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青顏沒有回答,她的第一反應是戒備地往後退了一步,警惕地問道︰「請問夫人有什麼指教?」
這不能怪她小心眼。這家的哥哥倒是挺公正,誰知道這病懨懨的婦人是個什麼性情?
剛欺負完人家閨女,又打了人家的僕婦,玉青顏覺得自己還是小心一些比較好。
「若是你姓玉,敢問你的閨名中,可是有個顏字?」那婦人神情激動得不似作偽,眼看著又劇烈地咳嗽起來。
「正是!」玉青顏猶豫了一下,覺得還是承認了吧,這婦人說句話就要喘上一喘,也挺可憐的。
那位孫少爺輕輕地替母親撫著背,眼神復雜地看向玉青顏,仿佛已經認識她很久了。
玉青顏有些恍神,她覺得這眼神很熟悉,卻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
「顏兒,我是你舅母啊……」婦人哽咽著說出這麼一句,就又哭又喘地上不來氣。
玉青顏驚訝地張著嘴,她完全石化了。
完蛋了,剛才那叫孫淼兒的少女,是她舅舅的女兒,是她玉青顏嫡親的表妹——那孫淼兒不是錢氏的極品親戚,而是她的……
「你們不是……在涼州嗎?怎麼會進京了呢?」玉青顏剛剛疑惑地問出口,就想起來那孫淼兒的話來。
難道孫家舅舅當初戰死沙場,卻被人狀告臨陣月兌逃,皇上一氣之下收回所有封賞和謚號,把孫家一家都流放到最遠最荒涼的涼州去了。
看這樣子,孫家平反了?皇上不僅把他們從流放的涼州赦免回來,還封了舅母做一品誥命?
「是啊,咱們家的冤情終于平反了,真是上天保佑,總算讓我還能活著盼到這一天。」那婦人顫巍巍地走上來,握住玉青顏的手。
她一邊碎碎地問長問短,一邊不停地流著眼淚,面色不正常地潮紅著。
這位孫家舅媽枯瘦的手指有些冰涼,指肚上有一層細細的薄繭。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激動,她用的力氣卻不小,抓得玉青顏有些生疼。
玉青顏很不習慣,對她來說,這婦人跟陌生人沒什麼兩樣,除了不停禮貌地點頭,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倒是那位孫少爺,哦,是孫家表哥,他似乎察覺到玉青顏的拘謹,順勢就將母親的手接了過來︰「母親,站著說話太不便宜了,顏兒還有朋友在那邊等著,不如請顏兒和她的朋友一起到那邊坐坐。」
「也好。」孫家舅媽點點頭。
這時候,孫淼兒突然從帷圍里沖出來,滿臉按捺不住的興高采烈。
顯然剛才外面的對話,她已經都听到了。
這會兒孫淼兒直楞楞地盯著玉青顏,用一種讓人很不舒服的眼神上上下下仔細地打量著,然後她睜著圓滾滾的眼楮,指著玉青顏問道︰「你真的是我表姐?你不是國公府的小姐嗎?怎麼會是郡主呢?」
玉青顏不喜歡她臉上的神情——除了滿是興奮之外,隱隱地透著些嫉妒,還有些毫不掩飾,灼灼的**。
「你就是大舅的女兒?幸會了。」玉青顏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語氣淡淡地說了這麼一句。
孫淼兒顯然不滿意玉青顏沒有承認是自己的表姐,但是,她這會兒也絕對不敢再得罪玉青顏,于是嬌笑著,親熱地走上來要挽玉青顏的胳膊︰
「表姐,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淼兒啊?小的時候,咱們還常常見面,在一起玩呢?」
玉青顏輕輕一躲,就避開她的手臂——孫淼兒演技好,能假裝忘記剛剛才發生過的不愉快,她不能。
孫淼兒伸出去的手落了空,臉上的笑容僵了一僵,隨即馬上恢復如常︰「表姐的性子真是靦腆,也是,咱們姐妹多年不見,到底是有些生疏。不過,咱們這嫡親的血脈親情是別人比不了的,想必多相處相處就好了。
不如到京城之後,我去表姐家里小住幾天,咱們也好多多親近?姑姑就只有你這麼一個女兒,咱們可是嫡親的姐妹啊。」
玉青顏緊盯著孫淼兒的小嘴一張一合,一連串套近乎的話就滾了出來,感覺實在是太神奇了。
就是這麼同樣的一張嘴,剛剛還嚷嚷著要治玉青顏的「不敬之罪」,這會兒就親親熱熱地叫她表姐,前後判若兩人,也不知道這孫淼兒的牙根兒酸不酸。
孫家表哥名叫孫驍。
他一連對孫淼兒使了幾個眼色,都沒能阻止孫淼兒的話,最後,孫驍終于忍不住斥責道︰「淼兒,別這麼沒規矩。」
孫淼兒看了一眼絲毫不為自己這番話所動的玉青顏,心里暗恨玉青顏薄情冷淡,不由委屈地辯解︰
「在涼州的時候,你和娘不是一直念叨著要回到京城,找到表姐嗎?還經常念叨著表姐小時候的事。我如今不過想跟表姐多親近一些,有什麼不對?都是自家人,何必講那麼多規矩呢。」
孫驍太清楚自己這個妹妹是什麼心性了,他不再說話,只是警告地深深看了孫淼兒一眼。
不過,就算孫淼兒說出一朵花兒來,玉青顏也打定了主意,孫家起復之後,沖著孫家舅母剛才看見她那發自內心的喜悅,沖著這麼剛直公正的孫家表哥,兩家來往可以,但是,她是不會跟孫淼兒多打交道的。
如果記得沒錯,剛才孫淼兒自報家門的時候,最先說出口的就是︰她是輔國公府的表小姐……
玉青顏擔心萬一以後被孫淼兒盯上,這孫淼兒恐怕出去就要說自己是郡主的表妹了。
玉青顏經常面對眾多神一樣的對手,常常自顧不暇,實在是不需要一個豬一樣的隊友來拖自己的後腿。
眾人坐下,秦如婷似乎不經常和病人相處,顯得有些拘束,小心翼翼地,也不敢大聲說話。
桌上一片尷尬的寂靜。
李十三郎就在這一片尷尬的氣氛中,騎著棗紅色的小母馬,終于姍姍來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