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玉府所在的東城車馬巷,是達官貴人們的聚居之地。從這里到西城的周家戲班,幾乎要穿越整個西京城。
馬車一路搖搖晃晃地前行。
因為定下了這個約會,車中兩個人多少有些尷尬,不像剛才那樣談笑風生,反而一路沉默著無話。
一股難以言喻的氣氛,始終在兩人的眼神交錯之間彌漫著。
玉青顏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打破這股沉默,只好低著頭摳手指。
這場突如其來的約會,讓她的思緒亂糟糟的,像是一團被貓兒抓亂了的毛線︰
這種心里蝴蝶亂飛的感覺——自己這算是早戀了吧?
可是,又不算是早戀啊。元湛可是比曾經的郁青還要小上好幾歲呢;
那自己這算是老牛吃女敕草,搞姐弟戀?
啊啊啊啊……玉青顏覺得自己糾結了……
元湛就坐在對面,好笑地看著玉青顏神游天外,一會兒微笑著點點頭,一會兒皺著眉頭搖搖頭,樣子甚是可愛。
平時兩個人在一起總是聊些公事公辦的話題,到底該聊些什麼才好呢?
元湛也甚少有跟女孩子單獨相處的經驗,沉默得越久,越是不知所措。他自問平時波瀾不驚,可是這麼沉默著相對,一會兒竟覺得手心出了汗。
半晌,玉青顏終于做完了心理建設,想了半天才問出一個比較私人化的問題︰
「呃,那個,其實你今年多大了?」
「……」
周家戲班建在一條穿越京城的內河旁邊,河面在午後的陽光下波光粼粼,河邊林林總總地立著無數灰牆黑瓦的商鋪,內河的河面上還不時有搖櫓小船駛過。
周家戲班在這一片建築中算是鶴立雞群了,佔地不少,門口來來往往的不光有市井小民,更有香車寶馬,王孫公子,看來這是個能吸引各種階層觀眾的地方。
剛一靠近,玉青顏就能听見有悠揚的樂聲和咿咿呀呀的唱腔聲從戲樓里面飄出來。
戲院的前頭是茶樓,看著和這一片的建築沒什麼兩樣,都是灰樸樸的大門和院牆。往後面一走,便突然豁然開朗,大大的空曠院子,一幢三層高的雅致戲樓就背靠著內河建成。
一個熱情而不失周到的跑堂,將元湛跟玉青顏引到二樓一個開放式的雅間坐下,位置不錯,推開後窗正好能夠河景,前面又正好可以將一樓大廳、還有戲台上的情況一目了然地收到眼底。
他們到的時候,台上一場戲已經剛剛開鑼,一個青衣花旦正在台上咿咿呀呀唱得聲情並茂,聲音嗚嗚咽咽,脆生委婉得如同初生黃鶯。
一樓大廳里坐滿了如痴如醉的看客,二樓的欄桿處也有不少人圍觀,不時有驚堂喝彩爆發而出。
玉青顏實在是欣賞不動這將戲台上的唱腔,也壓根兒就听不懂內容,純屬看個熱鬧而已。
听了一會兒,她的注意力就被桌面上擺著的幾碟子點心給吸引了。
戲班子不錯,這種時節還能搞幾個梨子擺成個果盤撐場面,點心也有好幾盤,都做得小巧精致,看得人食指大動。
今天玉青顏自己就演了一出大戲,她現在可是長身體的時候,體力消耗太大,餓啊。
玉青顏捧著一碟子酥炸花生「嘎蹦嘎蹦」吃得正香,那聲音跟台上淒美的唱腔混在一起,怎麼听怎麼怪異。
元湛不一會兒就看出了她對戲不在行,此時看她旁若無人吃得香,不禁失笑道︰「怎麼,輔國公府從來不听戲的嗎?」
玉青顏停下去捏花生的手,認真想了想,搖了搖頭︰「說真的,我還不曾記得在家里听過戲。可能祖母家中也是武將出身,對這種風花雪月的東西不感興趣。」
頂上的玉老夫人不喜歡听戲,錢氏一個當兒媳婦的總不好自己叫堂會吧?
結果,這還真是玉青顏頭一次來看戲。
「……不過,台上那青衣的扮相倒是不錯。」玉青顏心想元湛難得安排一回娛樂活動,總不好太過掃人家的興,忙體貼地贊嘆道。
她的安慰卻是讓元湛更郁悶了。
台上的青衣是京中最炙手可熱的角,多少人一擲千金就為了听他一場戲。如今就落得被玉青顏稱贊一聲扮相好,還是安慰性質的。
這丫頭可真是……
元湛看得出玉青顏說話時的心虛——明明就是台上的名角,還不如眼前這碟子花生對她的吸引力大,不由又是一陣啞然失笑︰
「其實我也不常听戲。只不過上次在臘月市的酒樓遇到名角兒如墨,我看你在席間一直偷偷打量他,以為是喜歡听他的戲,所以才……」
所以才臨時起意,帶玉青顏來這兒听戲。
這一間二樓敞開式的雅間,還是元湛出動了秦郡王府的名帖,才能臨時拿到的;這樣利用權勢之便,對向來低調的元湛來說,還是破天荒頭一回。不過,就算以他的權勢,臨時想要三樓的包間也是不能的。
我打量他是因為認出他是晉王那個渣攻的小受好吧?
玉青顏月復誹著,卻不方便把這話也說出口,只好隨口含糊地解釋道︰「哦,沒有,我就是看他長得好看,所以多看了幾眼……」
話未說完,就看見元湛俊臉一黑,高高挑起了眉頭。
壞了,說錯話了。玉青顏窘了,趕緊低下頭接著吃花生。
「哦?長得好看嗎?」元湛拉長了聲音,一字一頓地從牙縫里問出這句話︰「那青青你說,你還覺得誰好看?」
這聲調,這語氣,實在是太有壓迫感了……
玉青顏咽下去滿口的花生,嘻嘻笑著,很沒有尊嚴地狗腿解釋道︰「你,你比如墨好看!」
自己堂堂一個郡王,被一個小丫頭拿去跟一個戲子比,貌似還比輸了……
元湛怎麼覺得玉青顏今天是專程給自己添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