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夏日蟬蟲鳴叫伴著無趣的行程,身子隨著馬車行進一顛一顛,沒多久,南宮靈來了困意,趴著睡著了。陽光透過厚重樹葉落在臉上,形成斑駁點影,簾子飄忽來飄忽去,溫柔的拂過南宮靈白皙臉龐,光照下,面容像是透明了般。
李清逸側靠馬車一邊,听到這邊沒動靜了,轉過頭來,看到南宮靈安靜的入睡中。端詳半晌,嘴角浮起輕微笑意,明明無理取鬧,其實她比誰都懂得分寸,就算偶爾任性,但李清逸知道,她更多的是善良和正義。
一只小飛蟲撲稜著翅膀落在南宮靈臉色,黑色的一小點如濃墨灑在白色宣紙上,顯得格格不入。李清逸抬手輕輕的揮了去,順便幫她將一縷被風吹散的發絲理好,食指觸踫到柔女敕肌膚,心神一震,動作便停在半空。
少頃,重新靠回馬車另一邊,閉上眼楮陷入假寐,仿若剛才一切未曾發生。
胸口涌起一股悶氣,好熱,南宮靈皺皺眉頭醒過來,感覺手腳都有些麻木,甩了甩手臂,發現馬車里面就她一人,掀開簾子一看,不知什麼時候停了下來。她抬頭仰望,山上的白雲微緩的輕拂著山脊,將山的一角眯朦,整個村子在淡藍色的天空底下顯得恬靜而悠閑。
從馬車上下來,听到李清逸的聲音,「你醒了。」
南宮靈走幾步減輕麻掉的狀態,「到了?你怎麼不喊我?」
「剛到,看你睡的正熟,」李清逸指前面,「太陽大小心中暑,你去那邊樹下歇息一下,我去找人問問。」
南宮靈點點頭,掏出帕子擦臉,剛才睡的一身汗,走到陰涼下,頓時覺得好受些了,環顧四周,幾處村舍錯落有致,一條細長河流從村中穿過,兩邊種著白樺樹,連接兩邊房屋的是河上一架獨木橋。不過,好像總覺得缺少了點什麼。
待了一會兒,還不見李清逸回來,南宮靈耐心用盡,索性出去尋人了,邊走邊拿帕子扇風,「奇怪呢,怎麼都沒人啊。」
走到一戶農舍門口,遇上折回來的李清逸,「好像家里都沒人。」
南宮靈墊起腳左顧右盼,「是不是都下農田去了呢。」
李清逸搖頭,「不像,我剛才敲了一戶人家,發現門都沒關,進去看了看,里面好像沒人住。」
南宮靈四處查看,「難怪我剛才總覺得哪里不對勁,這個村莊好像沒人氣啊,你看,連個玩耍的孩童都不見。」
「誰在外邊說話啊…」兩人正說著,一個有些蒼老的女聲從這戶農舍里面傳來。
「有人在!」兩人對看一眼,臉上露出喜色,南宮靈探身喊道︰「婆婆嗎?我們來這邊找人的。」
不多時,一位頭發蒼白的老婦人步履蹣跚的出來,她有些警惕的打量著南宮靈和李清逸,「你們…找誰?」
南宮靈擠出笑容,盡量笑的親和,「老人家你好啊。」
老婦人見他們兩人面善可親,也卸下點心防,再則鄉下人最為好客,便開了門,道︰「進來歇歇腳吧,好久沒有生人來嘍,」又進去里面拿了兩個碗,給他們打井水,「喝口水吧先,你們來這里是找誰?」
這一說,南宮靈才覺真的口渴了,不過她是沒喝過生水的,端著碗遲疑了一下,看著面前老人殷勤的眼眸,不好意思的小小啜飲一口,沒想到這水分外甘甜爽口,忍不住又大喝兩口,「好甜。」
老婦人笑的眼楮眯起來,露出充滿風霜的皺紋,「我看你們一路風塵僕僕的,累了吧,來,坐下說。」
院子里擺著破舊的桌子板凳,南宮靈和李清逸隨她坐下,老婦人樂呵呵的說道︰「我看你們啊就不像是壞人,壞人哪兒有長的這麼俊的。」
南宮靈抿唇笑道︰「您還以貌取人呢。」
老婦人笑道︰「我活了這把年紀,什麼人沒見過,看人最準。」
李清逸環視了一圈,直接問道︰「老人家,你可知道王志遠家住哪里?」
「阿遠,」老婦人頓了下,眼神不大好使的湊近了看,「你們和阿遠認識?」
南宮靈微笑接口,避重就輕道︰「是有一個朋友和他認識,拖我們來找他,有點事。」
老婦人垂頭嘆了口氣,「唉…」
南宮靈和李清逸對視,這感覺不太妙,莫非…
老婦人重抬起頭,面色凝重,沉聲道︰「阿遠他去年砍柴的時候,遇上山里野獸,人就沒了。」
南宮靈大驚,「他死了?!」
老婦人點頭,又搖頭嘆息,「可憐哦,這里好幾個小伙子都被那山里猛獸給拿去了性命,你瞧我們這木棉莊,哪兒還有個像樣的人。也不知道哪兒出來了那造孽東西,先是獵戶喪了命,後來砍柴的樵夫也不見了,再後來,就連田地都不放過,你看那山腳下的田都荒了。後來有能耐的都搬了,再不濟,也去鎮子里某點差事,平日村子里就剩下我們幾個老東西。」
