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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鐵板烹掌

()胤猜得沒錯,詹世久尋他是為一筆爛帳。請記住本站的網址︰。

每年宮里修葺宮殿,都要從南邊采買木材。今年五月,一整船的上等杉木楠木從四川起運,到了江浙忽然遇見連綿大雨,不得不停船靠岸,等著水位穩定再行船。

結果一拖再拖將近一個月,木料受了潮變性生霉,押運官遞了折子請朝廷調撥。結果折子遞去造辦處之後如石沉大海,再無回應。一整船木料就這樣霉爛在漕運碼頭上,肥田都不行。

乾清宮里,一眾內務府造辦處、營造處于庫儲司的管事跪在地上听皇帝訓話。

康熙將一本折子砸在地上︰「三萬多兩銀子的木材就化為烏有了?這件事是誰經手的?怎麼沒早作準備?欽天監早有報備,今年梅雨來得早,怎麼能讓木材船在五月起錨?」

詹世久諾諾道︰「今年年初奏報,太和殿修葺需要最後一批木料,才命人增伐的。至于船運時間,則是由剛到內務府的知事過目了的。」

說罷他拿余光瞟了一眼跪在前列的八阿哥。

皇帝目光也看到了胤頭上,沉聲問︰「折子是你批的?」

胤自然知道這是一盆染了墨的髒水,不管他應不應,已經照著他的腦門兒扣下了。他忽然想起昨夜胤禛說過的那句話「皇阿瑪也不指望你剛辦差就毫無破綻」,一咬牙認了︰「兒臣有罪,四月的時候剛開始辦差,那段日子的確接到工部漕運與造辦處的七十八本折子,想來是這本折子被漏了去,或者混在別的折子里被派發下去。」

好幾個跪在地上的人一起斜眼看過來。

皇帝聞言沉吟,這個兒子還是女敕得很。假認罪真叫屈,以為旁人听不出來麼?

一個聖名的皇帝當然不會偏袒自己的兒子,他傾向于更加嚴厲地對待儲君之外的兒子。

在他看來,沒有享受過父愛的自己不會讓儲君重復同樣的命運。另一頭,早年朕受過的磋磨,沒理由攔著兒子不讓他們體味一二。

整船木材霉爛的事情勢必要有人頂責,皇帝不想在這個時候打壓太子的勢力,那麼八阿哥被當殿訓斥受過的事情就順理成章。

大半個時辰之後,詹世久一行人躬身退出,相互交換一個顏色,該干嘛干嘛去了。胤又被訓了幾句,卻沒被叫停內務府的差事。

等胤出得宮時,已近正午,毒辣日頭高高掛在當空。昨夜豪雨積水尚未排盡,被熱氣一蒸,烘出蒸籠一樣的悶熱。

胤馬不停蹄趕去儲秀宮給良嬪請安,交代昨晚去向,只字不提在乾清宮被訓斥排擠的事情,只說一切順遂。

良嬪不明就里,用膳過後就催促著兒子用心辦差。

胤意興闌珊走在宮道上,心頭一點兒沒有將功補過報效君父的意思。眼下看來,皇父對太子女乃公把持內務府的事情不僅很清楚,更是放任縱容。那麼他將自己放在太子圈定了的內務府,動機有待商量。

或者他根本就是為了試探敲打儲君?

總之倒胃口得很。

看看日頭,胤轉腳就去了校場探望多日不見的弟弟。

胤歡呼著奔向哥哥,纏著胤看自己同胤俄比劃布庫,最後還纏著哥哥也上場較量一回。

眼看就要下學,毓慶宮的何從文過來傳話︰「幾位爺,太子殿下宮里剛得了幾樣有趣的吃食,說是提前給九爺慶賀生辰。又說八爺若得空,也一道去才好。」

胤扔下弓箭,自有奴才遞上汗巾子給主子擦汗。胤一面大灌涼茶一面道︰「太子哥哥平日忙得很,今日怎有這番雅趣?」

將滿十二歲的胤身量已經張開,只比胤矮半個頭。平素耳濡目染宜妃的爽利,說話行事並不似胤那般隱忍婉轉。

何從文笑得一臉奴才相︰「太子說日後大婚,太子妃免不了要想宜妃娘娘討教宮務,九爺也是殿下的弟弟,平素多走動總是好的。又說八爺在內務府被奴才們欺負了,今日一道,算給八爺賠禮壓驚。」

