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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沉寂了許久之後,這座早已被丟棄的工廠終于迎來了一個「熱鬧」的夜晚。

鍋爐燃煤與機器運轉的聲音已經從這里絕跡,取而代之的是利器劃破血肉與重物撞擊鐵板的聲音。當然,還有人聲;那些叫喊里的驚恐與憤怒,無疑讓上述冰冷又暴力的聲音多了幾分「人氣」。

視野之內已經沒有活人了。希恩緩慢地吐息,試圖讓因為劇烈活動而急促的呼吸節奏恢復正常;他沒有放松警惕,依舊將手中的武器握得很緊。他打算去和德里克會合,但暗處有人朝他胸膛猛擊了一拳,讓他感到劇痛的同時也讓他向側面跌倒。

希恩覺得自己的身體幾乎是飛了出去,甚至可能越過懸空回廊邊上的欄桿摔到下面;但他沒有。他恰好摔在了走廊邊緣,脊背與地上那個尖銳的直角相撞。這一下疼得比先前還要尖銳,疼痛令他反應遲鈍了些許。他還來不及還手就感到一陣窒息,于是下意識地去掰掐在自己脖頸上的那雙手。

但他還有另一件事需要考慮——對方究竟是想將他掐死還是扔到樓下去?想到這一點的時候,希恩瞥了眼下方,瞬間心中一驚。

下面是一組異常巨大的齒輪,周邊聯系著稍小的齒輪與傳送帶。它們不再被蒸汽機驅動,但依舊能夠旋轉。如果有人恰好摔在上面,就會被那些齒輪活活碾死。只是看著它們,希恩都能想象出人的肢體被那些鋸齒碾碎的聲音與血肉飛濺的場景。

這個男人不打算迅殺死希恩;他甚至改為單手掐著希恩的喉嚨,另一只手去捏希恩的臉。顯然,他現了一些令他感興趣的事情。

「噢,你是個人偶!」男人露出了猥瑣惡毒的笑容︰「雖然你長得不錯,但買下你這狗雜種的少爺可真夠不幸的。但也無所謂,在那些先生的所有物里,人偶可是最賤的……」

對方的鉗制令希恩幾乎窒息,連意識都變得朦朧;可這句話戳中了他的痛處,讓他瞬間清醒了。就像海底火山噴掀動平靜的海面一般,他的力氣忽然從看似瘦弱的身體中全部爆出來︰他抬起膝蓋猛地頂在對方下月復,之後將壓制自己的人朝自己的頭頂方向甩了出去。

希恩咳嗽著爬起身來,喉嚨又癢又痛,胸腔之內仿佛有一團火焰在灼燒他的五髒。他看見那個男人落在巨大的齒輪中,正慘叫著掙扎,而這舉動令齒輪轉動得更快。不長的時間,那個人就被碾成了尸塊,骨頭與碎肉被齒輪的卷動帶到了下方,再也看不到了;只有鋸齒上沾的血跡能說明生了什麼。

我剛才殺死了一個體重與度都勝過我許多的人,就像我前世做過的那樣。我在恢復。很快,我又會成為「希恩」。

這感覺實在是太美妙了……

希恩走到德里克身邊。「我們現在在等誰?弗朗西斯?」

他們現在身處一座平頂小樓的樓頂,對面就是那座廢棄工廠。希恩看起來有點狼狽︰他的嘴唇破了個口子,嘴角青了一塊,衣服被扯裂。但他傷勢不嚴重,與他對戰的人則死光了。

「當然不是。弗朗西斯要把錢送還給那個被搶劫的老人。那可憐的老家伙見不到自己的血汗錢,恐怕整晚都不會闔眼。而我們,要等護衛隊的人來。我得知道是誰負責。」德里克面無表情地瞥了希恩一眼。「弗朗西斯為什麼不給你面具?你的長相被他們看到了。如果剛才那群人有一個跑了,就能要了我們的命。」

「我有能力殺死他們,」希恩加重了點語氣︰「弗朗西斯顯然看出了這一點。」

「或許。但也可能是他根本不信任你,還沒有將你視為我們中的一員。別太得意了,小子。對于新人來說,多小心都不為過。」

感受到對方的冷淡與提防,希恩不再試圖搭話。他們在樓頂呆了很久,直到德里克突然瞪眼看向下面的公路。希恩跟著對方向下看去,不禁臉色微變。他看見一隊穿著護衛隊制服的男人走向這邊,其中有兩個人的制服式樣與其他人明顯不同;這兩個人穿的是軍服,上面還掛著徽章。其中一個他認識,正是他才逃離對方身邊不久的那個人,梅丹佐-列文。

「那家伙竟然親自來了。」德里克啐了一口,面色轉為凝重。他對希恩說︰「這可是個絕對難纏的人。我一看到他,就他|媽|的渾身難受。雖然他現在未必追究,但誰知道以後呢?」

「我明白你的意思。」希恩以為對方說的和自己所想是同一個人,當即表示贊同。「他就像是子彈中的擴張彈,殺傷力強大得令人咋舌。更糟的是,你只看他的外表,根本想不到他能多惡心,畢竟他看起來那麼漂亮又高貴。」

