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河追著方霏霏跑了出去,堂內說書人橫尸,先前可能還覺得是要博得滿堂彩,可沒過多長時間卻變成了一具冰涼的尸體,這就是禍從口出麼?場間的人都被這一變故驚呆了,直到方霏霏和沈星河一前一後出了客棧才反應過來,找大夫的找大夫,報官的報官,他們想不明白,那個女子如何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殘害無辜之人……
一瞬間人聲鼎沸的飯館突然變得沉寂,方霏霏一路翻牆走壁,沒有做一絲一毫的停留,沈星河每次剛剛靠近她又被她甩開,沈星河卻不敢放任她這樣下去,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子的方霏霏,失憶之後的她有些天真,帶著嬌俏的可愛,或者是有兩肋插刀的氣魄,但是從不像今日這般的下狠手,許是听聞自己親姐姐的死訊,心中壓抑許久的血性一瞬間爆發出來了吧。沈星河終于明白為何之前雌雄大盜凶名那般盛了,現在的方霏霏完全月兌離了一個普通的小姑娘的範疇,她肆意妄為,沒有什麼能壓制住她的,她沒有顧忌,又有高強的武功和利器傍身,沒人能抓的住她,她所行所處全憑著自己喜好,她看不順眼的,可是隨手殺掉,她覺得無關緊要的,哪怕是殺人放火的強盜她也不會多看一眼。
這樣的方霏霏,才是真正的方霏霏麼?
沈星河滿心都是擔憂,不明白好好的方霏霏為何一觸即發,他看著方霏霏含恨出手,直奔的方向便是離開不久的王爺府。
她要去找十殺問個清楚。他殺了她的姐姐?他憑什麼?他怎麼有膽敢殺自己的姐姐?
方霏霏听見沈星河在背後呼喚自己,她不想听他說話,不想讓他阻攔自己,她只知道自己要去找十殺問個清楚,她忘了先前祁連致遠說十殺不在,她忘了她曾經和祁連致遠還是個短暫的盟友,她什麼都不想管,她就想知道她姐姐呢?
門口侍衛沖出,厲聲質問所來何人,她不發一眼,飛天爪高速旋轉,收割著敢來冒犯主人的生命,她忘記了可以翻牆而入,也忘記了可以送拜帖,她選擇了最艱難最強勢的方式沖了進去。
沈星河隨後跟入,沖團團圍了上來的侍衛亮了腰牌,他們有的去請主子,有的保持警戒。
沈星河一把拽住方霏霏「冷靜點!」
方霏霏看向沈星河,有些茫然,又有些憤怒「你干什麼攔我?」
「我竟不知,你也有這麼沖動的一天?」
方霏霏仍是怔怔的看著沈星河。
「若是你姐姐真的死的,你現在便是殺了他又能如何?何況十殺不在王府之中,你忘記了嗎?」
「不在……?」
「嗯,不在。」沈星河將方霏霏牢牢的抱在還禮,方霏霏掙月兌不開,心情卻緩緩的平靜下來。
祁連致遠出現在院中,看著場間的血跡和尸體神色莫變。
「二叔莫怪,霏霏她,嗯,收了些刺激才會這樣的。」
方霏霏在沈星河的懷中一動不動,腦海中卻是翻天覆地的顫動,她想起來了,那日在定青縣衙那個黑衣人是祁連致遠,是祁連致遠!
怪不得那個縣令奉若神明,原來是名冠京城的二王爺。
一瞬間,所有丟失的記憶統統回來了,那串鮮艷的糖葫蘆,那個陰暗的牢房,那雙清澈的眼楮,那個聲音嚅嚅卻堅定的「我爹爹真的是好人!」那個書卷氣十足的男子,夜晚風聲鶴唳的定青縣,那個原本不堪卻仍著困意到半夜的柳縣令,興高采烈之後的驚慌失措,那場戰斗,那場血跡,自己被人背後襲擊,再醒來,就和沈星河在一起了。誰把自己帶到沈星河那里去的?
是巧合?
還是陰謀?
方霏霏一瞬間覺得周圍都是濃濃的冷意,自己一直信任的陽光少年,身份騙了自己,自己不在意,性別騙了自己,自己也不在意,可如果最初的相遇也是騙局呢?
