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瑯只是出于「聞歌識人」的簡單想法,前來欣賞一下唱歌的「美女」,實則並無其他意圖。
不過當李瑯看到紡車和織機後,正好契合他心中一直盤算著的棉布之事,因而特意讓小巧兒帶他去見「許東家」。
李瑯來自熱兵器時代,知道戰爭的勝負不是取決于勇氣,而是取決于科技,也就是取決于武器是否精良。這一點同時也是符合「客觀決定主觀」這個基本哲學原理的。
後世二戰時,日本人耍弄武士道,不怕死,一群又一群,嗷嗷叫著慷概赴死,尸山血海往前填,夠英雄了吧,但在老美的精良裝備和原子彈面前,依舊不堪一擊。
科學是第一生產力,科技是第一戰斗力。不敢說一定,但「誰掌握先進武器,誰就更有可能掌控戰爭勝負」這一點是誰也難以否認的。
兵不在多而在精,拿著簡陋兵器的烏合之眾,即使人數再多也是無濟于事,就像歷史上為數眾多的農民起義軍,不重視軍隊素質建設,幾十萬軍隊往往一戰即潰,明代李自成與清兵的山海關之戰就是一個典型。
李瑯需要的是一支裝備有這個時代最精良兵器的軍隊。但越精良的裝備,越是費錢,所以李瑯很需要錢,而棉花,盡管非常普通,卻是家家戶戶生活所必須,也是李瑯有限的知識里面,在目前所唯一能夠想到的賺錢手段。
這次押送突厥王庭回京,李瑯將隨軍帶回的幾大車棉花暫時寄放在上月契丹使團大隊人馬駐蹕的城東永田村。在棉被棉布量產之前,李瑯十分需要在民間坊試產。並把試產的棉被棉布投放到長安的東市、西市去試水。
李瑯不擔心別人仿制,因為士農工商的時代,人們的商業頭腦還沒被激發,對市場信息的反應有些遲鈍,往往幾年都沒能徹底領悟過來。
不過,說易做難,做任何一件事情,從來都不是想象中的那麼簡單。別說織棉布了,就是做棉被,「彈棉花」,也是一種需要用大量的時間來積累技術的手藝。
檀木榔頭,杉木梢;金雞叫,雪花飄。在一聲聲梆梆弦響、一片片飄蕩花飛中,把一堆棉花壓成一條整整齊齊的被褥,不僅費時費力,而且是個精細活、技術活。
「敲弓」時要花大力氣,而「上線」更是一個細致活,不是人人都能做的。從彈、拼、上花樣到拉線、磨擺……一整套工序下來,初學者一整天功夫也做不了一條。
初始階段,李瑯準備實行精品包裝,棉胎外面套上絲綢的被套,走高端市場,至少一貫錢一條,這差不多就是一把陌刀的價格。李瑯這次從突厥王庭得來的棉花足夠做一千多條棉被,也就是說,純利潤幾乎可以裝備一千人的陌刀隊。
當然,陌刀是國家重要軍備,不允許民間私自生產,但錢放在兜里總不是壞事。
只要技術練成了,市場打開了,再組建商隊,走絲綢之路,從西域和大食購進棉花,放在長安批量生產,肯定會財源滾滾來。
……
李瑯前世雖是一個農夫,但也是一個喜歡讀史的農夫,讀史是他的一種別樣娛樂。農忙種田,農閑讀書。
天寶年間,煙雨江南,興慶宮中,芳名姓許,天籟歌聲,這些信息結合起來,不由不讓李瑯想起一個人來︰許和子。
李瑯當下便上前向少女施禮道︰「在下冒然相問,許小姐可否為江南西道吉州……今廬陵郡永新縣人氏?」
少女微微一笑道︰「奴家正是永新,公子有何見教?」,聲音清脆悅耳。
果然是許和子,盛唐許和子與戰國韓娥、漢朝李延年齊名,同為中國歷史上最著名的三名歌唱家。
開元二十三年,年方十三的許和子被官府從江南強行選秀入宮,先是呆在興慶宮掖廷局,後被編在南城平康坊的「宜春院」教坊,以籍貫「永新」作為藝名。
許和子是宮中所轄教坊里的宮女,說得難听一點,就是專供皇帝享用的「宮妓」,只有在宮中舉行大典時,才會被召喚進宮獻藝,並非是小巧兒口中的什麼娘娘。
只是不清楚許和子如何能夠隨便走出教坊,並在平順坊開了這麼一間織染作坊。
李瑯雖然迷惑,卻也不太方便直接詢問,想來唐代的教坊不同于明清時期,並非是可怕的牢籠,人身還是挺自由的吧。
「在下想跟許小姐談一筆買賣,不知許小姐可否願意轉讓這間織染作坊,價錢方面不用擔心,定會讓你滿意。」
李瑯說著又從兜里掏出三顆熒光流轉的珍珠,放在手心隨意擺弄,露骨地表明「爺是大款」,這個動作雖然很俗很低級很無聊,但在別人不明他的底細之前卻是很必要的。
跟人做買賣,首先得露一點底氣出來,才能不讓別人小瞧,這跟後世開名車穿名牌跟人談生意是同一個道理,何況,許和子是個少女,哪個少女能看到珠寶而眼珠子不冒光。
不料許和子似乎不是一個「拜金女」,她並不多瞧李瑯手中晶瑩奪目的珍珠,而是歉意一笑︰
「公子原來是一個買賣人,不過小女子這間作坊只有院子、紡車、織機、染缸、染料歸屬東家所有,並低價租于窮苦人家的娘子們織布染色,所織的布匹也是各人自售,恐怕不便于轉讓。」
在唐朝,居然還有後世慈善機構的雛型,真是難得。當然,能具備慈善心的人,可信賴度更高,許和子的反應讓李瑯平添幾分信任,李瑯可不想讓這筆買賣黃了。
「小姐不願割愛轉讓也無妨,小姐既是將作坊低價租于窮苦鄉親,想來這間作坊難以盈利,沒有盈利就不能擴大作坊庇護更多苦命人,實在有些遺憾。
在下有一批織布原料,想寄放在貴作坊,代為生產織布和被褥,工錢由我支付,這樣你們免去自售之憂,只需用心織布即可,娘子們收入會更多,作坊也可以盈利,兩全其美之舉,小姐不妨細細考慮一番。」
許和子聞言還在猶豫,這時布匹架子後面轉出來一位五旬上下,著灰色交領道袍、面容清矍的道人,微笑著對李瑯說道︰
「公子有何種原料?」
又是一個老道,怎麼到哪里都能踫到牛鼻子老道,唐朝的道士還真是多如牛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