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萱听到這位老人命不久矣,想進里屋看看,嘉澤拿出一塊手絹要幫樂萱捂上,說這帕子用藥草燻過,可以好受些。樂萱知道他的意思,但還是擺了擺手,直接走了進去。
屋子里暗的很,還沒走到床邊,就已經聞到一股刺鼻的臭味襲來,這位老父親長期臥床不起,生活不能自理,拉撒大概全都在這床上解決了。樂萱走進,只見病人臉上瘦的沒幾兩肉,皮包骨頭的,細細的手臂垂在床邊,見有人進來,想抬手招呼人坐下,試了幾下都沒成功,只能動了動嘴角,隨後便沒了聲息。
樂萱上前欲揭開被子看看,被嘉澤攔下。
樂萱怒目看著嘉澤,仿佛在說︰「現在還在乎男女有別?」
嘉澤知道樂萱誤解了他的意思,抓這不放。
這時這家的兒子上前道︰「還是別看了,你們年輕人,沒經過什麼事,看了說不定會做噩夢。」
即使听了這話,樂萱還是沒有退讓,嘉澤壓低聲音道︰「別看了,都是蛆蟲,整個身體已經被」掏空「了,里面沒一處內髒完好。要是早點治,或許還能治好,現在是真不行了,大概也就這幾日了。」
樂萱眼圈紅了紅,抽身出了里屋,謝過這家的兒子,又拿出些銀兩來,讓他好好安葬老父親,才告辭出來。
只覺心里堵得慌,沒心情用飯,直接到嚴慧父親那里探探情況。
從嚴家門外的雜草就能看出嚴慧的死對嚴父是多大的打擊,嚴家大門未栓,虛掩著。樂萱輕輕推門而入,院內也是雜草叢生,烏鴉不時叫上幾聲,除此之外,沒有一絲生氣。窗紙已經破破爛爛,但顯然這家的主人沒有心思打理這些。
站在院內,樂萱正在想嚴父在不在家?風吟指了指院子左側的一間屋子,樂萱了然,轉身朝邊房走去。
推開虛掩的門,果不其然,嚴父正倚在一張貴妃椅上,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看這屋內的裝飾,顯然是嚴慧未出閣時的閨房。屋子不大,但布置的極是溫馨,可見嚴慧在世時,兩父母對其的寵愛。
可能是感覺到有人進來,嚴父恍惚中坐起來,長時間閉著眼,一時竟適應不了光亮。模糊中看見一人,身形與自己的女兒頗似。難不成是女兒死的冤屈,回來申冤不成?這回定要好好問問,到底是誰害死了她。
嚴父認定那是自己的女兒從陰間回來看他,並未多想,沖上前去,緊緊抱住小昕,眼淚鼻涕直流,不停問著「到底是誰害死了你」。大抵生怕自己一松手,女兒就會消失,力道極大。疼的小昕直咧嘴,再加上嚴父灰心喪氣,不修邊幅,即使白日里樣子也頗為嚇人,小昕哪見過這般喪心病狂之人,伸手要將嚴父推開,可嚴父此時已盡著魔,哪肯松手。好在風吟出手點了嚴父的昏睡穴,嚴父才漸漸昏睡過去,冷靜下來。嘉澤將昏睡的嚴父扶到角落的一張床上躺好,又把了脈,確定嚴父並無大礙,又替小昕涂了消腫的藥水,包扎過後,一行人在嚴家院子里查看了一番。
結果令樂萱有些失望,並沒有發現什麼奇怪的地方。難道是過了這些時日,證據也跟著一起消失了嗎?難不成嚴慧真的是自殺?
