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
李存之話一出口，「嘩」地一聲，大殿里像是炸開了一窩蜜蜂，無數的視線都集中到玉青顏的身上來，那些質疑、驚訝、議論長了翅膀似的，不停地往玉青顏耳朵里鑽。
她只能挺直了腰身，緊盯著面前的盤碗，目不斜視。
臘月市那天，李嫣是听過玉青顏提過這些話的，剛才就已經猜到玉青顏也參與了這事，但是她沒想到李存之會在大殿上就把玉青顏給供出來。
焉知是福是禍？
「我還以為是哪個田間老農，沒想到是慎儀郡主啊，她通曉農事？恐怕連麥子和水稻都分不清楚吧？」
「切，這小姑娘家的，整天呆在深閨里，哪里會懂這些田里的事。說不定是在哪本犄角旮旯的書里看到這麼一句，就信以為真了吧？」
「趙王殿下也真是的，一個小丫頭說的話能當真嗎？……哎，我說，別看趙王年紀小，是不是也動了**了？看人家慎儀郡主長得漂亮，就說什麼都听，嘿嘿……」
皇親們肆無忌憚的議論聲，听得玉青顏心中一沉——如果再被他們這樣奚落下去，可能皇上根本連試都不會試，就直接認為李存之在胡鬧。
這樣的話，以後李存之再有什麼意見，都很難再被皇上采納。
李存之也顯然被眼前的場景弄懵了。
他是好意，原本想著自己得到了父皇的夸獎，便想把功勞分給青青一份。
可是，現在這個情形看來，他是不是給青青惹麻煩了？
玉青顏看李存之站在那兒明顯地不知所措，不由感嘆這畢竟還只是個剛十四歲的少年，不知輕重，好心也辦成了壞事。
剛才皇上夸獎李存之有自己風範的時候，謝貴妃那邊恨得差點生生捏碎手中的酒杯。
可是什麼叫爬得越高摔得也就越疼？
謝貴妃得意地想著，笑得快直不起腰了︰「陛下，臣妾就說嘛，趙王殿下還是個孩子，也只有孩子才會听信孩子的話，您怎麼能把孩子的戲言當真呢？」
玉青顏心想不能再拖了。
她搶先元湛一步，果斷地站起身來，走到大殿中央，跟李存之錯後半步站著，沖御座福了一福︰「陛下，這件事情，的確是我告訴趙王殿下的，但是我可以擔保，這些話句句屬實，每畝地的產量只多不少！」
「你擔保？你拿什麼來擔保？」謝貴妃輕蔑地冷哼一聲，摞下手中的酒杯，緩緩站起身來，走到玉青顏面前，居高臨下審視地看著她。
這臭丫頭她從頭一回見就看不順眼，剛剛還害姝兒摔倒，顏面盡失。看她不好好教訓教訓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臭丫頭！
「你是慫恿趙王殿下的罪魁禍首，如果真的听了你的話，耽誤了民生，你犯的可是欺君罔上的罪名，」謝貴妃伸出一只縴縴素手，帶著嘲諷的笑容，輕輕模上玉青顏的脖頸︰「欺君，可是要殺頭的。」
她的手又涼又滑膩，玉青顏覺得像是被一條蛇盤上脖頸，激得她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玉青顏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一步，避開謝貴妃的手。
她抬起頭，神色誠懇地看向御座上正在沉吟的皇上和面露怒色的皇後，朗聲說道︰
「土豆這種作物，是從番外引回來的，所以，在我西唐還沒有人大範圍的栽種過，畢竟，良田難得沒人會拿來糟蹋，而家中有差田的，誰又舍得拿一年的口糧冒險，種這樣不熟悉的作物呢？」
她的話說得合情合理，剛才那幾個管農事的皇親聞言不由點了點頭——這小姑娘也不是完全不通曉民生。
「臣女的確是在書上看到這種作物的。」玉青顏謹慎地說出早已想好的說辭︰
「但是臣女也並不是空口無憑地說白話，臣女曾經請教過一些種過的農戶，他們只在地間的壟上種上一畦，就可收獲幾十斤。以此類推，每畝能出產兩千斤土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什麼都是你說的，書呢？農戶的口供呢？你這樣還不叫空口無憑嗎？欺群罔上的罪名，你以為是兒戲？」謝貴妃咄咄逼人，步步緊逼，玉青顏被她迫得硬是往後退了一步。
口供這詞都用上了，看來不給玉青顏扣上一項大大的罪名，謝貴妃是不會罷休的。
「貴妃妹妹，適可而止吧。」皇後似乎終于做下了決定，玉青顏這樣站出來替李存之承擔風險和責任，她也不好視而不見︰
「皇上，雖說慎儀她拿不出什麼憑證來，但是，沒人試過，也不能就說是慎儀她在欺君。」
皇後小心地觀察著皇上的臉色，看他不置可否，稍稍安心了一些，說話的時候也帶了點兒笑意︰「臣妾覺得，孩子們的心意是好的，都是替百姓著想，想為君上分憂。」
皇上听到這兒，輕嗯了一聲，贊同地點了點頭。
謝貴妃看得眼神一閃，又想開口推波助瀾，皇後卻沒給她這個興風作浪的機會︰「陛下，臣妾是想著，不如先不賞、也不罰。」
謝貴妃輕輕撇了撇嘴︰說一千道一萬，還不是想要包庇那個臭丫頭，想使個拖字決罷了。
「等到開了春，先使人去弄些種子來，在皇莊的田里試著種種看，如果到收獲的時候，真像慎儀說得那樣豐產，對百姓來說也是一件大好事，到時候，皇上再一並賞賜她也不遲。陛下覺得意下如何呢？」
皇後溫溫婉婉地說這一番話，倒是讓許多人都很信服——也對，現在說什麼都是空口無憑，誰都沒種過，賞也不是，罰也不是，不如試出個結果來，也好信服眾人。
「這樣不大合適吧？皇莊上的地都是肥沃的良田，剛才好像有人夸口說過，在沙地也能種出來？」謝貴妃不甘心就這麼放過玉青顏，又嬌聲質疑道。
「你……」這個宿敵今天處處跟自己做對，皇後怒不可遏！
「臣女願意請纓，開春之後，在自己的莊子上試種百畝，待到收獲之後，如果每畝地的產量達不到兩千斤，甘願承受一切責罰！」玉青顏朗聲說完，跪地盈盈一拜，將臉上的表情深深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