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里頭,我怕我終有一日控制不了自己,失了初心。(鳳舞文學網)」紀小七苦笑一聲,道︰「我是否令你失望了。」
「俗話說,水至清則無魚,小七爺若是擔心官場仕途,那我只能說,其實商場之中,就算是醫館藥鋪,利來利往,也沒有什麼干淨的。只不過在商言商,凡事大多放在明面上,沒有官場上那麼多道道便是了。」傅春兒幾乎想要翻白眼,拜托,這事兒與我有什麼關系,我為什麼要失望呀!
「你說得也是——」紀小七大約是覺得有些郁悶,低頭望著河水,沉思起來。
傅春兒在一旁也不好說什麼,也不好走開,正覺得無趣,卻看見侍墨站在遠遠的一株柳樹之下,沖著她做手勢,指指紀燮的背影,然後又做了手勢,接著是一個鬼臉。她更是覺得氣悶,這一主一僕的,一個發呆,一個打啞謎,這究竟是要鬧哪樣!
「其實,世間的事情,也沒有那麼難決定。人活一世,不可能事事順意,總會有得有失,小七爺做什麼決定都好,只要無愧于心便可。」
傅春兒說完,見侍墨遠遠地沖她伸出拇指,心想,小樣的侍墨,我說的話你能听見不,胡亂贊個什麼勁兒。她也不知自己說的是對是錯,看著眼前獨自靜靜望著河水的紀燮,她突然覺得自己的心在突突地跳,竟也開始患得患失起來。
「傅姑娘,」紀燮忽忽回過頭來,眼神之中已經恢復了平靜,只嘴角含笑,站在傅春兒對面,道︰「謝謝你好言相勸,這件事情本是我自己的私事。說與姑娘,倒是為姑娘增添紛擾了,是紀某的不是。」
傅春兒見面前這名少年。似乎此刻已經徹底想明白,眉宇間全是清朗與坦蕩。倒覺得自己仿佛做了小人,于是說︰「小七爺堅持初心,本是好事,只是……」她這時候才覺得口中發澀,疙疙瘩瘩的,怎麼也說不下去,「只是。阻力頗大,小七爺要有準備才好……」
「這是自然,我會有分寸的。」紀燮話說得從容,可見他已是下定決心了。
「謝謝傅姑娘相勸。才使我能下定決心——」
呃呃呃,怎麼就是她相勸的了呢?分明就是這小子一意孤行,說什麼都會往他自己想定的事情上去靠。傅春兒听了這話,不禁睜大了雙眼,望著紀燮。不過。難道她自己,就沒有私心盼望著紀燮真的能夠遂了自己的心願,留在廣陵,做他想做的事情麼?她剛才所說的,難道不就是因為已經明白了紀燮的決定。才特為提點他的麼?若真的是如此,此人豈不是將自己也不曾察覺的心思,也給看出來了?
咳咳咳,總之,這事兒,紀燮絕不能隨意賴在自己頭上。想到這里,傅春兒又覺得有點冒火,忍不住又向紀燮瞪了一眼。
紀燮心中微動,月兌口而出,「春兒……」想想不妥,在後頭又加了「姑娘」兩個字,變成了「春兒姑娘」。但這也足以犯傅春兒的忌諱,當下她就拉了臉,說︰「小七爺請自重,我不是什麼不知輕重的女子,在這里沖小七爺發了兩句牢騷,已經是失禮,我先告退了——」
紀燮愕然,只不過面上不露,也不出言挽留。傅春兒也不客氣,只轉過身,登登登地就往硯池那個方向走回去。硯池那里的戲台,還是那麼熱鬧。她在台前站了一會兒,只覺得那小生唱的戲文,一個字都不曾入耳,偏那鼓樂之聲,卻又十分嘈雜,將她吵了個頭昏腦漲,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
直到離了硯池,傅春兒才覺得好些。這里有一大片水域,原來此處曾有一座園子,據稱園子里有一組太湖石疊成的石峰,是宋代花石綱的遺物。因此雖然此園荒廢,可是廣陵府一直有人在此清掃修繕,也算是一個不錯的所在。
傅春兒在湖邊悄立良久,也沒有弄明白自己到底為什麼沒來由地發火。這會兒她心底好似真的有兩個小人,一個在啾啾地說︰小七爺此人不錯,我瞅他對春兒也好啊;另一個則反駁道︰不成不成,紀家與自家家境門第,差得太遠,此時希望愈大,屆時失望愈大。一個在說︰為何不確認一下,若是小七爺對春兒真的不錯,沒準日後成就一段佳話;另一個則說︰你白痴麼,這個時空里的男子,莫不是三妻四妾左右擁抱的,就算是有真心又怎麼樣,真心能當飯吃麼?
