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公子尋師之心情,我等皆能體會,無須多禮……」
「是啊,沈公子既與恩師團聚,我們也安心了。」
「沈公子之才華我等皆仰慕不已,不知沈公子可有時間指點一二。」
這句話才是重點,因何來此?無非文人相輕,不甘于人後。以切磋詩詞為名,借沈睿這塊墊腳石揚名天下。
沈睿何嘗不知,好不容易得來的名聲,豈能給他們做嫁衣。見四周躍躍y 試的書生,沈睿微微一笑道︰「沈某剛與家師團聚,實在不方便,可否改r ?」
「……」現場一片沉默。
魏公子向前邁了一步,含笑道︰「理應如此,是我等唐突了。不如定個r 子,我們也好登門拜訪。」
「公子貴姓?」
「在下姓魏名賢,字子語。紹興府人士,就讀南京國子監。」
「多謝子語兄體諒,並非沈睿不通情理,而是家師身體有恙,需靜心調養,拜會之事還是緩一緩吧。」沈睿說到這里,稍作停頓,見眾人面露失望之s ,又道︰「諸位盛情難卻,不如這樣吧,三r 後**閣,沈某做東宴請諸位……」
「沈兄邀請,不敢不去,成都府郭建業一定到場。
「浙江馬前程一定到場……」
「湖南劉遠山一定到場……」
「……」
眾人紛紛上前行禮,沈睿一一回禮,累得腰酸背痛,好不容易打發走了書生,卻來了一群官府衙役。
「敢問尊駕可是‘人生若只如初見’沈大才子?」
「是我,不知幾位差爺找在下有何貴干?」
「不敢,小的奉命請沈大才子赴宴。」
沈睿眉頭一皺,看了一眼身邊的徐老七,見他也是一副皺眉深思的表情,于是問道︰「敢問你家老爺是……」
「大老爺交代了,若是沈大才子問起,就說去了便知。」衙役如實回道。
沈睿看向徐老七,征求他的意見,徐老七微微點頭,笑道︰「想去就去唄,無需多慮。」
幾人閑扯了幾句,讓徐老七帶著手下和南山道長先去了**閣,而他則跟官府衙役去赴宴。
沈睿不會騎馬,可是衙役們不敢怠慢名滿南京的大名士,將沈睿扶上馬,一個衙役趕緊抓住韁繩,牽著馬頭前引路,一邊走一邊傻呵呵笑道︰「我謝老六也有今天啊,能有機會給文曲星大老爺牽馬,回家就給祖宗上香……」
沈睿笑了笑,明白讀書人在市井百姓心中的地位,尤其是聲名遠播的名士,若能與這樣的人物說上一句話,能把牙樂碎了,逢人便說,四處吹噓。
牽馬的謝班頭咧著大嘴,別提多高興了。
「慢著。」
正前方有一群人騎馬而來,為首的人是一個年輕人,穿著樸素,大喊一聲。而後翻身下馬,來到沈睿馬前,行禮道︰「閣下可是沈小官人?」
「不錯,正是在下。」沈睿見他說話慢條斯理,極為輕柔,不像男子的聲音。又道︰「不知閣下找我所為何事?」
「哎呀,可算找到你了。我家老爺可急壞了,問那徐千戶……」年輕人發了幾句牢s o,隨即發現自己失言,趕緊岔開話題,笑呵呵道︰「瞧我這張嘴,著實該打,沈公子無需擔心,快隨我去見我家老爺……」
「慢著,你是哪個衙門的?我家老爺今r 宴請沈大才子,識趣的趕快退下。」謝老六眉頭一挑,手握刀柄。
那年輕人冷眼一瞥,不以為然道︰「你又是哪個衙門的,我家老爺邀請的人,南京城里還沒人敢駁我家老爺的面子。」
「哼!口氣不小,實話告訴你,我是奉戶部尚書董大人之命,請沈大才子過府赴宴。話已經說開,莫要糾纏,耽誤了沈大才子赴宴,你吃罪的起嗎?」
「喲呵,原來是董大人啊,那今兒你們可走不了。」
「放肆!」
刷刷刷……
兩班人馬當街拔刀,一股無形的殺氣蔓延開來。
沈睿見此情景,嚇了一跳,趕緊從馬上下來,勸解道︰「有事好商量,何必動刀動槍呢,傷了路邊的花花草草也不好嘛……」
「嘶……」
兩班人馬聞言,無不倒吸了一口涼氣。刀都拔出來了,還擔心路邊的花草,這人……莫非腦子有問題?
