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她起身的動作,便有一縷發絲從修長的頸間滑落下來。(鳳舞文學網)
那樣純然沒有修飾的神態,慵懶的風姿渾然天成,和從前見過的她,判若兩人。
而鳳冠鳳袍之下,竟難掩絕麗之姿,美的驚心動魄。
在衛瑾的印象里,姜嬈永遠都是穿著暗淡的女官服,臉上總是諂媚而奉承的虛偽,但此時此刻,她這般模樣,竟是教他心底生了幾許難以抑制的悸動來。
「你再看看清楚,這是哪里?」衛瑾將她拉了起來,姜嬈腳步虛浮,沒走兩步,就歪在他懷中,而這副景象,恰恰映在榻邊那一人多高的菱花鏡里。
龍袍鳳衣,雲鬢花顏,鏡中人瞧上去極是般配。
待姜嬈回過神來,才發覺自己竟然身著鳳袍,躺在這昭陽殿中!
不論是哪一條,都是難恕的死罪!
姜嬈連忙取下頭冠,「奴婢是被人陷害的!」
分明是忤逆皇後的大罪,可衛瑾此時,卻絲毫沒有想要追究的意思。
只是面有異色地凝著她,似乎還沉浸在方才那如夢如幻的麗影中,當看到眼前女子急切地褪下鳳袍時,他竟有些舍不得,舍不得如此良辰美景。
「趁現在無人,換下罷。」衛瑾如是說,著實讓姜嬈松了口氣兒。
但轉念一思,若是皇後或者太後先到,那麼後果就不堪設想。
很顯然,陷害自己的人,是下了狠手的,而昨晚那鼎香爐就是引子。
想到這一層,姜嬈不覺中面上浮了層寒霜,而翻過手去,又教她心頭一顫。
這鳳袍上竟被人劃破了一尺長的口子,正破在玄鳥翅尖。
很顯然,這一重又一重的計劃,連接縝密,是費了功夫的。
衛瑾看著她只穿了貼身的寢衣,烏發也來不及綰起,就這麼在腰間柔順地擺蕩著。
姜嬈翻看鳳袍的手,被他緩緩握住,「不必看了,破了就再換一套,昭陽殿寒意重,穿上衣衫也不遲。」
四下瞧了瞧,姜嬈不禁苦笑了笑,只得道,「謝陛下關心,哪里還會有多余的衣裳?」
雖然她嘴上逞強,但是略微瑟瑟的身子,卻騙不過衛瑾的眼楮。
「奴婢只需要金銀二色繡線,就能保證這鳳袍恢復如初。」
衛瑾想起傳聞中,她的繡工絕妙,卻是從未眼見,便也十分爽快,當即就命璇璣找來繡線。
姜嬈看了看時辰,顧不得君臣禮儀,徑直就往榻邊坐下,仔細地穿針引線。
那樣長的一道口子,要縫得天衣無縫,絕非易事。
但姜嬈卻嫻熟的很,分別從正反兩面兒依次纘了線頭,交引貫穿。
衛瑾在不遠處坐著,將她全神貫注的模樣盡收眼底。
此刻的姜嬈,眼眸專注,心無旁騖,整個人看起來柔和而安靜,時不時將散落的頭發往而後綰一綰,舉手投足間,皆是嫵媚動人。
而這樣的嫵媚,再不是如從前那樣放/蕩,也沒有逢迎討好,卻是極為純粹的美。
也許是,至今才發覺,她竟是如此蕙質蘭心的女子,或者,只有此刻,才是沒有任何偽飾的真正的姜嬈。
衛瑾放輕了步子走過去,解下外衫披在她細弱的肩頭。
姜嬈被他的動作一驚,鋒利的針尖兒不小心刺入指月復,她微微抽氣,衛瑾卻是先她一步握住了手,冰冰涼涼。
再看他眼中竟是存了幾許柔和,姜嬈有些不適應,一時模不透皇上又在想些甚麼。
「一件袍子不值甚麼,不必如此耗神。」他竟然一低頭,張口含住了細女敕的指尖兒,舌頭微微一卷,惹得一陣酥麻。
他倏爾松開,姜嬈連忙縮回手去,仿佛甚麼也不曾發生過,「這鳳袍是奴婢,乃至整個司衣司數日的心血,絕不可就這麼輕易毀了。」而且,背後那人越是要自己難堪,她便越要爭口氣來。
衛瑾沒再打斷,只是默默應允了,而後挨了她坐下。
這委實讓姜嬈受寵若驚。
不一會兒,那鳳袍嶄新如初地鋪開在衛瑾眼前,姜嬈滿意地揚起臉笑道,「奴婢可沒有夸口罷!」
衛瑾眉峰動了動,只是嗯了一聲,姜嬈才發覺如今兩人獨處,自己身上還披著龍袍。
她想要解下,但總不能穿著寢衣走動,左右為難之際。
殿外已有人群踏步而來。
「皇上竟是先來了?」
那是靖太後的聲音,姜嬈連忙褪去龍袍,但衛瑾卻替她攏好,「你就坐著別動,後面的事情朕自會處理。」
璇璣和高言在外微微福身,擋住了去路,「太後娘娘留步,請到外殿歇著,陛下有事在內,暫不方便接見。」
靖太後仍是那副口吻,「今兒是大日子,哀家有事要面見皇上。」
璇璣顯然不能硬攔著,靖太後幾步就推門進來。
左右方才皇上已經開口,自己只管配合就好。
不妨身子一歪,就被他密密實實地摟在懷中,遮住了所有視線。
靖太後看到眼前景象,畢竟是經過風浪的人,倒無甚波瀾,只是肅容提醒,「皇上喜歡哪個,寵幸了留在身邊也無妨,只是別耽擱了正事。」
衛瑾姿儀風流,整了整衣衫,閑適地站起身來,璇璣便上前替他更衣。
而這時,榻上女子身披龍袍,幽幽地下了地,沖靖太後一拜,「奴婢見過太後娘娘。」
青絲如瀑,眉目婉轉,說不盡的嫵媚。
靖太後看清了那女子容貌時,登時就變了臉色,看向皇上。
衛瑾做戲從來都是高手,應付女人就更是手到擒來。
只見他很是體貼地扶起姜嬈,「起來罷,一會教璇璣送你回去歇著。」
姜嬈也十分配合,屈伸柔柔一拜,那含情脈脈的眼眸勝過一切語言。
「為何會是她?」靖太後語氣已經不善。
衛瑾倒絲毫不在意,「朕已經準備好了,母後一同過去罷。」
蔣瑛徐徐從身後抬起頭,當看到皇上正衣衫不整地摟著那人時,恍如晴天霹靂一般,半晌回不過神來。
這一切…完全顛覆了她原有的計劃。
自己一早就去請了太後,誰又能料到,皇上竟會先一步到來!