原來如此,她終于明白了,原來她是在氣自己,氣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因為紀燮的緣故而把持不定。她一早就打定主意在這個世代,不可將真心付給任何一人的。她只覺得痴心一付,便徹底成為一個人的附庸。她不是日後不打算嫁人,即使是嫁人,她也不打算真地「愛」上自己的夫君,相敬如賓就好,萬一遇上渣男,就抱著嫁妝一腳踢開,不那麼渣的,也許就能湊合著過一輩子——這就是她的打算。
如果是紀小七,這個不用想,兩人之間絕無可能,他出身廣陵世家,眼下又中了舉,炙手可熱的,而自家,自家生意剛剛起步,眼下也就混個溫飽,連小康之家都算不上。既然不用想,眼下為了此人而徒增煩惱,那可真應了古人的一句話,叫做自作多情了。
硯池旁邊的水面上,一大片殘荷鋪在水面上,平白多了幾分蕭索的氣氛。傅春兒突然有點後悔,剛才兩人之間明明無私,自己只因一個稱謂,一本正經地跟人掰翻,將這番談話弄得好像有私,紀燮會怎麼想她?
不過反正世上沒有後悔藥賣,傅春兒既然想明白了,自覺坦然了,就轉身回自家的鋪子去。
剛走到下鋪街口,傅春兒停住了腳步。她分明見到侍墨笑嘻嘻地立在自家鋪子跟前,再走上兩步,則見到紀小七與傅陽兩個人,立在傅家鋪子里聊得正歡。傅陽見到妹妹,高興地招呼,說︰「春兒快來,小七爺特為過來謝咱家的賀禮,你要是看熱鬧看得再久,就怕是要錯過了。」
紀燮就這樣立在鋪子里,溫煦地朝傅春兒笑笑,不曾說話。倒是侍墨在旁邊,背對著傅陽,擠眉弄眼地沖著傅春兒使了兩個眼色。
傅春兒有些明白了紀燮的用意,他這是在表明,自己絕不會將兩人河邊談話之事,泄露給旁人知曉。此舉頗為貼心,令她不由有些赧然,自覺剛才怕是對紀小七說話說得太狠了點了。
不過她此時再對紀燮說話,便多少透著一股客氣與疏離,侍墨在旁邊看著,臉上露出一些驚訝的神色。紀燮客氣地回她,將她的客套話也一一謝了。傅春兒放下心來,抬頭卻看到紀燮一雙了然的雙眸,那清澈的眼神,忽然令傅春兒覺得一陣心安。
她言語之間提到仇小胡子,紀燮大約是早已得了信的,點點頭說︰「仇大哥一向是個穩妥的,江南、山東一帶他人面上都熟,想來他能幫到你家。」這會兒輪到傅陽臉紅了紅,自己鋪子生意清淡,就這麼一會兒,也叫紀小七看出來了。
紀燮他們告辭之後,傅陽就看著妹妹,半日沒說話。傅春兒覺得他怪怪的,卻是自己心虛,沒有敢問。傅陽看妹妹一臉的尷尬,也不說什麼,只自己低頭又去琢磨那些香件的做法。
過了兩日,仇小胡子如約過來,與傅陽等人在富春茶社見面。傅陽早已與妹妹商量好,寒暄了兩句,便向仇小胡子提起了將自家產的香粉與頭油托人銷到外地去的事情,同時也將包裝好的頭油與「鴨蛋粉」拿與仇小胡子看。
仇小胡子拿起傅家的妝品細細地看著,一邊听著傅陽說話。這時候,傅家的妝品已經比剛剛開業的時候包裝上講究了許多。那裝頭油的白瓷小瓶兒瓶底與瓶蓋處都有傅家的字號和標記,瓶身上還拴著一根紅綢,紅白相配,顯得簡潔大方。而鴨蛋粉,則有兩種,一種是竹木的盒子,面兒上除了傅家的字號標記之外,還烙著不同花朵的花樣,藉此標記里面所盛鴨蛋粉的「香型」。另一種,則是錦盒,錦盒布面是不同的紋樣,也可以顏色與提花樣式區分不同味道的鴨蛋粉。
仇小胡子見了這些,默默在手中把玩著一瓶桂花油。突然問傅陽︰「傅小哥,你既然來問我,我少不得將道上的規矩說與你听。」
傅陽一凜,趕忙說︰「仇爺請講!」
「漕幫主業,其實就是漕糧,但是幫中兄弟的生計,僅僅靠漕軌定下的這些道道,自然是勉勉強強,難以養活幫中這麼多兄弟的全家老小。因此,漕幫才會有像我這樣的人,我在漕,亦不在漕,我和我手下所做的事情,恰如你所提的,是要為幫中之人廣開財路。當然了,我還幫漕幫打理不少在岸上的產業,比如此前與你家合作的茶社。」
「我確是認識不少松江、兩淮,乃至山東的行商,他們不少也會順帶做香粉頭油的生意。只是我所認識的之人,胃口都不算小。傅小哥,我擔心你家的生意,一上來的時候貨會跟不上,你可有願與你家合作的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