子里,不然被外人瞧見了,就是我也沒法保你。」
任芊芊被令狐劍這麼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通,一雙大眼中緩緩積蓄著淚水,眼看著就要掉下來了。
令狐劍掃了一眼,看著任芊芊那泫然欲泣小臉,更是覺得心煩。如今不知有什麼人要對付他劍隱山莊,旗下的商鋪鏢局接二連三的出問題,已經夠令他心煩了,這時候她不為他分憂也就罷了,還總是這樣來煩他,若是柳雪,必定不會這樣。
「下去吧。」煩躁的揮了揮手,令狐劍看都沒有看任芊芊一眼,便離開了。
任芊芊呆站在那里,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為什麼他的心變得那麼快。
屋頂上,也有兩個人將這一幕收在了眼底。林雲染往柳雪身旁湊了湊,低著聲音有些幸災樂禍的說道︰「你以前眼光真差!」
柳雪冷哼一聲,她深深地看了任芊芊一眼,沒想到那一晚任意山莊竟然還有人逃了出來,而且還是任老莊主的嫡女。此時令狐劍已經走出了很遠,只留下任芊芊一個人站在那里,柔弱的身形那樣的悲哀寂寞,讓柳雪一瞬間有些恍神,仿佛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無論重生多少次,那個人永遠都是這樣,愛你的時候可以將你捧在手心狠狠地疼愛,讓你覺得自己是整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可當他不愛你了,便會冷漠的轉身,棄之如敝履,甚至連一個眼神,都吝嗇于施舍。
直到今日,柳雪再次看到令狐劍,已經心靜如水,她看了一眼劍隱山莊燈火通明的後院,轉身離開。
「喂,等等我啊!」林雲染連忙緊跟著柳雪,剛才龍傾月那一番話他可是一字不漏的全听到了,只覺得他住的客棧听起來怎麼就那麼的耳熟,好像在哪听過。
而當柳雪與林雲染回到客棧門口時,林雲染才恍然大悟,這不是之前他們住下的客棧麼!
柳雪站在客棧門口,身子有些僵硬。一想到龍傾月和百里嫣然就住在這里面,她就非常的不想進去。
「咳……我說……進去吧?」滂沱大雨依舊, 啪的打在林雲染那凍得發僵的身上,很疼很疼。
柳雪試著抬了抬腿,也不知是在雨中淋久了還是其他什麼原因,那腿就好像是灌了鉛一般,怎麼也邁不動。轉過頭,看著林雲染,「換家客棧吧。」
「啊?這兒可就只有這一家客棧有房了。」林雲染傻眼,事到如今再說這不是開玩笑嘛!那些上京述職的官員可是一個個都集中在了這里,別說驛館了,就連客棧都住滿了,他找著這間客棧容易麼他!
