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治長這時早已經將痴迷的目光收回,恢復了常態,他听余大師傅這麼說,便順勢請大家往議事廳去,那里常年備有試紙用的筆墨。
將漿硾過的白麻紙平攤在桌上,玉青顏提起一支洇滿了墨的毛筆,穩穩落下,運腕疾書︰墨色層次分明地在紙上暈染開來,下筆的時候筆觸異常細膩。
這種感覺,真是久違了。
玉青顏一時興起,從筆筒中抽出一支最小號的毛筆,遞給眼巴巴站在旁邊看著的杜芳蓼︰「來,試試在這種紙上作幅畫,看看與之前的白麻紙有什麼不同。」
劉治長主動揭起一張麻紙替杜芳蓼鋪好,微笑著問她︰「如今是春日,畫一幅牡丹可好?」
「好。」杜芳蓼羞澀地點點頭,提筆沾墨,凝神靜氣地運起筆來,果真畫了一副繁復的墨牡丹出來。
直到杜芳蓼放下畫筆,才驚喜地嘖嘖感嘆道︰「青青,這紙沒有以前那麼吸墨,許多細小的地方都可隨意勾勒出來。雖說不像之前那樣筆墨酣暢,看起來卻有另外一番風味。」
劉治長和余大師傅都湊上去仔細欣賞起來,見果然如此,心里馬上對那種還未完工的涂布紙加工法造出的紙張更加期待。
唉,這就是生紙和熟紙的區別啊。
玉青顏自己在心中暗暗感嘆了一句,突然沒有了心情去欣賞那副技巧精妙的墨牡丹圖,她只是微笑著,沒由來地感覺到一陣意興闌珊。
告別的時候,玉青顏帶走了幾張新制的麻紙,打算等下次元湛來的時候,送給他品鑒一番。
就算興致缺缺,心不在焉,玉青顏也注意到,劉治長在眾人都走出議事廳之後,特意拉在最後,小心翼翼地把桌上杜芳蓼畫的那副墨牡丹收了起來。
這一幕看得玉青顏嘴角含笑——這可真是一樁大好姻緣。
離莊門還有老遠,玉青顏就看見兩輛裝飾奢華的馬車停在莊門外的樹林旁邊,幾個僕婦模樣的人不住地在往大路方向張望。
杜芳蓼一見那幾個僕婦的模樣,臉色頓時蒼白,她忍不住勒了一下馬兒的韁繩,停在原地,甚至,隱隱有一種想要調頭逃走的沖動。
玉青顏發現杜芳蓼的不妥,也「吁」了一聲,勒馬停在原地。
而那邊的幾個僕婦似乎已經發現了他們三人,其中一個手一指杜芳蓼,不知道說了句什麼,「嘩啦」一下,又從馬車上下來幾個人,一同氣勢洶洶地沖著杜芳蓼這邊小跑著過來。
「這是定國公府的家奴,那個穿松花色衣裳的僕婦是趙氏的心月復婆子張嬤嬤。」杜芳蓼緊攥著韁繩的手在微微發抖。
竟然真的敢來劫人?
玉青顏覺得這簡直是不可思議,好歹杜芳蓼也是定國公府的嫡女,就因為杜芳菲受了點兒氣,就硬要不依不撓地把杜芳蓼送到白衣庵去?
她氣到冷笑,安慰道︰「芳蓼,你不用怕,只管讓他們試試,看誰能把你從這里帶走!」
玉青顏的口氣听起來充滿煞氣,卻讓杜芳蓼安心不已,臉色也回緩了許多。
元九見這群人來者不善,沉聲問道︰「姑娘,要屬下出手解決嗎?」
對方人雖然多,也不過是些僕婦之流,根本經不起他輕輕一招。
至于什麼不能打女人之類的……他是暗衛,以保護主子為第一守則,從來沒那規矩。
「好啊。」放著這麼好的打手不用,簡直就是浪費。
深以為浪費可恥的玉青顏笑著吩咐道︰「一會兒听我口令,我說動手就動手。記住,以打不死為原則,至于頭破血流,斷上幾根骨頭什麼的,都隨便,力度隨你自己掌握。」
「是。」元九應得干脆,並沒有因為玉青顏說得血腥而皺一下眉頭。
玉青顏能感覺到,元九應下之後,雖然沒有什麼動作,整個人卻蓄勢待發,給人的感覺大不相同。
杜芳蓼說的那個張嬤嬤,果然一路小跑,始終積極地跑在最前面。
她微喘著站在三人面前,沒有什麼誠意地隨意福了一福,便抬起一張笑得布滿褶子的老臉,對馬上的杜芳蓼說︰「大小姐,夫人掛念您的身子,又覺得這莊子上清苦,實在是不利于您休養,因此特意吩咐老奴帶您回去。」
「我不回去。」杜芳蓼堅定地回答。
「大小姐,您就別為難老奴了,您這出來的日子也不短了,就算對夫人有什麼不滿,氣也該消了吧?」張嬤嬤雖然笑著,口氣里卻帶不了幾分尊敬,她意有所指地說道︰
「二公子領了皇命,到邊關去了,這路途遙遠,恐怕要好幾個月才能回來。夫人說,二公子不在,她這個繼母就更要好好照看您,不能讓您有半分損傷。」
原來是因為杜荇不在所以才這麼肆意的欺侮杜芳蓼嗎?如果真被他們把人帶走了,恐怕等杜荇從邊關回來,杜芳蓼能不能活著都是兩說。
「來人啊,幫大小姐下馬,送大小姐回家。」張嬤嬤臉上閃過一絲輕蔑與得意,高聲一喊,那七八個僕婦嘩啦一下就全圍了上來,作勢要把杜芳蓼往馬下拉。
玉青顏一點兒都沒客氣,「啪」地一鞭子朝那張嬤嬤正臉抽去——嘖嘖,這馬鞭真是越用越趁手,玉青顏真的開始考慮去訂做一根趁手的鞭子當成常規武器了。
張嬤嬤臉上輕蔑的笑容還沒有斂去就生生挨了一鞭子,**地生疼,疼得她捂著臉頰,眼光怨毒地往玉青顏看來,正對上玉青顏冷冰冰的目光。
張嬤嬤被玉青顏看得心頭一跳——京中前段時間的傳言她可是听過,這位飛上枝頭的郡主別看長得嬌嬌弱弱,據說可是個殺人不眨眼的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