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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永二年,元月。

蕭元處理完繁冗的政事之後,回府已經是近子時了,今日和朝中大臣們在宮中議事整整一天,對于南國如今的現狀,蕭元尚算滿意。她將原來屬于大禾的國土,獨設一州,劃為元州。

回府的路上,黑夜沉沉,不見一絲光亮,烏雲閉月,一路走得很慢。她已經事先收到了安插在南疆的探子送回來的消息,方德已經一連三日沒有出現在軍營中,可能是秘密回長安了。

她今日處理政事的時候,便覺得姜永夜的臉色有些不對,卻也沒有太過明顯,她觀察了許久,才察覺出來。

應該就是今天了。

出宮門的時候,她還特地遣散了護衛的軍士,只留了幾名侍從護送自己回府。

雖說似乎一切都在她的計算之中,可是景行止卻孤注一擲的要求跟在她的身邊,他此刻便同蕭元一起坐在馬車里,即便蕭元一個眼神也不給他,可是他卻甘之如飴。

「來了。」景行止睜開假寐的眼楮,輕輕吐出兩個字。

可是接下來卻是很長一段時間的寂靜,不知過了多久,從某一個屋頂上傳來一聲悶哼,和緊隨其後的重物落地的聲音。

在那之後,才開始有人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的傳過來。

「臣梁雙泓,拜見孟光長公主,願長公主長安千秋。」

「梁雙泓?」蕭元秀致的眉微皺了起來,起身走出馬車︰「怎麼是你?」

「臣游行于南方,偶然發現此人意圖行刺殿下,就跟了他大半個月,果不其然,叫臣逮了個正好。」

蕭元有些意料之外,她下了馬車,便看見正屈膝跪在一步之遙處的梁雙泓,歲月似乎格外優待他,眼前這個人,似乎還是一如往年,沒有一點變化。這一幕,讓她想起了自己醒過來的時候,初見他被山賊打劫。

蕭元輕輕揮了揮手,示意他起身,那些隱匿在黑暗處的軍士也點燃火把將他們圍在中間,方德就躺在那里,大概方才從高處跌落的重物就是他吧。

方德的身前,一個異族的少女拍了拍手,雙目狡黠的眨了眨,抬眼望了過來,口中不滿的抱怨著說︰「梁雙泓,你不是說男兒膝下有黃金麼,你跪什麼跪?」

蕭元循聲望去,覺得那女子的裝束很是特別,海藍色的紗衣,如瀑如墨的長發披腰,看上去很像是當年他們討論過的海上鮫人。

梁雙泓臉上出現一些尷尬的神色,解釋說︰「殿下恕罪,碧水生于無垠島,不懂事•••」

蕭元搖了搖頭,提步走到方德的身邊,「外祖父一直將你與杭橋一並視為得意門生,你何以背叛他?」

從屋頂被異族少女擊落,落到地上摔斷了他的背脊骨,此時他不停的喘息著,過了好久才平靜下來,起伏的胸口卻難以遏制住,他的雙眼堅定而透著微微的灰白二色︰「我方家本就從未背叛過蕭家,反倒是你,妖女亂權,毀了南國大任。」

「是嗎?」蕭元輕輕搖了搖頭,剛才她看見方德的那一刻雖然早在預料之中,可是這人如此急功近利,還是讓她有些傷感,「你真的不曾背叛過蕭家,那蕭家軍全軍覆沒的時候,你是怎麼逃出來的?杭家叛國,你又何嘗不是靠著向大禾賣主求榮才換來的命。」

對于前事,蕭元一直不願意過多的提起,可是這並非代表她不知道,相反,她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

「說這些又有什麼用,」方德吐出一口淤血,眼神里已經平靜了,「我們方家已經輸了,即便今日殺了你,我一個人活著又有什麼意思。」

蕭元依舊是笑著搖了搖頭,半蹲子,答道︰「何以如此垂頭喪氣,方家不是還剩下方簡嗎?還有你那個失散的親生女兒,本宮已經為你打听到她的下落了,在東邊的海邊,賣珠為生。」

方德捂著胸口的手伸了起來,指著蕭元,口中的血水卻嗆在他的喉嚨里,他嗚嗚的說著不清楚的話,蕭元听了許久,才知道他是在說︰「方簡,他什麼都不知道,你放過他。」

「放過他?」蕭元站起身,絲毫沒有動容的說︰「放過他,等著你們方家東山再起嗎?」

她揮了揮手,便有士兵持劍上前,一劍刺穿方德的心髒,此情此景,蕭元卻連眼楮都沒有眨一下。

忽然,身後炸開一陣尖叫聲。

「梁雙泓,殺人了,她居然殺人了!」

碧水上躥下跳,身體靈活而充滿動力,她的臉在火把的映襯下,居然有一點熠熠生輝,似乎腮上有著鱗片一般。

「碧水,你給我站好。」

梁雙泓感受到蕭元望過來的視線,有些局促,將碧水一把推開。

「我就不,那女人好可怕,梁雙泓,你怎麼會喜歡這種女人。」

梁雙泓終于忍無可忍,暴喝一聲,「蒼碧水,你住嘴!」

「你吼我•••」

碧水一怔,蔚藍似海的雙眼里便一顆接一顆的流出眼淚,滾落的眼淚在離開身體之後,結成白色圓潤的珠子,一顆接一顆的落在碧水的腳邊。幽深的的黑夜中,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珠子發出幽藍色的熒光,這,是鮫人泣淚成珠嗎?

