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掃描到奧丁了嗎？」一看到機器人出現在門外,沃倫就立即焦急地問。
藍搖了搖頭︰「還沒有。沃倫，你需要立即接受檢查,我先給你注射一支鎮靜劑。」
「我可以再堅持。我們先去……」
沃倫剛剛朝門口的方向邁出一步，腦子里再度襲來的劇痛就令他不得不單膝跪在地上。
「該死，這東西的限制還在！」
「沃倫,你最好先躺下。雖然黑無花果關閉了,但是沒有證據說明奧丁已經死了，他是不會希望你這樣亂來的。」
藍說完後索性一把抱起沃倫，將他放在沙發上。
「你腦子里的東西的形態總在實體和虛無之間不斷切換,每隔三十五秒呈現一次實體狀態,我無法查到它的具體工作原理。現在只有一個辦法了。」
「什麼辦法？」
「我要給你做個外科手術,趁它出現的一瞬間把它從你的腦子里取出來。這會非常疼，不但無法完全麻醉，而且這東西的尾部已經深深刺入你的大腦皮層，它尾巴上有大約四百五十個倒鉤。」
沃倫不由倒抽一口冷氣。
「那就……快點把這該死的東西拿出來，然後我們去找奧丁！」他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不要掃描奧丁的頻率了，掃描整個黑無花果的建築結構，找那些隱蔽性高的和蠅王關系密切的地方。假如我在手術後無法恢復清醒，你就立即把我放到相對安全的地方，然後去找奧丁。」
「我明白了。你面朝下躺，唔……閉上眼楮也許會好受一些。我會盡量在三分鐘內完成手術的。」
沃倫翻身面朝下躺在沙發上，他並沒有選擇閉上眼楮。
「準備好了嗎？」
「等等……呼……好了！你動手吧！」
沃倫知道他並不會因為手術死亡，藍肯定是有把握才會提出這個建議的。但是等待被開顱依然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尤其是那之後他還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奧丁。
「蠅王在哪里？你掃描到他了嗎？」
「別說話，你要是動的話我很難瞄準目標。」
腦後的頭發好像被剃掉了一小塊，沃倫可以感覺到藍的手指在動。
「沒有掃描到蠅王。」
該死，他們一定已經去了某處！
沃倫咬緊牙關。
「我掃描到了六個最有可能的地方，正在進行分析篩選。沃倫，還記得那首《深紅》嗎？」
「哎，什麼？啊！」
刺痛感讓沃倫全身的肌肉一下子緊繃起來，但是藍的力氣大得驚人，他的頭部被死死按住動彈不得。
「唔……啊……啊……好……好了嗎？」
「馬上就好，你的顱壓很穩定，沒問題的。等它一出現，我就把它拉出來。」
「為什麼……為什麼會突然說起《深紅》？你知道……那是我……很喜歡的一首詩。」
「我只是想說一些話來讓你分心。實驗證明心理麻醉……」
「唔！！！」
沃倫猛地瞪大眼楮，他覺得全身的神經在一瞬間被撕扯了上千遍。
「咯……咯……」
「好了，我馬上幫你補好傷口。手術很成功，這個東西想要入侵我的大腦，不過很遺憾，機器人是沒有生物腦的。我把它暫時關起來，回去之後也許可以讓人研究一下。」
藍的語調始終輕松平靜，這給了沃倫極大的安撫。剛才那一下實在是太痛了，跟皮膚表面上的疼痛完全不是一個類型，更像是一種純粹的精神沖擊。沃倫發誓他這輩子都不要再來一次這樣的體驗了。
在沙發上躺了三分鐘，沃倫終于感覺稍稍好了一點。
「我們去找奧丁。你的分析結果呢？」
「排除了六個地方中的四個，剩下兩個的可能性在五五之間，我們先去哪里？」
「告訴我地點。」
*
「我猜，你大概還是想讓我先走一步吧，蠅王大人？」
奧丁突然覺得死亡也不是什麼壞事。在他短短十幾年的人生中，死在他手里的人不計其數，在黑無話果、在逃亡途中、在貝瑟爾、在斯利姆家、在聯盟……他總有數不盡的仇敵和對手，不知道這些人在死前的一刻是怎麼想的。他們會不會也像他現在這樣坦然又平靜，覺得死亡不過是另一段旅途呢？
「這不可能……你怎麼會想要死……我們明明擁有相同的基因，你怎麼會寧可和我同歸于盡？」蠅王癱坐在地上，雙手緊緊握著兩個頭盔中的一個。
「我想大概是因為……」奧丁也就地坐下，他撥弄手里的頭盔，「你不小心在轉移的過程中把愛情的感覺忘記了吧！假如你沒忘，說不定你也會為了某個人不惜生命。」
「我不知道，我想不起來了。有太多的事，想不起來了。胡斯家也好，帕特里克家也好，全都……想不起來了。為什麼會成為蠅王，為什麼會活著，為什麼早晨的時候想要喝一杯紅茶，為什麼對著一些東西會流淚……如果，如果可以重新來一次，把一切記憶都抹掉，你覺得我會走上一條什麼樣的道路？」
「半人現在還只是自然人的工具，你，還有我，都只是為了某個目的被制造出來的。但時代即將發生變化，總有一天，半人也可以選擇自己的道路，到那時世界一定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可我們都看不到了，不是嗎？」
