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百步的距離很快就到，三百扛著木頭的奴兵闖進第一道障礙。
他們不知道前邊等著的是什麼，但知道一停下來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盡管一腳淺一腳深地行進很慢，他們仍然朝前拼命挪去。
攻下大營若不死，可以成為家兵？
他們都不以為自己有那麼好的運道，能夠在大營被攻下了，還好好活著！
但蟻螻尚且偷生，何況他們是人？都抱著僥幸心理。
那些拿了雜亂兵器的，一個個表情驚駭。
不少都尿濕褲子了，卻不得不亦步亦趨。
他們連自殺都不敢，因為死于後邊壓陣家兵手里或是自殘者，其家眷一律為奴。
他們在跑，卻有吐蕃家兵想要震懾。
選十幾個腿腳不便、落在後邊的，你一刀，我一刀地砍著玩。
制造出恐怖的哀嚎，令其他奴兵毛骨悚然。
將奴兵們驅趕進障礙內，一百吐蕃家兵紛紛勒馬搭箭。
消耗對手，可不是他們該干的事。
第一波消耗品抵達首條塹壕，誰也不敢喘口氣。
走前邊的立刻放下木頭跑到後邊，兩人合力把木頭豎起推向對面。
一根根圓木倒在塹壕上，十根並排成一座便橋。
第一道塹壕上五座架設完畢，沒有受到任何攻擊。
第二道、第三道，一道比一道速度快。
那些挑了柴草的動作也不慢，前邊的已快到達第三道壕溝。
後邊的也都聚集到第二道壕溝邊上等待過橋。
這樣的進展速度，快得障礙邊緣的吐蕃家兵都躍躍欲試。
想要下馬跟進，進一步督促奴兵們破壞鹿砦。
「掛紅旗！」山頂木堡內，莫言沉聲下令。
一面紅旗，順著斜向伸出的旗桿滑向外端迎風招展。
「紅彈裝填，第一距離！」
韓大嗓走了，可輜重營幾百號人中要找出幾個大嗓門也不難，營內專門盯著木堡看信號的信號長們，一看紅旗立即高喊。
六十個女兵火長，快速將一個露天燒制的紅色斗大陶罐，放到拋石器的皮巢內。陶罐外壁有些棘刺似的帶孔突起，罐里頭是干燥的石灰粉加麥芒。
一百二十個負責牽引馬匹的女兵，紛紛舉起手里的響鞭待命。
「發射！」
信號長一看準備就緒，果斷下令。
響鞭驅動馬匹揚蹄奮力奔跑，馬匹拽起拋石器臂桿猛然揮甩，末端皮巢霹靂作響將陶罐拋向空中。
一陣陣陣霹靂夾帶駭人的呼嘯響起，大營方向飛來一道道紅光，直撲壓陣家兵所在。
隨著 里啪啦的器物墜地聲，團團白霧籠罩住那些兵馬，並蔓延成一道隔絕兵陣與大營視線的霧障。
頓時，白霧中吐蕃家兵的驚叫、噴嚏、慘叫聲，馬匹的響鼻、嘶鳴、尥蹄聲，兵器踫撞聲，混成一片，似乎有人趁白霧彌漫之際，殺入他們中間去。
「不想死就躲到溝里去！」
鹿砦間突然站起一些身穿綠衣的輜重營士兵，手持弓箭比劃著向嚇傻了的奴兵們喝令。
他們是掩蔽在蓋溝里的，可以快速來回于敵台、障礙之間。
奴兵們本來已經開始拔除那些樹梢，霹靂聲響起的時候，有不少嚇得躍入塹壕內躲避可能砸來的石塊。
再听這喝令，都連滾帶爬躲到塹壕下，大氣都不敢出。
後頭那些民壯雖也驚慌，但是他們以最快的動作撂下柴草，抽出木槍、取下弓箭，準備攻擊。
