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悠悠沒弄明白怎麼回事,被踢出老遠,後背撞上陽台落地窗的窗框,尖銳的痛頓時傳來,抽著氣強忍住,下一秒如听到特赦令般立刻爬了起來,不顧自己衣裳不整,連跌帶撞的找到自己的包,換好衣服,隨後如自由的鳥兒一般飛快的跑了出去。
關門的巨大響聲回蕩在整個總統套房內,席英彥一動不動的靠在陽台上先是笑,笑的倒進矮榻里,笑到肚子疼,笑到快喘不過氣來,然後赫然站了起來,抓起矮榻舉過頭頂,扔出了陽台,不到幾秒听到下面一陣四分五裂的聲音。
酒店門口的車內有個戴帽子的男人一直密切注視著酒店內的動靜,直到一抹倩影從酒店里沖出來,男人頓時拿起脖子上的相機開始瘋狂的按快門。
酒店不遠處的游泳池邊好象有什麼東西掉下來了,戴帽子的男人馬上跑下去,對著酒店六層樓的某陽台和地上被砸壞的矮榻一陣猛拍,然後顛動短小的腿鑽進車里,騰騰的把車走開了。
這一切發生的僅有幾分鐘,酒店里保安看到門口有個鬼鬼崇崇的男人,連忙沖出來,車子早跑沒人影了茆。
一路狂奔,喻悠悠跑出酒店幾百米才停下來,她顧不得喘氣,趕緊攔了一輛出租車。
回到酒店,洗了兩個小時的澡,來回刷了幾十遍的牙,人才漸漸覺得干淨舒服了。時間指向凌晨三點,她抓緊時間看劇本。
頂著一夜未睡的疲憊,按約定的時間趕到片場,任化妝師和服裝師一陣擺布,鏡子中出現一個漂亮的古代女子,這是何仙姑沒成仙前的模樣,儼然像個鄰家姐姐,喻悠悠忍不住喜歡蚊。
造型師在旁邊說著︰「導演的眼光就是好,喻小姐,你別繃著張臉,多笑笑,這才貼近何仙姑這個人物嘛。」
喻悠悠點點頭,上揚起嘴角,自然的露出了一個笑臉,她不是不愛笑,不過是這些年還沒有習慣喻悠悠這張臉,總覺得戴了張假面具,明知道過去再也回不去了,仍然很想把它撕掉,做回韓央。
休息到中午,導演來和她講戲,下午開始開拍。現在的劇組為了趕時間,采用的多是分組拍攝,八仙中的另外幾個仙都在別的劇組,喻悠悠與飾演自己父母在一起拍戲,按照劇本要到後面才能另外幾個主要演員合在一起拍戲。
第二天是除夕,劇組特意放假三天,所有人都高高興興回家過年了,唯獨喻悠悠一個人沒回去,繼續住在酒店。一天一夜沒睡,狠狠的一覺睡到中午。
收拾一番,坐車去面館,很多人回家過年,面館里冷冷清清,余晨一看到喻悠悠便跑過來,「喻小姐,是不是有我姐的消息?」
喻悠悠擠出一個笑,搖搖頭,從包里拿出一只信封,余晨忙推開,「喻小姐,你這是干什麼?上次你說我姐帶錢回來,我和我爸商量過了,都覺得不可能,你說和我姐說了幾句就有事走了,我姐怎麼可能讓你帶錢回來,這錢我們不能要!」
「是,那天我是有事後來走了,可是那天我走之前向你姐借了一筆錢,上次我來一是來找她玩,二是想還她這筆錢,當時我沒好意思說而已。」喻悠悠說出了自己編的謊。
「不,我還是不能要,你問誰借的就還給誰,反正我不能要這筆錢!」余晨不為所動。
看著弟弟不斷的讓,喻悠悠看得出弟弟一顆金子般的心,要是別人一想反正是自己姐姐的,恐怕早伸手拿了。
「余晨,我沒有騙你。」喻悠悠還想把錢塞過去,余晨閃的極快,怎麼都不肯要。
正僵持著,余添提著菜籃子從外面進來,「怎麼了?」
「余叔叔,是這樣……」喻悠悠把剛才的一番說辭又說了一遍,最後說,「您看這錢你們不收著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還給韓央,今天大過年的你們要是不要我過年都過不安穩。」
余添沉吟片刻,把信封接了過去,「這錢我先收著,等哪天韓央回來我會替你交給她。」
「謝謝叔叔。」喻悠悠總算了了一樁心事。
突然,有個女人的聲音從廚房後面傳出來︰「余添,你們在和誰說話啊?這時候還有人來吃面嗎?」
「是喻小姐,上次我跟你說過的。」余添走到里面,跟女人說話。
「那快請她進來吧,我想听听她說說央央。」女人聲音里盡是哽咽。