「雪兒?」
就在兩人猶豫的時候,龍傾月正好從二樓下來,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門口任憑大雨沖刷的柳雪和林雲染,驚訝的出聲,一個移步便來到了柳雪的面前。
看著她烏黑的秀發濡濕的貼在面頰,微翹的菱唇早已褪了血色,有些發白,被雨淋濕的身子寒涼的有些微顫,心下一疼,甚至于來不及思考,長臂一伸便將柳雪摟在了懷里,絲毫不顧她身上的雨水濕了自己的衣衫。
「怎麼不打傘?已是入了秋了,淋了雨很容易便感染風寒。」龍傾月輕著聲音,帶著淡淡的責怪,眼底滿是心疼。
突然撞進那熟悉的懷抱,柳雪的眼神一時間有些迷離,卻又很快的恢復了清明。她可沒忘記,這男人還把百里嫣然帶在身邊呢。
「左尊多慮了,我已不是小孩子,會自己照顧自己的。」冷哼了一聲,縴縴素手抵著龍傾月的胸膛,拉開了二人的距離。
「那就快進來。」扯下柳雪抵在胸口的手,龍傾月的大掌緊緊地拉著她縴細的手腕,不由分說的就將柳雪拉進了客棧內,一路上了二樓,進了房間後,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林雲染見狀,也趕忙進了客棧,朝著自己的房間走去。他可是想早點換了這一身濕了的衣衫,從門口處吹來一陣冷風,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一抬眼,就看到百里嫣然一臉陰翳的站在那里,狠狠的盯著龍傾月那扇緊閉的房門。貝齒用力咬著下唇,甚至于滲出了鮮血,都好似沒有察覺。
這一路上,她一直跟在龍傾月的身邊,無論他如何的冷漠,如何的對她視若無睹,她也不停的安慰自己,左尊待人本就如此,他不厭煩自己跟在身邊,已經是最大的特別。可是今天,看到龍傾月那樣溫柔的對待柳雪,那溢于言表的擔心與淡淡的責備,卻像是一把刀,硬生生的,毫不留情的劈開了她一切的自欺欺人。
原來,他也有溫柔的語調,他也會擔心別人,他也會……將人抱在懷中。
百里嫣然突然覺得四周好冷,雨落地面的聲音穿透客棧內嘈雜的人群,愈發的清晰。入秋了,真的,好冷。
「左尊與那女人的感情,可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我勸你還是放棄了吧,這樣對誰都好。」林雲染扔下了這麼一句,便不再理會百里嫣然,徑直的盡了自己的屋子。
放棄?該放棄嗎?百里嫣然不知道。她曾經不過就是隱宗內一個最最普通的弟子,前右尊苛待門下弟子,將他們當做牛馬一般的使喚,毫不在意他們的性命。曾經她以為她這一輩子就會這樣,生不如死的度日如年,看著身旁的同門一個一個死在那個人的野心里。
可是那一天,左尊——龍傾月,那個男人就像是天神一般的降臨在了她的面前。她從此不用每日如此擔驚受怕,那個男人牽著她的手,一步一步的走向了榮光的頂端。右門的尊主,隱宗的右尊,曾經在她眼中無法企及的尊貴地位,如今卻是牢牢地掌握在了手中。
那個將她從無底漩渦中拉出去的男人,她如何能夠如此輕易的就放棄!
百里嫣然就那麼一個人,站在二樓的長廊里。昏暗的燭光將她的影子拉的長長的,模糊著情緒。
秋雨依舊滂沱的下著,那雨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大,震耳欲聾。
……
與房門外百里嫣然的落寞相反,房門內,可謂是劍拔弩張,熱鬧非凡。
「龍傾月!你到底想干什麼!」一把抓下龍傾月方才丟在她頭上的毛巾,柳雪瞪著一雙噴火杏眼,看向龍傾月。怎麼也甩不掉那只大掌的鉗制,讓她心頭那團火蹭蹭往上冒。
「把頭發擦干,我讓小二去備了熱水,等下你先洗個澡,去去寒氣,莫要染了風寒。」龍傾月似乎是完全不在意柳雪的怒火,也不如說他是早已習慣了。
「哼,你有這個功夫,不如去關心關心你的右尊。」抓著毛巾胡亂的在臉上抹了一把,柳雪趁著龍傾月一個分神,手腕一用力便掙月兌了他的束縛。
「我管她干嘛?」龍傾月納悶了,柳雪好好地干嘛扯上百里嫣然?