她不死心,仍是恭敬地拜道,「司衣司少了一件吉服,奴婢瞧著姜典衣手邊那件,很是眼熟。」
姜嬈笑了笑,端過來,款款而至,「是陛下昨兒私下囑咐,教奴婢先帶來瞧瞧,還請蔣尚服過目。」
蔣瑛點頭賠笑,「既然是皇上的意思,奴婢就能安心了,只怕司衣司但凡有失,耽誤了大典進行。」
說話間,她似是不經意,抖開了鳳袍,目光下移,笑容凝在唇邊。
一尺多長的破口,如今卻完好如初!難以置信時,她又看了看姜嬈。
姜嬈自然已經明了,勾起唇角,「對于這個結果,不知尚服姑姑可還滿意?」
蔣瑛款款一拜,「自然是滿意。」
皇後不知何時到了,衛瑾環顧,並沒讓蔣瑛平身,但說,「尚服局司職不利,掌事女官罰兩月俸祿,以儆效尤。」
蔣瑛仍是恭和地謝了恩,衛瑾這才轉頭,雖是笑著,但並未達眼底,「今日晉封大典,皇後該早些過來。」
「是臣妾想得不周到,陛下息怒。」謝盈柔放眼看去,姜嬈身披皇上的罩衫,眉目間嬌態濃濃,不用多說,也明白方才發生了甚麼。
衛瑾臨走前,吩咐道,「璇璣去取件衣裳過來,一會用朕的鸞攆送她回去。」
謝盈柔不失風度地一笑,「是送回華章宮,還是含元殿?」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靜的落針可聞。
用皇上的鸞攆親自送人,這是目前為止,連皇後都不曾享受過的尊榮,卻在此時此刻,對這個女官如此恩賞。
若再送回含元殿,那麼就是大局已定,今後這姜典衣定是穩穩攀上了妃嬪的高位。
但皇上的話,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問她想去哪,就送到哪罷。」
說罷,撩開珠簾,大步離去。
皇後微微張開雙臂,聲音平淡,「服侍本宮更衣。」
衛瑾是以這樣一種極端的方式,告訴在場眾人,告訴這宮中的每一位妃嬪,他才是紫微城的主人。任何人,都不要企圖,妄想逾越。
他可以把你寵到天上,即便是如姜嬈這樣卑微的女官,也並無不可。但他也可以將你踐踏入泥,不論身份是如何的尊貴。
帝王薄情,在他身上已是體現到了極致。
姜嬈不知道衛瑾方才那些舉動,到底有幾分真心在里面,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們本就是相互利用。
一個用來洗月兌罪名,一個用來震懾後宮,倒算公平。
是以,姜嬈還沒有蠢到分不清現實狀況的地步。
高言備好鸞攆請姜嬈出去,她沒有看向任何人,只是平淡地敘述一般,「有勞高公公,送奴婢回華章宮。」
謝盈柔高懸起的心,微微一放,她忽然轉身,攔住了姜嬈,「本宮對姜典衣的繡工十分賞識,若你願意,可以來紫宸宮司職,地位和俸祿都會比現在高許多。」
姜嬈搖搖頭,謝盈柔接著抖出更大的誘惑,「若在紫宸宮,可以有更多的機會,侍奉皇上。」
姜嬈仍是笑著推辭,「皇後娘娘千萬別高看了奴婢的本領,恕奴婢不能從命。」
既然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謝盈柔也沒有勉強她。
兩人擦肩而過,再無多話。
殿中所有人退下,謝盈柔鳳袍加身,娉婷對鏡自賞了片刻,面無悲喜,轉頭沖琉璃道,「傳信下去,可以行動了。」
心中不斷有聲音提醒自己,不論是表哥的人還是心,不論是後位還是尊寵,她一個也不能丟下。
晉封大典準時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