南宮靈千算萬算沒算到王志遠居然死了,想想可笑,紅衣千方百計要出來,就為了和他團圓,哪曾想…這世間的事真是難料。不知道為什麼,南宮靈突然問道︰「老人家,那王志遠可曾婚配?」
老婦人不知她緣何發問,疑惑的看她,「這倒是沒有,原先他和鄭家那丫頭好的很,後來那丫頭進宮,他就惦記著人家,還說賺了錢去京城找她。唉,這不是傻話麼,這皇宮能是隨隨便便能進去的。」
南宮靈舒了口氣,幸好,他到底沒有辜負紅衣的一片情深。
李清逸又問道︰「那鄭家人還在這邊麼?」
老婦人搖頭,「不在了,都搬了。」
南宮靈皺眉,對李清逸道︰「這怎麼辦?」
李清逸想了下,「志遠的墓在哪邊,我們是否可以去祭拜一下。」
老婦人扶著桌子站起來,指著山頭道︰「很好認的,就在西山腳下,那顆松樹邊上,志遠是個可憐的孩子,自小就沒爹,娘又在他十來歲就去了,他出事後,村里人湊了點銀子給他簡單置辦了後事,唉…」說道最後,只剩下一聲嘆氣。
李清逸從懷里拿出裝銀子的袋子,取了銀子遞過去,「老人家,這點銀子收著,算是我們替志遠謝謝你們。」
「這…」老婦人推卻,「老身可不能收。」
南宮靈握著她的手,「收下吧。」
李清逸也道︰「收著吧,順便麻煩老人家,幫我們弄點祭品來,我們去看看志遠。」
老婦人勉強收下,又囑咐道︰「那邊山腳下,你們要小心些,天黑前不要再逗留。」
南宮靈和李清逸點頭,「知道了,麻煩您了。」
日頭還盛,不過山下倒是清爽,再加上林木一層壓一層,透出點陰涼來。南宮靈和李清逸站在西山腳下王志遠的墓前,墓碑是簡易的木板刻了王志遠三個字,不遠處稀稀散散的還有幾個墳,大概都是喪生的村民了。
南宮靈雙手抱著裝有紅衣骨灰的瓷罐子,「把他們埋一起吧,生不能同裘,死好歹同穴了。」
「嗯,」李清逸將裝有祭祀品的東西放到一邊。
南宮靈為難道︰「可是怎麼放進去。」
李清逸踱步觀察了一圈,慢慢將袖子折起來,「退後點。」
南宮靈無聲點點頭,邊後退,邊看著他伸出手掌一個運力,地上赫然出現一個坑,「哇,好厲害。」
「入土為安的人再刨開墳墓對他不尊重,且我們也不是他們親人,就埋在這個坑內,」李清逸給南宮靈解釋道︰「也算是在一起了。」
南宮靈想想有道理,要是翻墳村里人肯定會知道,到時候也麻煩,紅衣又是宮里入罪的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道︰「還是你想的周到。」
小心的把瓷罐子放進去,又把絲帕放在它邊上,南宮靈退開幾步,讓李清逸重新將翻開的土蓋了回去,這樣不仔細看,也瞧不出來了。
兩人擺上祭品,南宮靈用帶來的火盆化了些紙錢,口中道︰「這輩子有緣無分,要是有下輩子,你們再好好在一起吧。」
李清逸站在邊上,偶爾替南宮靈揮開飄過來的紙錢,兩個人一蹲一站,安靜的專注于眼前事情。
一會兒化完了紙錢,南宮靈拍了拍手站起來,誰知蹲久了突然站直人有些暈眩,抓了一把身邊的李清逸。暈眩感很快過去,她看了看天色,欲言又止的探道︰「事情辦完了,我們現在回京城嗎?」
李清逸看她,知道她還有話,「不然?」
南宮靈雙手握著在身前甩來甩去,抿嘴笑,顯得有些俏皮活潑,說道︰「你知道的。」
李清逸抬頭仰望面前的這座山,神情肅穆,「留著的確是個禍害。」
「對嘛,」南宮靈拍掌笑道︰「我們真是心有靈犀。」
李清逸笑的無奈,「我先送你回木棉莊里,我再去探探。」
南宮靈臉唰的拉直,「不行,我要和你一起去。」
「太危險了,」李清逸搖頭,「乖,回去等我消息。」
南宮靈氣呼呼的道︰「是不是你們都瞧不起女人,我可不是普通的大家閨秀。」
李清逸笑道︰「自然不是,但你也听說了,這里喪命的可不是一兩個。」
南宮靈驕傲的一甩頭,「我不怕,就算你不帶我去,我自己也會去的,你合計一下吧。」
任由她一個人瞎胡鬧或者更危險,李清逸也知道南宮靈不只是嚇唬他,她真會那樣做,只能妥協道︰「好吧,不過你要听我的。」
南宮靈頓時眉開眼笑,「成交!」(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