看龍傾月一臉莫名其妙的無辜模樣,柳雪便是再也忍不住的用力一甩手上的毛巾,準確的就砸在了龍傾月的俊臉上。毛巾落下,看到的就是柳雪那一張怒火滿面的臉。
「你們不是同門嗎,這一路上都在一起吧?」柳雪咬咬牙,一想到這一路上龍傾月都是和百里嫣然在一起,那胸中的怒火就怎麼也壓不住,「軟玉溫香,想必左尊過得那是很愜意吧?」
「右尊不過是個同門,雪兒想多了。」龍傾月一皺眉,他還真沒怎麼在意百里嫣然,這一路上想的都是風傲瑜和劍隱山莊之事,百里嫣然自己要跟著,想著她武功不弱,多一個人也就多一個助力,遂也沒反對,可是看柳雪如今的反應……
龍傾月忽然眼中精光一閃,原本還有些郁悶的臉瞬間揚起了一抹燦爛的笑容。他就像是個發現了新事物的孩子,突然就湊到了柳雪的跟前,興奮的說道︰「雪兒莫非是吃醋了?」
柳雪擦著頭發的動作突然一頓,隨即有些不自然的移開了視線,嚅嚅開口道︰「誰吃醋了……自作多情。」
「呵呵……」龍傾月倒是不氣惱,反而是笑得更加的愉悅。他本不愚鈍,只是對于不感興趣的事情,從來不願分神去留意。如今既然知道了柳雪為什麼生氣,那麼聯想到之前的種種,也就想通了為什麼那日在隱宗地宮她會轉身離去。
「其實,我和右尊真的沒什麼……」龍傾月耐心的向柳雪一點一點的解釋,看著柳雪的面色雷雨轉陰,心下也淡淡的松了口氣,「……所以說,這幾日雖然她一直都跟著我,但是我們幾乎都沒怎麼說話。」
「你就那麼任憑她跟著?」柳雪將手中的毛巾放到了桌上,頭發已經半干,顯得有些慵懶的蓬亂。
「她願意跟就跟,我才沒空管她。」龍傾月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在他看來,百里嫣然在與不在,只要不煩到他,都是無所謂的。
柳雪看了龍傾月好一會兒,最後在心中嘆了口氣,突然有些同情百里嫣然了。龍傾月對于他所不在意的人,真可謂是涼薄至極,最殘忍的態度莫過于他這樣的漠不關心吧。
就在這時,小二恭敬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二位客官,熱水已經好了,現在抬進來嗎?」
「抬進來吧。」龍傾月淡淡出聲,指揮著店小二將木桶抬到了屏風的後面,便關上了門。一轉身,就對上了柳雪冷冷的目光。
「出去。」伸手指了指房門,柳雪的語氣強硬,絲毫不留婉轉的余地。
「雪兒,我們都要成親了,為夫就……在屏風這邊坐著可好?這樣你有什麼需要的話,可以隨時吩咐為夫。」龍傾月往椅子上一坐,穩如泰山,歸然不動。
「出去!你以為這樣就想讓我將一切當做沒有發生?至于嫁娶之事,以後再說。」柳雪面色一沉,冷哼了一聲。這些日子里她的寂寞她的傷心,可不是龍傾月這簡簡單單一番解釋就可以兩清的。不好好教訓教訓他,怎麼能長記性。
龍傾月看柳雪如此堅持,生怕再惹惱了她,只得悻悻的舉步離開,在打開房門的時候,還頗為糾結的扭過頭,看著柳雪,說道︰「我……我去幫你拿干淨的衣服。」
說完,也不敢看柳雪的表情,連忙大步一跨雙手一合,便是關上了房門。再一抬頭,就看到了已經換了一身衣裳的林雲染,笑眯眯的站在對面。
「左尊,我就好奇了,你這樣一個對感情遲鈍的人,怎麼就先下手為強的奪得了美人心?」
方才龍傾月在房內的那一番解釋,他可是在房門外听得清清楚楚。這人竟然一點也沒注意到百里嫣然對他的愛慕。或者說百里嫣然壓根就沒有如果他的眼,當真是……殘忍的家伙。
想著之前百里嫣然獨自站在二樓的寂寞身影,林雲染心底不禁泛起了一絲同情,不過更多的卻是幸災樂禍。
柳雪那女人口是心非到了極點,找的男人,也不是在情感上遲鈍的可以的神奇人。
還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