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卉回到桃夭宮已經是第二天的上午。語柔斜倚在榻上,白紗鋪了滿床,滾了的銀邊順著腳邊垂落在地。像一只等待獵食的豹子一般,慵懶,卻不容小視。
「是那日菱妃娘娘來找奴婢,說是王府近日流言四起,且為了保主子清譽,見奴婢在主子殿前伺候,就問奴婢是不是看到了什麼。奴婢便照實說了。」
語柔斜睨著眼前跪著的人兒,衣衫上沾染著片片灰記,撐在地板上的手腕上隱隱泛紅,像是被用過刑的。卻仍舊是不卑不亢,跪得筆直。
不由得挑起了眉梢,沒想到她狼狽至此,回到宮中第一件事竟是向自己回話。且所說之話半分破綻也無,想教人糾錯,都糾不得。
「主子?」語柔輕笑,「你能記得本宮是你主子,自是好的。可是,你若是認了旁人當主子……」
想到她當日在臨華殿上,舉動甚是奇怪。衛雙兒雖讓她指正,可她並無陷害自己,字字珠璣卻也道出了實情。這人,究竟是誰的人?還是,她本就是如此,是自己多慮了?
「若是王妃認為奴婢所說所做有什麼不妥之處,盡管處罰便是。」
語柔勾起了一邊的唇角,面頰上的梨渦綻開兩朵明麗的桃花︰「之瑤,去囑咐了帳房,說筱卉此次敢于講出實情,並不偏袒徇私,特此獎半年的俸祿。」
廳中的其余兩人俱是一愣,若是給了尋常掌權之人,早就怒不可恕,進行體罰了。而王妃竟然——不罰反賞。
筱卉面無表情的臉上閃過一絲疑惑,卻轉瞬即逝,快得讓人看不清楚。
「是。」之瑤雖也怔愣,但心知自己主子如此做,必定有她的想法。旋即走到筱卉身旁,冷聲問道︰「筱卉姑娘,還不謝恩麼?」
筱卉一愣,旋即俯去︰「謝王妃恩典。」說罷起身,跟著之瑤走出廳外。
此事一出,闔府上下無不驚嘆。本以為這軒王妃只是驕傲自大,目空一切,全無半點頭腦。卻不曾想竟是這般通情達理,無不對這位王妃好奇不已,心中均是又靜又畏。
還未到亥時,語柔已更了衣躺在榻上,昏昏沉沉正欲入睡。窗外幾聲布谷鳥叫,劃破了靜謐的夜空,也驚了榻上之人的酣夢。語柔忽的睜開眼楮,心中一動。
「主子。」
門極快的打開,復又闔上。絕已一身黑衣站在屋內,垂頭而立。
「可是查出了什麼?」語柔坐起身來,幾縷錦緞般的及腰長發軟的如水般從肩膀滑落。
「丞相寫給主子的信,找到了。」
「哦?在哪?」
絕仍舊低著頭,淡漠的如同寂靜的空氣︰「在顧美人處。屬下怕打草驚蛇,所以信箋並未拿走。」
語柔挑挑眉,果然如此︰「只是不知那新是誰人仿造的?」
見面前這人皺起了眉頭,語柔便已了然,想必是未曾查出。自己當日一席話,不知鳳軒黎可有听到耳中。若是他知曉那松煙墨只有他自己才得使用,會做何感想?是會繼續追查下去,還是放任自流?
「此事太過蹊蹺,你且小心留意著。」
絕點點頭,卻不退下,仍在原地躊躇,像是在猶豫著什麼。
語柔心中一沉︰「有什麼話,便講吧。」
「丞相,要見主子。」
語柔放在膝頭的雙手驟然攥緊,手中的錦被被抓出一條條細微的痕跡。微一低頭,發絲便已垂下擋住了側臉。半晌,才輕輕說道︰「我知道了。」
話落,再抬起頭時,面前早已空空如也。
語柔復又躺下,只是這次,再也睡不著了。
臨華殿中,鳳軒黎執了筆,目光定定地看向桌面的奏折。
張德在一旁瞧了半晌,嘆了口氣。王爺已經盯了一刻了,奏折卻未翻動過。這兩日都把自己關在殿中,也不讓丫鬟們在旁伺候著,只自己一人在座上發呆。
只听輕輕的一聲,「啪」。沾飽了墨的筆尖滴下一滴玄色,在奏章的雪白處暈開。鳳軒黎皺了皺眉,腦中又浮現出那女人倔強的身影。一時間心亂如麻,是自己,做錯了麼?
煩躁之感油然而生,索性將手中的筆一甩,沉聲道︰「涯。」
不過須臾涯便從房梁上躍下,單膝跪地,听候差遣。
「可查出了什麼?」
涯微一沉吟,答道︰「顧美人這段時日頻繁出入無雙閣,而且……」頓了頓,繼續說道︰「王爺南下前,王妃被打入地牢那一日,似乎白日里也見過菱妃娘娘和顧美人。」
見座上那人面色越來越沉,沉吟了半晌,最終說出了那最後的一擊︰「王妃被關在地牢中,菱妃娘娘倒是日日去給王妃送飯。屬下查出,那飯菜中有毒,所以王妃才未食,所以導致王爺遇刺那一日虛月兌無力才中了招。而那毒,便是來自欣然宮。」
鳳軒黎一愣,一雙銀牙緊咬,復又想起那日在牢中她所說的話。如此想來,並不是空穴來風了。
面色一沉,周身蕩起冰冷的氣息。當日之事太過倉促,如今,這軒王府是該好好肅清了。
「擺架欣然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