年輕人臉s 變了又變,擠出一個比哭難看的笑容,道︰「沈公子心存大慈悲,不肯傷一草一木,在下佩服萬分。只是……」
沈睿老臉一紅,道︰「那啥!你們誤會了,我的意思是說當街斗毆影響不好,不如你們找一個風景秀麗人煙稀少之處,痛痛快快拼殺一場,沈某左右無事,就當一個裁判吧,走,我听說十里坡哪兒人煙罕至,乃殺人越貨的風水寶地。」
這人……不是個善茬!一句話就讓我們拼個你死我活,多大的仇啊,至于嗎?這是把我們往死路上逼啊。
眾人皆面露鄙夷之s ,對他之言論,很是不屑。
「沈公子說笑了,我們無冤無仇,沒必要你死我活。」
「是啊,沈大才子誤會了。」
沈睿笑了笑道︰「原來是一場誤會啊,那好吧,此事就不提了。既然你們兩家大人都邀請我過府一敘。可我也沒有分身之術,如何是好?」
年輕人本不想暴露身份,但是見眼下局面僵持不下,于是取下腰牌扔給了謝老六。
「原來是……」謝老六看了腰牌,聲音不由得低了幾分,恭恭敬敬將腰牌遞回去,然後轉身對沈睿說道︰「沈大才子,對不住了,小的要回去復命了。」
說完,對手下衙役一揮手,紛紛翻身上馬,揚長而去。
「好了,人都走了,沈公子請跟我走吧,別讓我家老爺等急了。」
還能說什麼?連戶部尚書都惹不起的人,我一介白丁又能如何?
「走吧,早去早回。」
……
來到地方,沈睿才明白戶部衙門官差為何懼怕那年輕人。南京守備太監地位之高,連守備南京的公侯伯都得听他的指揮。排座次時,守備太監做首席,公侯伯上座,都督只能側左。
南京城最牛逼的人物邀請客人過府敘話,試問何人敢攔?
要說沈睿不緊張,那是假的。畢竟太監的脾氣非常古怪,因為他們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你根本無法揣摩,只得小心伺候。
走進府門,沈睿便被一群小太監搜身檢查,然後叮囑一些注意事項。
「沈公子快進去吧,干爹等急了。」小太監輕聲細語道。
沈睿躬身施禮道︰「是,小子這就進去。」說完便從衣袖里掏出一錠銀子遞了過去。
「呀,沈公子客氣了。奴婢謝公子賞!」小太監接了銀元寶,眉開眼笑道。
沈睿走進堂屋,只見屋里裝飾之奢華,令人咋舌。隨便掃了一眼,就看見了無數奇珍。
暗自揣測道︰只怕皇宮也沒有這般奢華吧,牆上掛的名人字畫就不說了,家具瓷器無不是珍品中的珍品。目光看向堂屋正中間的酒席,古瓷盛菜,銀杯裝酒。怎叫一個奢侈了得。
就在沈睿失神之際,從屏風後面走出了一位白胖老者,這人就是南京守備大太監高河。
「小子拜見高公公。」沈睿不敢拿大,行跪拜之禮。若是因為禮數不周而得罪大太監,死一百次也沒人替他鳴冤。
「起來吧,咱家與你父親也算同僚。」高公公笑眯眯地說道,指了指對面的座椅,示意沈睿坐下。
沈睿入座之後,裝出一副謹慎謙遜的模樣,低首听訓。
「不必拘謹,你父親當年彈劾嚴閣老魯莽了一些,你這些年也吃了不少苦頭吧,咱家听說你還有一個智障的哥哥,可憐啊。」
難怪詩會結束之後沒有派人找我,原來是調查我身份去了。
「回稟公公,小子與兄長這些年雖苦了一些,但是我沈睿相信,總有一天我會重振家門。」沈睿嚴肅認真地說道。
「好,沒有自暴自棄就好。咱家相信以你之才華,重振家門只是時間問題。不過呢,咱家有一句話要對你說。當年沈大人……死得冤?」
什麼意思?難道沈茂才之死另有原因?可我如今尚未得勢,不該問的還是別問,等我有了能力在調查。總之,冤有頭債有主,當年參與那件案子的人,誰他媽都別想跑。
「這個……我父冤死獄中,我也听母親說起過。」沈睿狠狠掐了一下大腿,硬是擠出了幾滴眼淚,傷心哭泣道︰「我娘臨終前說過官場凶險,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落入萬劫不復之地。小子答應娘親此生不考功名……」
「啊!你……」高公公聞言大驚,如此才華橫溢的少年郎竟放棄了功名之路,好不惋惜,又見沈睿哭得傷心,想起官場里的是是非非,雖心有不甘,但最終點了點頭,贊同道︰「也罷,既然你無心科舉,那你打算干些什麼呢?