查探完畢,又等了大半個時辰,嚴父終于醒來。在看清來人根本不是自己的女兒後,連連向小昕道歉,還伸手想看看小昕的傷勢,不過,此時的小昕已如驚弓之鳥,哪還敢讓嚴父查看,只推說並無大礙,已涂了消腫藥,明日便可大好。嚴父听說並無大礙,心下稍稍放寬。連誤傷了別人都歉疚成這樣的一個老實巴交的人,如果嚴慧並非自殺,那些制造了嚴慧自殺假象,弄的嚴家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絕對不能輕饒。
听樂萱說是來查探嚴慧自殺的事情,嚴父又變的激動起來。「我女兒根本不可能自殺。不可能,真的不可能,你要相信我,她不會自殺。一定是狄巫娘娘那伙人干的,一定是他們,你一定要抓住他們,替我女兒報仇。」
「我們只有听了事情經過,才能確定。老伯,不要激動,慢慢說。」
嚴父拉著樂萱︰「我說的都是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恩,你說吧。」
「慧慧打從狄巫山回來後,老是心神不定,一有個風吹草動,都能被嚇的跳起來。我也問過,每次慧慧都說沒什麼,讓我別問了。我想著只要慧慧回來就好,從此我們便一家人生活在一起,別的也就不管了。可是就在慧慧出事前的一晚,慧慧半夜跑到我們房間來,說是屋子外面有人,一定是狄巫娘娘來索命了,他們一定不會輕易放過她。我出來看過,並沒有什麼人。只當是慧慧疑神疑鬼,可是慧慧被嚇的臉都白了,我也不好說什麼,這晚慧慧就在我們房間過了一宿。次日,慧慧還是不敢一個人睡自己的屋子,我就派了人守在門外,心想這樣慧慧應該不會害怕了,誰知,竟是我害了她啊,要是當時沒讓她回自己的房間,她大概也不會死。」說到這,嚴父已經泣不成聲,連連埋怨「都怪自己,害死了女兒。」
等嚴父心情平靜些,樂萱又問了發現嚴慧自殺時的情景是怎樣?也沒有什麼新的線索,跟傳聞的差不離。嚴慧的褥子下面發現了裝有毒藥的瓶子,嚴慧是中毒而死,而這期間門外一直有人把守,夜里並沒有發現任何異常。樂萱提到有沒有可能有人犯困看漏了什麼,或者听漏了什麼。嚴父的回答很肯定,那晚自己擔心女兒的安危,輪流換了三班,就連自己都不時起床查看一下,沒有發現任何人打瞌睡。
樂萱問起當時守夜的小廝,嚴父又是一陣唏噓,原來,這幫人見嚴慧自殺,覺得晦氣,嚴父又到處宣揚,嚴慧並非自殺,這幫小廝怕惹上是非,老早結了銀兩走人了。現在偌大的一個院子,只剩下嚴父一人照看,原本老來喪女就無心打理,現下更是荒涼,遠看簡直就是一處荒宅,晚上陰風陣陣,更覺毛骨悚然,故白日里也甚少有人前來。以前,家境還算殷實,不時還有幾個遠方親戚前來拜訪,自從出了嚴慧這事,大家避之唯恐不及。現在是連個學話的人都沒了。
樂萱等人也無不感慨世態炎涼,各個都是牆頭草,隨風倒。可也說不出什麼埋怨的話來,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神佛一般的胸襟。夾縫中掙扎的人,安于現狀每天活得不知所謂的人,尋求刺激到處惹事生非的人…不過,最可悲的莫過于,行尸走肉般游離于世間之人。
嚴父將積壓在心里的事情一股腦說出來,心情好了許多,不像剛見時那般抑郁。樂萱見天色不早,起身告辭,嚴父本欲留下幾人用飯,卻發現廚房現在連個生火的褶子都沒有,老臉上又是一陣潮紅,樂萱假裝沒看見,一行人起身告辭。待走至院門,嚴父突然將樂萱等人叫住,說是想起件怪事。
原來,嚴慧死的第二天,原本栓在院子里的狗也死了,死因也是中毒。縣衙派來的人查過後,說是大概嚴慧自殺時不小心灑出來,被狗給誤食了。後來因為嚴慧的喪事,就把這件事給忘了。樂萱突然想到什麼,問到︰「是誰第一個發現尸體的呢?」
「我家夫人。當時都日上三竿了,慧慧還未起身,我家夫人敲門想問問要不要將飯熱著,等她睡醒再吃,可敲了半天也沒人應,才覺得不對勁。打開房門就見慧慧躺在床上人事不醒。」
「人事不醒?那可有確認過當時是不是已經去世了?」
「這個?我跟我家夫人喊了半天都沒動靜,呼吸也沒有,這還不能確定嗎?」
樂萱沒答話,旁邊的嘉澤道︰「有種藥能讓人處于假死狀態,看上去就像死去一般,沒有呼吸,只有心髒還在微弱跳動,一般人查不出來。」
「這?」
「還有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樂萱問道。
「這麼一想還真有,可是一時想不起來,是什麼呢?讓我想想。」過了一會兒,嚴父腦海中一個畫面一閃而過︰「想起來了,我第一次進去時,慧慧身上沒有什麼氣味,等衙門的人檢查完,說我們家慧慧是自殺,再進去,聞到一股淡淡的甜味。這個算嗎?因為味道很淡,當時根本沒在意。」
「你是說,在衙門的人檢查完後,才聞到的嗎?」
「是,我確定。」
「還記得進去的是哪位衙差嗎?」
「這個嘛!只記得當時衙門來了好多人,衙差,仵作進進出出得有五六個人吧。」
樂萱看看風吟,嘉澤,三人心下已經了然,原來問題出在這里。先是用藥讓嚴慧處于假死狀態,待嚴父報官後,混在衙差中間,神不知鬼不覺的將毒藥藏在嚴慧褥子下,又趁人不注意,將嚴慧毒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