這明顯是假話,並且越矩了,但能將拉攏的本意擺在明面上,倒好過遮遮掩掩的官話,想來是太子刻意讓奴才這樣說的。

胤隨手解下荷包扔過去︰「賞你的。告訴太子殿下,弟弟們受寵若驚,先去換件衣裳,自當赴宴。」

何從文下去之後,胤讓胤俄先回永壽宮,又拉了胤一道走︰「八哥,方才那奴才說你辦差被奴才們欺辱了,可是真的?」

胤不欲多說,只淡淡道︰「內務府早已是一塊鐵板,橫空出來一個阿哥讓他們束手縮腳,焉能不為難?小事罷了,不值一提。」

胤道︰「太子女乃公不是內務府的麼?若他能提點一二,會不會更便宜?」

胤道︰「快打消這個念頭吧,他不提點還好些。若真提點了,保不齊要弄出大事來?」

胤立即覺出不妥來︰「不會真是那位授意為難八哥的吧?」

胤道︰「你不許瞎琢磨亂出手,這事皇父清楚得很。他老人家尚且不聞不問,你就該知道這後面的意思。」

胤嗤之以鼻︰「忍氣吞聲,誰能敬你?只會讓奴才覺得你是顆軟柿子好拿捏。」

胤不語,他畢竟也才十四歲,心里堵一口氣難免激憤。

之後二人更換衣物整理儀表,攜了胤俄一道去毓慶宮赴宴。到時發覺里面頗為熱鬧,胤祺胤祐與胤祥胤禎已經到了。

太子坐在主位上,斜斜倚著條枕看弟弟們說笑,間或問兩句日常功課,大多時間是胤祥在說話。

胤祺听漢話很是吃力,他來也是因為宜妃怕老九胡鬧,讓他看著。胤祐胤禎也很沉默,大家和太子都不熟。

幾人落座之後,胤祐湊過來跟胤咬耳朵︰「早間皇阿瑪斥責你了?」

胤嗔過來︰「七哥耳目敏明,來看弟弟笑話?」

胤祐足下踢他小腿︰「不識好人心,今日不是怕你沉不住氣,爺才不來受罪。阿哥所里爺躺在地上用膳都沒人說什麼,誰來這里陪笑。」

胤踩回來︰「爺好歹是有差事的人,要你來教?」

……

太子宴請兄弟,明白不給面子不來的人不多,真正盡興的更少。

席間大家都擺出十二分興致佯裝評點毓慶宮的新菜式,絞盡腦汁。太子心情不錯,命奴才細細講說每一道菜的典故來由。

一開始的醉蝦醉蟹魚腦豆腐還好,講到後面一道烹鵝掌時,卻說這道菜可觀可食,做菜時,在雞鴨房擇選最為肥碩愛鬧的活鵝,洗干淨腳掌之後放在燒紅抹醬的鐵板上。那鵝受不住熱,連連跳腳像是舞蹈一般,最後鵝掌熟了,剁下裝盤,鵝還活著,可以做湯做菜。

那食膳間的小奴才唇紅齒白,口齒伶俐,說得活靈活現。

在座的幾個年長阿哥,除了胤祺後知後覺還在自我翻譯之外,都面露驚詫。這等殘虐之法,同炮烙有何不同?

那太監又說︰「單看此禽在紅熱鐵板之上蹦跳得歡,渾不知自己注定是那盤中佐酒小食,不過滑寵于人前罷了。」

胤心下一動,隱隱明白了幾分。

這是意有所指呢。

胤祐試探道︰「這位公公好典故,只是這菜做起來費工費時,不好多吃吧?」

那小太監卻道︰「這道菜太後贊過鮮美,又說一鵝多吃,可免宮中奢靡浪費之風。」

胤祺勉強听懂了,頗為不解。太後贊這菜時,並不知道做法如此有違天和,只怕知道的奴才也不敢在太後贊過之後再生事端。太子今日這般大張旗鼓的,真只是炫耀一道菜色?

之後的宴席幾個年長阿哥吃得極為克制,生怕不小心夾中哪一只被狠狠虐死的畜生尸首。

胤忽然想起四哥貌似自從搬出毓慶宮之後就只吃素,葷腥踫得極少,若不是自己用女乃干女乃豆腐養著,還不知道如今是個什麼形狀。

莫不是在當年他在毓慶宮里,當真陪太子用過什麼膳吧?

想起四哥,避免記起早間離去時燒得虛弱的哥哥,記起離去前午後探視的許諾。

若自己今日爽約,小心眼的四哥會記仇吧?

一頓飯吃得半饑不飽,胤腦中惦記著某人,兜兜轉轉又向良嬪抱了假,踩著點兒出宮探病。

一路上胤回味這自家額娘與午間明顯不同的憂慮神色,想必是這半日里也听聞他在乾清宮被斥責的事情。

良嬪說︰「八阿哥,人誰無過,日後盡心盡力就好。」

四哥也說過︰「看再多也沒用,有人攔著你能怎樣?皇阿瑪也不指望你剛辦差就毫無破綻。」

這兩句話里,都隱隱透露著以退為進的意思。可太子的行為卻是咄咄逼人,這一忍再忍,難道要像五哥七哥那樣?可五哥七哥有母妃護著,自己呢?

四阿哥府很快到了,胤讓人通傳之後,很快高無庸迎出來,直接引了胤往書房走,口中道︰「八爺可算來了,主子听說您留下話下差了就來,一直撐著沒睡。」

胤心一虛︰完了,忘記使人遞話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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