德里克看著希恩,表情十分驚訝。「你說的是列文家那小子?大家都知道他是個變態,但我說的可不是他。我說的是帶墨鏡的那個。他是這一城區的護衛隊隊長。」

「噢。」希恩有點尷尬,但很快就用問句掩飾了過去︰「你似乎很了解他。他鏡片外側緊貼的是……蜘蛛網形的金屬裝飾?晚上戴這種化裝舞會才用的鏡子,不怕走路撞到牆?」

「他必須戴著,為了在非工作時間將視野分割成碎片並變得模糊。」德里克盯著那些人進了工廠,語氣陰沉︰「這听起來有點難以置信,但是他們家族的那群怪人在用雙眼直接看世界的時候,基本能看到一切信息。好了,我們快點離開這兒。」

「我想……」希恩猶豫了片刻,將自己的刀與槍遞給德里克︰「我想再待會兒。等下我會趕上你的。」

***

「身高在一米九以上,肌肉達。雖然被用了私刑,但這些傷對他來說不算什麼。他動手傷人的時候應該正火,因為今天的力道比以往還大。這是我們的老熟人了,他是‘烏鴉’中最暴力的家伙。他不會傷害無辜的人,但傷起人來下手夠狠。今天他還有個幫手。」

德里克口中的怪人此刻已經摘掉了那會讓人看不清路的墨鏡,露出了銳利的眼楮。他用手撫模著面前的欄桿,說出他「看見」的信息。他望向四周,之後快步走到牆邊,扯下了牆上吊著的那團鋼絲,用雙手慢慢捋直。

「這個還未成年,身材應該很瘦,但殺人的技巧不差。他很聰明,能在短時間內想到用鋼絲勒斷別人的脖子;我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但他將對方的脖子成功勒斷了。而且這個人足夠細心,把血跡都擦干淨了。」

「可你依然能聞出來,這真是了不起!」布萊恩開口夸贊,繼而話鋒一轉︰「這樣一來,您根本不需要我們呀。」

「我不能聞出來;我只是知道。」年輕隊長用冰冷的眼楮看向他,語氣冷淡嚴肅︰「布萊恩-格林先生,就算您對我表示贊美,我也不可能給你放假。很抱歉天不亮就把你們叫出來,但現在你們歸我管轄,必須在出事的時候跟著我。烏鴉里的那群人鮮有這麼細心的,多半是進了新人;如果他們繼續壯大下去,我就不能繼續放任,你們也得盡職盡責。」

「我知道了。」布萊恩模了模鼻子,退回到梅丹佐身邊。他現好友表情凝固住了、仿佛若有所思,不由得用手肘捅了捅對方︰「想什麼呢?」

「沒什麼,我只是覺得……」梅丹佐習慣性地微笑,眼中卻笑意全無︰「這個擁有不符合瘦弱外表的巨大殺傷力的新人,我可能認識。我剛剛和你說過,我的寵物逃跑了。」

「噢?你以為那個叫‘希恩’的孩子是烏鴉的一員?」布萊恩壓低聲音,友好地嘲笑對方︰「別開玩笑了。我知道他身手不錯,但烏鴉的凶惡程度恐怕過了他能承受的範圍。」

梅丹佐看了他一眼︰「那是因為你不知道他本人能有多‘凶惡’。不過你說得對,他是一只狼,不是寵物狗。」說罷,他竟然轉身離開。布萊恩阻止不及,只能看向正在指揮手下尋找尸體的隊長,苦惱怎麼向現在的上司解釋好友任性的舉動。

梅丹佐走出了這座工廠。天還沒有亮的跡象,風依舊很涼,將他的金色長吹得飄起。他反常地忽略了整理儀表的事情,而是忙于回憶。

當他看到花園中那一片狼藉時,說他不憤怒,那當然是假話——從來沒人敢在列文家大開殺戒。可與此同時,他也因此而興奮。他抱著「不會咬人的狗太無趣」的心態買下了希恩,卻沒想到對方是匹貨真價實的狼;對方逃了出去、向自己示威,可能還策劃著報復自己。

不錯;能做到這地步,真是不錯。只是,等契約的力量揮作用,你又能怎樣呢?對于擅自逃離主人的人偶,契約會懲罰他們,那痛苦比犯了毒癮還嚴重,能令人生不如死。除非自殺,否則沒法熬過去。

梅丹佐微笑著抬頭,看向黑夜。那雙綠色的眼楮就好像能在夜間視物的貓眼一般,視線穿過了暗沉的夜幕,直直地射在希恩臉上。

希恩冷冷地瞪著在街道上站定的那個人,紅色的眼眸中似乎有火焰要竄出。他能看見對方,一如對方能看見他自己。希恩看到梅丹佐朝自己的方向笑了笑,之後無聲地開口。

「我可以願賭服輸。但不在我身邊,你還活得下去嗎?希恩?」

希恩還以無聲的冷笑。

這家伙一定知道些什麼。希恩在心中這樣斷言,但他不打算下去問對方。

他已經成功地逃了出來,那個自詡守信的家伙將會遵守諾言。至此,他再也沒必要向梅丹佐低頭。他無聲地回應︰「等著下地獄吧,人渣。」

他看見梅丹佐抬手了;緊接著,一道強烈的光芒突然出現在空氣中,像一道閃電般越過了他們之間的距離,朝向希恩的面部而來。

希恩躲開對方的攻擊,之後轉身去追趕德里克。他驗證了自己的猜測,那個變態沒那麼容易放過自己,甚至設了未知的圈套、想要繼續折磨自己。

但是,那又怎麼樣呢?他恢復了自由,將繼續作為平民的保護者生活下去;這比什麼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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