不,不會,方霏霏痛恨自己竟然把牢牢摟著自己,想要給自己安全感的人想的那麼壞。
方霏霏低著頭,看起來的確像受了驚嚇的樣子。她也看不見祁連致遠的表情,但心知今天的事情不會善了,她闖進王爺府,這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說,藐視王權,往小了說,私闖民宅蓄意傷人。
慌亂只見,方霏霏沒有听見沈星河究竟跟祁連致遠說了些什麼,等到再回來神的時候便听見祁連致遠對手下人說厚葬之類的話。
她從沈星河懷里掙月兌出來,不明白為何這般容易就放過她,只見沈星河苦笑的模模她的頭。
不等她說話,沈星河拉著她就走,她跟在沈星河後面,看著一路進來倒下來的尸體,心中萬千滋味。
她甩開沈星河的手,神情清冷「我想起來了」。
沈星河又去拉她的手,緊緊的握著「嗯,沒有關系。」
看著沈星河這幅模樣,方霏霏橫在心里的疑問關于他是不是從相遇就在騙她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她覺得這樣優柔寡斷的自己很陌生,記憶一瞬間回來,那曾經的處事作風,她和方芊芊犯下的數樁大案,她少時和大伯和三嘆先生學藝的場景,那片凝聚了一切美好的桃林,那片山間的桃花源。
從沾染上血玉盞那一刻,似乎就發生了不可逆轉的錯誤。
祁連致遠出現定青縣,十殺出手殺了方芊芊,雖說當時都蒙著面,方霏霏還沒有走到雙方交手的地方就已經被打昏,可是空穴不會來風……
她抱緊腦袋,感覺腦袋有一種撕裂的疼痛。
「霏霏,沒事了,沒事了。」沈星河將她緊緊摟在懷里,好像一松手她就會不見了似得。
方霏霏抬頭,看著沈星河焦急的神色。心中疼痛莫名,我還該相信你嗎?阿姐?太子?沈星河?
沈星河拉著她緩緩前行,她低著頭不說話,他也體貼的不再多問,他知道她一定是發生了什麼。
漫無目的,飽含心事的走著。
不發一言。
她看著地,他看著她。
方霏霏抬頭,見來到了一件餐館。
「霏霏,餓了吧。我們吃飯,吃飽了再生氣。」
方霏霏看著他,似乎是不明白都已經到這種境地了他怎麼還能開出玩笑來。
「你要相信我。」沈星河看著方霏霏的眼楮。
「你要相信我。」
「你要相信我。」
一字一頓的,說了三遍。
一瞬間如同春風化雨般的,方霏霏點頭。從上一頓飯,說書人,殺人,闖宅,再到下一頓飯。短短幾個時辰,想過了好幾年似得難熬。
她不能相信,從小一起長大,吃住都在一起,闖江湖也都在一起,一起被父親拋棄,一起拜師學藝……她偏偏在這個時候想起了姐姐是誰,那個溫柔的,照顧她的,端莊的,對待敵人比她還心狠手辣的姐姐,因為自己的疏忽進入了敵人的險境,香消玉殞了。
她突然想起了媚時,媚時之于沈星河是不是就是如阿姐之與自己一般重要呢?
媚時死了,阿姐死了。
彼此最親近的兩個人死了。
他讓她相信他,是了,他們還有彼此。
無論之前是否別有用心,看著他的眼楮,她想,此刻,他是一心為自己好的吧。
一個小販樣的人帶著他的兒子進店落腳,要了兩萬羊雜面,小孩子不吵不鬧,默默的吃飯,方霏霏的注意力突然被這個小孩子吸引了過去,他不似別的孩子那般,用牙齒咬斷面條,反而是通過用筷子卷著吃。
她想,這孩子平日里應該很優雅的活著吧。穿著這樣一身破衣爛衫仍舊抵擋不住骨子里的尊貴。
這是誰?
小孩子似是感應到了她的目光,抬起頭快速掃了一眼,然後故作無事的低頭接著吃自己的面。而那個像是他父親的人在小孩子抬起頭的一剎那也跟著小孩子目光所及的方向掃了一遍。
方霏霏和沈星河對視一眼,知道了這孩子的身份。
也虧的那人能把一個古靈精怪的小女孩扮成了一個穩重的小男孩。而出奇的是,繡繡竟然沒有大喊大叫,也沒有驚慌害怕,一切就真的像是真的是他的兒子一般。
方霏霏想,小孩子是無錯的,既然真的讓自己遇見了,那麼救下她,就當作自己殺了那許多人的補償吧。
沈星河張張嘴,沒有發出聲音,方霏霏認識那兩個字「我來。」
方霏霏坐在原處,看著沈星河推開椅子,站立起來,在這一屋子的人中,他和其他人都有很顯著的不同。
身著不同,神態不同,風度不同,沒有人能比得上他十分之一,重要的是,他是沈星河。
「兄台。」沈星河拱手。
那人一怔,似是不明白自己這樣的平頭百姓為何會有這種看起來就不平凡的人主動搭訕。
但是方霏霏卻從他惶恐驚訝的眼神里看出一絲警覺,她的記憶回來了,她的本能也回來了,她不會在看錯人。
那人像是普通人見到大人物似得,不安的搓搓手「不敢,不知道這位公子有何事?」
「嗯,有事,這位可是令公子?我看他骨骼清奇,想收他為徒,傳我衣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