眾人都看呆了,直到碧水停止了哭泣,彎將珍珠一顆顆撿起之後,才回過神來,碧水將珍珠小心翼翼的收回荷包里,悄聲說︰「我不給你買吃的了,留著自己用。」

「隨你。」梁雙泓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轉眼看著蕭元,道︰「殿下,我听說了大司馬的事,所以•••」

「大司馬,是的,本宮與他成親了,正巧,還不獻上你的賀禮。」

梁雙泓仰起頭,看著她雖然比過去更加成熟,卻仍舊美麗絕倫的面孔,一時間有些憂傷,他從袖中模出一把折扇,遞給蕭元︰「來得匆忙,還望殿下不要嫌棄。」

他知道孟光長公主嫁人了,可是匆匆趕回來,卻沒有想過要備上賀禮,因為他以為一個死人做駙馬,本就不是什麼值得恭賀的事情。

蕭元微微笑著接過折扇,望了碧水一眼,「你們還是盡早離開長安吧。」

泣淚成珠,這是多麼遙遠的神話,若是讓有心人知道了,難保會有什麼不好的打算,今夜在場的人數眾多,要傳出去不過一夜的事。

梁雙泓沉默了一下,過了半天終于點了點頭,「諾,殿下,我走了。」

蕭元點了點頭,沒有什麼留戀的轉身登上馬車,馬車重新啟動的時候,她隔著車窗看了一眼那個異族少女,正巧,少女也盯著她,如水般的翦瞳泛著海藍色的光芒,直勾勾的充滿敵意與迷惑地望著她。

少女猶豫了一會兒,似乎想要上前對她說什麼,可是眼楮不知看到了什麼,又垂了下去,一言不發。

「方德死了,長秋山的方簡也應該帶回來了。」蕭元放下窗簾,對一邊的輕盈吩咐道。

梁雙泓站在路旁,看著華麗的馬車在燈火的簇擁之下緩緩駛向遠處,不知忘了多久,才察覺到有人靠近她。

側身,便看見碧水帶著微怒的眼瞳,他收回遙望的視線,略略一笑,道︰「走吧,我們回西海去了。」

得到了梁雙泓的這一句話,碧水眼中的不悅瞬間就消失了,她蹦蹦跳跳朝前面走了幾步,忽然轉身說起了她剛才發現的事。

「那個女人就是你一直喜歡的人?」

梁雙泓靜了一瞬,輕輕點了點頭。

「可是她分明就不是一個人啊,她只不過•••」

碧水正要說自己發現的怪事,孰知被梁雙泓狠狠一瞪,她嚇了一跳,說不出話來,倔強的別開眼,心里的心思卻沒有能管得住。

「碧水,你不喜歡殿下,可是你不能如此詆毀殿下。」

碧水白了他一眼,丟下他一個人在後面,明明就不是人嘛!不過是一朵花,死物而已,也值得他這樣喜歡?

她有些不死心,回頭對梁雙泓大喊了一句,「你喜歡的人就是一朵花而已,又不是真的人!」

「別胡鬧了,夜深了,我們還是盡快出城吧。」

「你不遠千里趕過來,就這樣見她一面就走了?你這樣做有什麼意思?」

梁雙泓似有所思的看了碧水一眼,問︰「從西海初見開始,你就離開無垠島跟著我,又有什麼意思?」

他的語氣有些強硬,碧水被他問得一怔,眼眶已經紅了,眸中水霧氤氳,珠子似乎又要落下。

看著她這樣,梁雙泓卻笑了,伸手拉起碧水的手,拖著她往城門的方向走,「你再哭,我們下一年的路資都攢夠了。」

碧水吸了吸鼻子,用袖子抹了抹眼淚,問︰「你不是說明天就把我送回無垠島嗎?」

梁雙泓停了下來,轉身仔細的打量著碧水,女子還很年輕,尚不解人間世事,卻如當年他愛慕孟光長公主一般愛慕著自己,他伸手模了模她的臉,在幽深無光的黑夜中,說︰「你離島日久,多用藥物來維持人形太傷身體,我們先回去休養半年,明年我再帶你去東海看看。」

碧水一怔,隨即緊緊抱住他,問︰「真的嗎?」

梁雙泓看著她對她說︰「我們還有很多地方要去,只是你不用不停的哭了。即便沒有路資,我也可以帶你去很多地方,只要我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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