听著媽媽固執的聲音,喻悠悠的喉嚨像被無形的手掐住了一般,一時無法面對,她不知道該進去還是該離開。
余添走了出來,「喻小姐,韓央的媽媽想和你說說話,不知道方不方便?」
喻悠悠忙不迭的點頭,按捺住喉間的哽咽,點點頭跟著余添進了里面屋。
這片街鋪都重新翻新過,里面多了一個房間,記得以前他們一家四口擠在一起住,其實她和余晨漸漸大了,有時候和媽媽繼父住在同一個房間不太方便,現在好了,余晨有了自己的房間。
喻悠悠悄悄打量著媽媽房間的擺設,與五年前相差無幾,一張床,一台老舊的電視機,一只衣櫃,顯目的是滿牆大大小小的獎狀,上面只有同一個名字︰韓央。
還有角落里的那張老舊書桌,她一眼認出,上學時的家庭作業幾乎全是在上面完成的。
令她心酸的是媽媽躺在床上,頭上多出很多白發,正用一雙渴求的眼楮盯著她看,「你就是喻小姐吧,來,請坐,家里簡陋讓你見笑了。」
「不會,挺好的。」喻悠悠眼中浮出淚水,掐住自己硬逼回去,用很輕的聲音問,「阿姨,您的身體還好吧?」
媽媽靠在床上,長嘆一口氣,「唉,前年听人說韓央在湖北,我馬上趕了過去,誰知道人沒找到,走得太急被車撞了,這雙腿就廢掉了。」
原來媽媽的腿是因為找她而……喻悠悠心里滾油鍋一樣疼,小聲的吸著氣說,「沒有到醫院看嗎?現在醫學這麼發達,是不是因為醫療費……」
余晨听不下去了,邊抹眼淚邊回答,「那司機陪了錢,好幾萬呢,我媽舍不得花,全給我交了這幾年的學費,媽是為了我才不去治的。」喻悠悠再度哽咽,都是她不好,是她害了媽媽,造成這場悲劇。
「都過去了,不說這個了。」媽媽淡淡的笑笑,用期待的目光盯著喻悠悠,「喻小姐呀,听說你是在北京遇到咱們家的央央,能說的具體點兒嗎?」
听著媽媽的聲音,看著媽媽隱忍的笑容,喻悠悠心如刀割,悄悄攥緊手心,輕聲講了起來。
媽媽听完「哦」了一聲,很久沒有回答,剛剛還發亮的眼楮黯淡下去,從枕頭下模出一張一寸照片來,一直盯著久久不說話。
喻悠悠用眼角的余光就能打量得出來,那是韓央高考時特意拍的,當時她覺得拍得太丑,考完就扔到垃圾桶里了,想不到被媽媽保留下來。
「喻小姐,下次你再遇到咱們家央央給我帶個話,說媽媽想她,媽媽不怪她逃婚,只要她平安回來,她還是媽媽的好女兒。」
喻悠悠這一次眼淚是真的要掉下來,胡亂點點頭,低頭大步走出去。
余晨跟出來,遞了紙巾給她,只當她在同情媽媽的遭遇,「喻小姐,你別介意,我媽媽實在是想我姐。」
喻悠悠埋下臉搖搖頭,沒接那紙巾,她怕一抬頭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對不起,我先走了。」
「好,再見!」余晨心無城府的笑著。
抬腿就跑,然而雙腿仿佛被灌滿鉛,怎麼也跑不快,眼淚再決堤而出,她無法忘記媽媽頭上的白發,媽媽才四十多,都是因為她,害的媽媽早早白了頭,都是因為她,媽媽的腿才會……
想不下去了,她好想撲到媽媽懷里大哭一場,告訴媽媽是她不好,是她太任性,害了媽媽,害了景賓,也害了自己,一切悲劇都是因她一念之差造成的,該受罪的人是她,不該是媽媽和景賓,不該是他們。
可是,現在後悔有什麼用,來不及了,無法挽救了……
喻悠悠越哭越傷心,越哭越無法自抑,被康尉欺負她沒哭,被席英彥羞辱折磨她沒哭,被冷麟利用欺騙她沒哭,可是面對臥病在床的媽媽,她哭了,哭得肝腸寸斷。
這世上還有什麼感情比血濃于水來得重要,難以割舍?
媽媽這輩子太苦了,沒過過一天好日子,韓廣烈能有今天,起碼有一半是媽媽的功勞。他們是同學,在一個高中上學,兩個人的成績都很好,本來考上大學完全沒問題,沒人想到媽媽意外懷孕了,那時候兩個人很慌亂,媽媽听了韓廣烈的話悄悄把孩子做掉了。第二年快高考的時候,媽媽又發現懷了孩子,這一次她堅持把孩子生下來,因此沒有參加高考。韓廣烈如願考上大學,畢業後順利進入城里政府部門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