「王師精兵三千，已徑取伏羌，爾等若敢攻城，查沒家眷！」
中間敵台上，趙廚子一身戎裝，拿了個喇叭筒大聲喊話。
鹿砦後邊設施耗掉這些奴兵不成問題，但沒必要耗。
那些民壯都是一愣，因為他們只听說這部唐軍僅千余人，除去洛門川口駐扎了二百余，就全在此地。
「擂鼓！」山頂木堡上，莫言密切注視山下情形，下令給遠處的聯絡斥候發信號。
響雷般的鼓聲余音未盡，遠處鑼聲綿延回應。
「停止發射~停止發射~」信號長們伸長了脖子，就差從信號台上一腦袋撞地面了。
「哼！不過癮，才砸了十顆就叫停……」不少女兵大聲抱怨。
「嘻嘻，還好，我這一火砸了十五顆……」手腳麻利的手上抱了顆，意猶未盡地嬉笑。
「砸砸砸，就知道砸！不要錢的啊？」木城外的敵台高出木城一丈多，一身錚亮盔甲的趙廚子，回身氣急敗壞地沖女兵們嚷嚷。
大營里一共也就二千多顆這樣的紅彈，這一輪出去就是快一千，還過不過了不是？
「就是不要錢！陶罐我帶人燒的，石灰粉陳嬸她們碾的，麥芒是賀小姨帶人掃的……」
得意洋洋地笑的那位，正是什長兼火長的趙夫人。
她盯了守財奴般的丈夫一眼，狠狠地數落著。
她在李家堡子沒吃閑飯，這些陶罐真是她帶人燒制的。
「哼！婦人之見！」趙廚子嘟囔一聲，回頭觀察動靜。
鼓聲、鑼聲，再加婦女的嘰喳呼喊聲，听在那些民壯耳里，最後一點心理支撐崩潰了。
有聰明些的已經猜到，唐軍居然采取小股人馬進出的方式，把將士在吐蕃細作的眼皮底下置換出去。
敢把大營交給婦孺防守，必有所持。
恐怕三千精兵取伏羌，也是真的！
還等什麼？帶上武器全都躍入壕中，暫時作壁上觀！唐軍勝了，做回大唐子民。
吐蕃贏了，繼續起身攻城，免得家眷遭殃。
石灰造成的霧障漸漸變淡，白色地帶上的吐蕃人馬露面了。
有的還在瞎撲騰，繼續制造塵霧。
有的已經動彈不了，白色間紅色斑塊在擴大，證明他們在失血。
透過稀薄了的霧障，可以看到千余吐蕃家兵依舊嚴陣以待。
盡管霧障令他們意外，前邊忽然銷聲匿跡的奴兵也讓他們吃驚，但帶隊的將領們從逃回的家兵身上找到答案。
那就是唐軍趁霧障之際，把那些人都推下壕去了。
一拳頭打到刺蝟身上，他們也沒嫌痛，派人回去請千戶將婦孺押來就是。
至于遠處回應的鑼聲，更是令他們不屑一顧，那邊數目不少的精兵正等著唐軍送死呢！
于是出動小隊分散救助幾十個陷入石灰陣中的家兵，另派人飛馳伏羌，大隊原地待命。
「呵呵，跟知軍大人斗法，爾等不是自取其辱乎！」趙廚子不是那種沒出過境、沒嘗過刀兵的病態書生。
盡管他也有股自命不凡，自詡高人一等的病變，曾鄙視公子哥李 不好好做太學生，鄙夷李卓遠不分貴賤尊卑。
但鄣縣掃過來的丁口、財物令他徹底改變觀點。
特別是听李卓遠攻略伏羌全境的「講座」，他懷疑是不是當年一千破八萬的蘇定方，顯靈俯身這位公子哥了。
要不怎敢以千余「烏合之眾」，去拼擁兵近萬的吐蕃千戶！
今日接戰之初，他還是雙腿不由自主顫抖的，現在眼見一切隨著預估發展，心中大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