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雪楓這一去,究竟是福是禍,那可就真的難說了。愨鵡曉善妃也絕對是個難伺候的主。
這一提及善妃,卻又讓我想起那日假山上的男人來。恐怕再過不了幾月,善妃臨盆也快將近了吧。雖與自己是八桿子打不到一起的事,然心底卻百般不是滋味起來。
自我住回了怡心殿,空暇時分便重新重修起院子來。然畢竟已夏去秋來,很多的花,花期已過,徒留著也開不了花,倒不如都除了去,還顯得干淨清爽。
人一忙碌,時間就過得飛快。轉眼中秋已過,已入深秋。前些天下了一陣子的雨,正所謂一陣秋雨一陣寒,天氣也急劇冷了下來。早晚還刮起了瑟瑟西風,我也已披上了厚厚的衣服。
這段日子,雖是忙忙碌碌,雜事瑣事一大堆,然過得倒算平平靜靜。為了避免遇到高天凌,這些天來,我連藍月的月芙宮都沒去過。除了那日去御膳房的路上遇上過善妃外,高釋玄、皇後、賢妃均沒再踫過面眇。
記得那日善妃正在散步,遠遠望去已是大月復便便,想來再過個四五個月便要臨盆。她一手扶著肚子,一手被個宮女攙扶著。那宮女好生眼熟,我定楮一看,便是雪楓。
礙于宮中規矩,我快步上前便是行禮。我與善妃並無瓜葛,善妃倒也沒有為難我,只是望向我的眸光,帶著微微的打量。
想來許是前些日子,我的那些個事多少還是傳入了後宮嬪妃的耳朵,對我總歸有些好奇的心態吧。我也不以為然,大大方方行了禮,便回怡心殿去了聊。
那日,沒和雪楓說上話,僅是含笑打了個照面而已,然許久不見,總覺著雪楓似乎哪里不一樣了。她攙扶著善妃,顯得是那麼卑謙恭敬,原本那率性爽直的性子,似乎隱忍了許多。想想也是,在宮里度日,學會審時度勢那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情了。
每日重復著瑣碎的雜事,日子猶如白開水,過得清清淡淡。許是如今的怡心殿就如同冷宮無人問津的緣故,這段日子以來,平靜得仿佛並非是在宮中生活一般。
後來回想起來,如果不是發生之後的事情,我想在這麼長時間的冷靜下來,我的心也漸漸歸于平靜了。
我永遠也忘不掉那個夜晚,那個已是深冬的夜。
這是我來到這里,過的第二個冬天。也許在經歷了北地極冷的寒冬後,菱國的冬天似乎也沒有令我冷得格外受不了。
那日我就如同往常一樣,黃昏的時候給太後端去了熱茶,再次收拾下屋子。待一切整頓妥當折回,外面的天色已經漆黑。這幾日連著幾天都下著雨,天氣也是異常陰冷。我攏了攏身上的披風,提著燈籠回自己的房間。
一切均是按部就班,開門、進屋、反身鎖門再點起圓桌上的燈。燭光頓時照亮整個房間,在這個不大的空間里,我才真正得以放松。我拿起桌上的書,翻到了折角的地方,接著往下看。每當這個時光,周圍的一切總是最靜謐的,我也沉浸其中,不知疲倦。
今夜外面的風似乎特別大,即便關好了窗門,耳畔還總有寒風勁凜的聲音。看這天氣,想來是要下雪的了。
心里正想著,突然一陣冷風灌入,我不由渾身一個冷顫,待我抬頭看時,南邊的窗戶被風吹開了。我裹緊了衣服,緊接著去關窗。然剛繞過桌子,桌上的燭火卻被吹滅了。眼前頓時一黑,我的心底不由一緊。卻還是壯著膽,模索著朝窗邊走去。
我伸直了手,憑著方向正模索著窗戶。然下一刻,令人心驚的事卻發生了。突然‘吱嗒’一聲,手還未觸及木窗,窗便被關上了。颼颼的寒風,被擋在了窗外,耳畔的風聲也隔著一層牆傳來。
而我卻猛然間驚起,雙手環抱著身子,下意識地低喊了聲,「誰?」
只在瞬間,身子被納入一具熟悉而久遠的懷抱。低低的聲音,是難掩的激動,回繞耳畔似乎久久不曾散去,「別怕,別怕,玨兒,是我,是我,夏孜珩……」
‘夏孜珩’三字入耳,我頓時呆若木雞。忘卻了所有反應,就這樣任由他抱著。