「小子還沒有想好,應該會走經商這條路。」
「哦,你打算經商?做什麼生意呢?」
「實不相瞞,小子正在寫一本小說,想通過小說賺點兒本錢,然後再做別的買賣。小子有信心,只需三年,便可賺萬貫家財。」
「呵呵,一本小說能賺幾兩銀子?終不是正途。算了,不言也罷,喝酒。」高公公很是失望,他有意培養沈睿,可是沈睿卻自斷了科舉之路。
「小子敬公公。」沈睿舉杯敬酒。
「嗯,好。」高公公飲了一杯酒,笑道︰「自從那r 听了「人生若只如初見」和「誰翻樂府淒涼曲」。咱家時常吟之,每次都有新的體會。這世間竟有如此動人心魄的詩詞,咱家心中歡喜得緊,可是你卻……」
「小子有罪,請公公責罰。」沈睿趕緊從椅子站起來,沉重認真地說道。
「有罪,你什麼罪?」高公公面帶笑容,夾了一口菜,饒有興趣地打量沈睿。
「小子有三大罪,一是不該在滿ch n院酒後狂妄,攪了詩會。」
「呵呵,你呀,真是年少輕狂不知輕重,咱家當初也為你捏了一把汗。好在你有真才實學,留下了幾首絕世佳作,功過相抵,此事就此翻過。」高公公眼中露出了一絲贊許之s ,心道︰沈小子主動請罪,可見是一個心思通透之人。貴在年少,教幾年可堪大用。
「其二,小子當r 未能一視同仁,心存偏見,傷了公公的面子,沒有給鄭大家賦詩題詞,小子做事考慮不足,理應受罰。」
「嘎嘎……」高公公聞言大笑,只是笑聲如公雞打鳴,甚是難听,半響,指著沈睿道︰「咱家听說繡娘幾次三番自殺未果,說你沈大才子羞辱她一個小女子,以無顏面苟活于世。對了,這件事你是惹出來的,你得把繡娘哄開心咯!」
「是,公公放心,小子一定向鄭大家賠禮。」
「咱家相信你能擺平,那第三罪呢?」
沈睿滿臉通紅,尷尬不已道︰「小子拜訪公公卻沒有帶禮物,失了禮數。以上三條罪狀,小子無論犯了哪一條,都死有余辜。」
「禮物?听說你最近天天夜宿青樓,人送雅號「青樓小狀元」。你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是打算給咱家拎幾盒糕點走走過場?」
果然如此,太監難伺候,稍有不如意,便上綱上線。
「那什麼,小子最近手頭比較緊,r 後一定補上。」沈睿聲若蚊蠅,佯裝羞愧尷尬狀。
「小子有趣,沈小子,咱家也不要你什麼禮物。你作幾首詩詞,權當你今天的禮物了。」見沈睿囊中羞澀的糗態,高公公甚是開心。
「詩詞啊,這太簡單了,一點兒也顯示不出我對公公的敬重。這樣吧,公公過壽之時,小子一定獻上重禮,而且是天下獨一份。」
「好,這可是你說的,記住今天的話。」高公公不在刁難他,與他推杯換盞,聊得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