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越到晚年,皇帝越是剛愎自用,偏听偏信。
安祿山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
史載,安祿山的造反跡象非常明顯,密奏安祿山造反的大臣人數眾多,但皇帝偏就不相信。
皇帝不但把凡是上言安祿山謀反的人,全部主動送到安祿山面前任其處置,還命人在長安親仁坊為安祿山建造新宅,敕令「但窮壯麗,不限財力」,廚廄之物也都用金銀裝飾,其奢侈華麗,「雖宮中服御之物殆不及也」。
安祿山進入新宅時,皇帝還特意停止了擊毬游戲,命諸宰相前來賀喬遷之喜。
最終導致「由是人皆知其將反,無敢言者」。
這是一種近乎愚蠢的信任,只有在蔽塞言路下才能做到。
一個人過于自信,就是愚蠢。那些久居朝堂,無視民間訴求,偏听偏信,卻自以為掌控一切的人,必然是愚蠢的人。
皇帝的特別信任,終至使得他的江山被安祿山狠狠地蹂躪了一番。
自作自受。
……
帝國目前出現的各種隱疾,也許皇帝能覺察到,但過度的自信和偏信讓皇帝不願面對這些新出現的問題。
也許皇帝根本不知道,就好像皇帝根本不了解,也不想了解清江村村民的生存處境一樣。因為現在的朝廷蔽塞了言路。
李林甫曾召集諫官說︰「今明主在上,群臣將順之而不暇,勿用多言;諸君不見立仗馬乎?食三品料,一鳴輒斥去,悔之何及。」
足見朝廷已經到了听不得半點不和諧聲音的地步了。
有人說,李林甫的獨斷專權是他本人的性格一手造就的,
誰真的會相信呢。
如果不是皇帝要求他這麼做,借李林甫一百個膽,一千顆腦袋他也不敢。
對于闕台高築的皇帝,即使是李林甫這樣的權術大師,百官之首,但除了服從、敬畏和依靠,他還能怎麼樣?
能把皇帝怎麼樣的,只能是像安祿山那樣手掌兵權的人。
只有當滾滾鐵騎踏破興慶宮的大門,皇帝才會幡然醒悟,但一切為時已晚。
……
送一個女人出去和番契丹在皇帝眼中是一件小事,不過,此番契丹提議的殺虎技擊倒是頗為有趣,不可錯過,為此皇帝還專門把一年前「出家為道」的「小道」楊玉環和「德高望重」的「老道」玉真公主一起請來觀賞。
興慶宮東校場一隅,工匠們用土石砌成了一個方圓四十余丈,高逾三丈的方形圍城,圍城兩個側面的牆頂上站滿了手持強弓利箭的羽林軍士。
一旦圍城內的殺虎情勢失控,或猛虎躍出圍牆,軍士們便萬箭齊發,射死猛虎。
正對土石圍城的是校場原有的觀操台,專為皇帝在校場檢閱宮中禁軍操練而設立。
此刻觀操台已經冠蓋雲集,皇親外戚,達官貴婦,王子公主,甚至後妃宮女,無所不有,喧鬧中夾雜著狂熱的興奮,和對即將到來的驚險刺激場面的期待。
玉真公主來了,楊玉環來了,連一向清高孤傲的梅妃江采隻也來了。
觀操台正中是皇帝的御座,皇帝身旁自然應該是皇後的座位,自被追封為貞順皇後的武惠妃香消玉殞後,皇後之位一直空缺,但現在這個位置上竟然坐著一個女冠子︰
楊玉環。
比楊玉環大上十歲的梅妃飛了一個斜眼,瞥見玉人兒那慵懶高貴的媚態,國色天香的嬌顏,性感冶艷的嬌軀,她的心頓時如墜寒冰,陡然生出無盡的孤寂哀怨︰
自古新人勝舊人,楊玉環的到來,意味著皇帝對她的恩寵即將走到盡頭。
梅妃是位是位才貌雙全的奇女子,性情孤高自許,目下無塵,常以東晉才女謝道韞自比。她不僅長于吟詩作對,還精通歌舞樂器,尤善跳《驚鴻舞》,如飛鳥展翅,輕飄如仙。
梅妃癖愛梅花,所居之處遍植梅樹,每當梅花盛開時,她便賞花戀花,留連忘返。
其人更是淡裝雅服,端莊明秀。加之她言辭溫柔文雅,舉止優雅大方,其風韻神采,恰如一朵淡雅的梅花,故而被宮人昵稱為梅妃,一度得到皇帝專寵。
但現在高貴冶艷,渾身散發出性感魅惑風情的楊玉環出現了。
楊玉環那媚人的天妒玉顏、活潑的嬌俏性格,就像一團熊熊的熾熱烈火,足以燃燒所有男人。
兩人雖滋味各異,一雅一媚,一葷一素,一靜一動,但清潔梅花終究難敵高貴牡丹。
……
阿隆勒和另一名契丹貴族帶著谷哈齊進殿面聖去了。
連李居柏都沒有資格隨著阿隆勒進殿去覲見皇帝,那李瑯就更沒有資格了。
李瑯挎弓提槍策馬跟隨在李居柏的身後直接去了東較場,他只要能夠在殺虎技擊中完成蓄謀已久的身份提升,李居柏就得反過來跟著他亦步亦趨。
或者,他的命運將在這里改變,他的第一支軍隊將在這里被皇帝授予;
或者,他的生命將在這里終結,他的尸骨將在萬眾矚目中被猛虎的血盆大口徹底吞噬。
伴隨著陣陣霹靂虎吼,四頭饑餓的怒虎進場了。
虎虎生威,觀操台的養尊處優的後妃貴婦們見之不由發出聲聲驚叫,而真正的熱血男兒卻發出了歇斯底里的狂喊。
人虎相斗,怎不令人獸血沸騰。
戰斗,浴血搏殺,不是虎死,就是人亡。
殺戮,殺戮……勇者生還。
觀操台人頭攢動,彩裙飄飄,鶯鶯燕燕甚多,香風陣陣,讓人頗有點「宮里春/光好,年少春衫薄。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的感覺。
戲蝶游蜂花爛熳,雲解有情花解語。
圍城入口旁有幾名軍騎,當先一壯漢身材高大,身軀雄渾,著一身明光鎧,眼神凌厲,攝人心魄。
盛唐時,軍中共有十三種鎧甲︰明光甲、光要甲、細鱗甲、文山甲、烏鎚甲、白布甲、皂絹甲、布背甲、步兵甲、皮甲、木甲、鎖子甲、馬甲。
在這些盔甲中,明光鎧是最好的盔甲,打造起來工藝復雜,耗時較長,耗資甚大,普通軍士根本無法裝備。
想必這名壯漢就是皇帝準備的殺虎勇士李嗣業,後世聞名的陌刀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