奧丁仰起頭，閉上眼楮，深深地吸氣︰「是的，看不到了，但我能聞到未來的味道。有個人，他總帶給我奇跡。」
「抱歉，我是不會讓你再見到他的。」
奧丁笑了笑︰「我也這麼覺得。你知道嗎？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我的腿痛得要命，他卻還在跟我談條件……」
*
「沃倫，應該就是這台電梯了。密碼已經破譯，我們進去吧！」
沃倫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大步走進電梯。
「再把結構圖給我看一下。希望奧丁就在這里。」
「這兒應該是個天然洞穴，通道、換氣系統、溫度調節系統都是後來加上去的。洞穴里有個奇怪的台子，很可能是月球上本來就有的遠古文明遺跡。那里的磁場非常奇怪，干擾了我的掃描系統。我們來這里的時候通過了非常多的阻礙，所以蠅王和奧丁在這下面的可能性很大。」藍指著結構圖分析道。
電梯已經啟動，剛剛他們光是等電梯上來就花了整整十分鐘。
時間過去的越久沃倫就越是不安，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對一件事沒把握。雖然他一遍遍對自己說奧丁不會有事，但內心深處卻總有另一個聲音出現。
那個聲音告訴他，奧丁……會死。
「這台電梯就不能稍微快一點嗎？」沃倫一拳砸在金屬牆壁上。
「它已經有八十年的歷史，強制更改速度只會引起故障。沃倫！」藍突然臉色大變。
「怎麼了？」
「生物掃描信號傳回來了，洞穴里只有一個人。」
「什麼？」沃倫大吃一驚。
「或者說……」藍垂下視線，「那里只有一個活人，還有一個已經死了。」
沃倫的嘴唇顫抖起來︰「活的那個……是誰？」
「我不知道，無論和奧丁的生命信號還是蠅王的生命信號都無法匹配。他雖然活著但很虛弱，可能隨時都會死。」
「這台該死的電梯！」沃倫在原地轉了幾步，「我們還有多久才能到？」
藍的眼神有些悲傷︰「45秒。」
這是沃倫一生中最煎熬的45秒。在電梯門打開的時候，他跌跌撞撞地朝著祭壇沖去。破舊的階梯好幾次差點讓他跌倒，當他終于到達最上面的平台時，視線所及就只有兩個倒在地上的人。
沃倫飛速沖向其中一個。入手的體重很輕，翻過來是一張蒼老到不像樣子的面孔，老人的眼楮大睜著，早已失去了生命力。
要冷靜！
要冷靜！
這身衣服……這身衣服應該是蠅王的，對，死的這個一定是蠅王！
沃倫立即放下尸體，跑向另一個。
「別過來！」
另一個人面朝下倒著。他費力地想要支持起身體，一連試了好幾次卻都沒有成功。
「奧丁？」
讓沃倫感到疑惑的是，這個人的頭發也和剛剛那個一樣白。
「奧丁？難道我沒告訴過你，你再也見不到他了？你別過來，就算現在這樣，我還是有辦法可以殺了你！」
這個人的聲音嘶啞難听，讓沃倫不禁皺了皺眉。
「你是蠅王？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我當然是蠅王！奧丁已經死了，我中了他的詭計，他的身體早就接近油盡燈枯，現在……現在我也活不長了。你走！我想死得有尊嚴！」
沃倫沉默地站著。藍難過地看著他，由于奧丁和蠅王的基因完全一樣，原本的細微差異現在也隨著衰老的降臨無法分辨，他也無法看出到底誰是誰。
「奧丁。」沃倫突然說，「為什麼不想讓我靠近你？」
「我說過，雖然這個身體是他的，但我不是他！」
沃倫一步步朝著躺在地上的人走去。
「你打算要來羞辱嘲笑我一番嗎？」
沃倫蹲□，輕輕將對方抱進懷里，這個身體就跟他剛剛抱過的尸體一樣輕。
「奧丁，為什麼你不想我看到你？你很在意被我看到你現在的樣子嗎？」淚水從沃倫的眼楮里涌了出來，他輕輕撫模那張布滿皺紋的面孔。
「你怎麼知道……是我？」半人的嘴唇已經看不出顏色。
「我當然知道是你。」沃倫用力抱緊奧丁，「我明明記得你的大限沒有那麼快到的。他們不是已經研制出藥物了嗎？這不公平！為什麼半人的壽命沒有自然人長？為什麼……要死？」
「本來還有三個月的時間，不過蠅王在他死之前暗算了我。你瞧，他到死都在嫉妒我擁有完整的記憶和感情。沃倫，我現在的樣子是不是很難看？忘了它，忘了我死的樣子好不好？」
「奧丁……」沃倫哽咽。
「再對我說一次好嗎？要是你覺得對著我的臉說不出口……」
「我愛你。」
半人露出笑容︰「再對我說一次。」
「我愛你。」
「再對我說……」
「我愛你。」
「我愛你。」
「我愛……你。」
作者有話要說︰至此本卷正式結束，好像氣氛不太適合撒花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