窗外的風依舊凜冽,雨依舊下個不停,今夜的風雨,注定了不會有月光。眼前仍是黑,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我看不到他的臉,只感覺他的身上還帶著夜雨中的濕與冷,還有一絲風塵僕僕的味道。
我有片刻的恍惚,眼前的人真是夏孜珩嗎?然,那熟悉的聲音,那熟悉的氣息,那熟悉的懷抱……,此刻卻是真真實實近在咫尺,觸手可及。
我無法形容此刻的心情,悲喜並存,即想哭又想笑。曾以為今生是怕無緣相見了,傷感過,痛心過,最終選擇封存心底。多少個日子以來,我都不曾刻意去想,那種想見又不能相見的難耐,最傷人。
然今夜,他來了,就在眼前。心底雖是不疑有他,然還是開口詢問,渾然不覺聲音竟已是絲絲顫抖,「真的是你嗎,孜珩?」
黑暗中,仍是感覺他不住點頭,篤定的口氣,有著些許的沙啞,「是我,玨兒……」
我忍不住輕輕撫上他的臉,那剛硬的線條,那眉那唇,還一如當初,只是仿佛越發清瘦了。一眨眼,淚水便已滾滾而落,幾乎無法自持。
他擁著我,兩人一時靜默無聲。
我靠在他的胸懷,漸漸止住了哭泣,也慢慢冷靜了下來。想到他的突然出現,一抬頭,便急急問來,「孜珩,你怎麼來了,是特意來尋我的嗎?」
他似是遲疑了一瞬,旋即沉沉應了聲,「嗯!」口氣仍是篤定。
我沒有想太多,只是想到這里是菱國皇宮,若被人發現那可大事不妙了,憂慮說道︰「你怎麼這麼傻呢,這里可是菱國的皇宮……」
然接下去的話還未說完,屋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速速朝這邊傳來,听這凌亂的腳步聲,來人還不少。屋外瞬間照得通亮,火光從窗門的縫隙透進來,眼前的黑暗頓時清晰起來。
我心頭一顫,頓覺大事不好。倏然抬頭,只見夏孜珩朝我搖搖頭,旋即附耳低聲道︰「玨兒,他們定是沖著我來的,我這就從後窗走……」
我心中又痛又不忍,我知道他是不想連累我,然這里是守衛深嚴的皇宮,屋外又追來了這麼多人,即便夏孜珩武功再好,想要逃月兌也是插翅難飛。
我急忙拉住他的手,慌忙回頭就去尋找可以容他藏身之處。然這間屋子的擺設原本就簡簡單單,除了床、桌子,也就剩下一口存放衣服的櫥子。衣櫥雖可容身,但終究太過顯眼,總覺不妥。眸光就定在床上,主意一定,當下就拉著夏孜珩,朝床邊走去。
然此刻,房門卻被急劇叩響,緊接一道急促的男聲隔門傳來,「開門、開門、快開門……」,口氣頗為不善。
我心中一慌,朝夏孜珩急切低語,「你快躺下。」說罷,就攤開被褥,蓋在他身上。他雖有所不願,然事過緊急,也是別無他法,就配合著我來。
叩門聲一聲蓋過一聲,顯然屋外的人已經有所不耐。
回頭再次確認他藏好了,我便急忙月兌下了外衣,伸手就撥亂了頭發,移步去開門。
叩門的是一位禁軍將軍,見我打開門來,當下便嚴厲地盤問起來,「怎麼這麼久才開門?方才在做什麼?」說罷,伸頭就往屋里探望。
屋外突然的一陣寒風灌入,我不由一個冷顫,哆嗦著身子,顫顫說道,「回將軍的話,方才奴婢正在睡覺呢,一時半會兒沒听見將軍的話。」
禁軍將軍瞧了眼我身上單薄的衣衫及發顫的身子,又是發問,語氣卻是緩和了些許,「方才見著有個刺客,往這邊的方向趕來,你有沒有看到什麼人,或者听到什麼異樣的動靜?」
我佯裝懵懂地搖頭,蹙了眉倒抽口氣,擔憂道︰「奴婢沒見到,也沒听到什麼異樣,真是有刺客嗎?」
禁軍將軍顯然不願過多解釋,沒見著自己要找的刺客,就不願多留,轉身就朝他屬下下命令,「走,去那邊看看。」
一大隊人瞬間匆匆而去,夜色再次歸復于黑暗靜謐。我急急忙忙關了門,上了栓。直至再也听不到腳步聲,方才心頭一松,朝床邊走去。
還未走至床邊,身子就被納入一具溫暖的懷抱。這才發覺自己渾身已經凍得冰涼。正想要開口,身上已經披上了厚厚的外衣,心口頓時一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