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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節 暴室(二)

()不知因由,這突如其來的不速之客,並未使我感到絲毫惶懼不安。卻讓我自然而然地想起從前在蒙坦,斯塔達蒙那間光線幽暗的地下室里的瓶瓶罐罐。思及至此,一朵明艷的冷笑幽綻于唇角。

我遂將那蛇取下,不顧蛇身的蜿蜒掙扎牢牢地攥于手中,而後遵照前一世看《探索與發現》節目里留存的記憶,雙手用力掰開蛇的上下顎,拔去內里的毒牙。最後用被衾勉強裹了,扔至一旁。

這一夜無休無止地折騰下來,窗外的天光已然微明。不多時,那個小個子看守便帶來了我交辦的一切。我先用燃盡的炭灰將那一干濁物掩埋了個嚴實,撤除口鼻上絹布,頓時身心順暢,生平第一次覺出冷冽的晨風,竟是如此的愜意而又美好。

先前只顧著忙碌,這會閑適下來才想起昨夜作嘔難受之苦,值得慶幸的是那胸口惶悶,頭痛心慌不知何時起已消隱無蹤。這麼一來,心情登時益發疏朗,遂將那小半斗米粒用水淘淨,取下藏于發髻間的綰發的發釘,剖了蛇,去了髒,劃了塊,一股腦兒地扔吊鍋里細細炖煮了。待到天完全放亮之時,已是米粒粘稠蛇肉酥爛。

靈兒泄了一宿,蠟黃著小臉,整個人都空乏了。這香飄四溢的蛇肉粥,鮮香而不濃膩,確是甚和胃口,小不留意,一碗粥竟也去了大半。眼見著靈兒吃進去的東西勉強落得胃,我復才開始慢慢吃起來。

倒是靈兒這丫頭心思重,適才用了兩口。便‘撲通‘一聲跪在我面前,盈盈欠身拜下。

我連忙上前,扶她起身。

‘這又干嘛?遭了一宿的罪,你這後背上的虛汗還沒有盡干呢!怎倒先跟我拘起這無聊的虛禮來?倒讓我覺著跟昨日那個嘴里說著唇亡齒寒一榮俱榮一損皆損的丫頭真真辨若兩人了?!‘

‘靈兒的這條命是小主撿回來的,這一拜合該受得理所應當。‘

‘昨個靈兒隨小主新入到這里時,但憑衷心護主的那份堅貞,少不得妄自菲薄。幸而得見小主遇那毒物之時,臨危不亂處變不驚的態度。適才知道小主是有些身手的,未免新添了顧慮,靈兒只求日後守著小主,別拖累了小主就好。‘

‘唉!這傻丫頭,想是你未被昨夜的毒物嚇著,卻是被我擒蛇的身手嚇住了?!若你知曉其中緣故,必不會如此驚詫了吧!‘

我頓了頓話頭。快速在腦海中為昨日之舉收羅出一個听上去還比較合情合理的理由。

‘婉兒家父時任左都御史,名號在外,任誰听著都風風光光。只是在光鮮的背後,不為外人所知的是,越是這樣的大族,福晉夫人們爭寵日盛,難免不連累到子嗣後代身上。婉兒雖血統上而論。是正房嫡福晉所出,然自幼體弱,看在那些沒有額娘得寵的夫人眼底卻仍是點眼,如此一來,稀里糊涂便被人施種下蠱毒。所以,但憑這些年調理排毒經驗,要解決蛇蟲鼠蟻這類毒物,卻還不在話下。‘

‘靈兒佩服,小主的施救之恩,靈兒也沒有什麼可以回報的。如若哪日能走出這里。唯有替小主在外面多長雙眼,諸事萬物多留意著些罷了。‘

瞧著靈兒面上多少較之先前潤澤了些,我緩緩地逸出一抹和緩的笑意。

正說著話,卻見皇帝跟前的執事太監涵廣玉——涵公公領著一溜排小太監擺著身子過來,見了面,拂塵一抖,便斥責那小個子看守疏慢了我‘有眼無珠的東西,竟讓婕妤娘娘屈居這種地方。自個先領100板子去!‘

涵公公拖長的尾音在空氣中爆出一朵霜花。

小個子看守嚇得得不輕,抖抖霍霍地將昨日貪昧下的東西慌忙塞還到靈兒手里。

見此,涵公公雙目圓瞪,即刻便要著人將其綁了。移交慎刑司領受更重的責罰。

‘罷了,這些東西原本便是我打賞給他的,你們也別為難了他。只是那支湖藍色的鳳簪確是獨獨一個,故人所贈,實在不便另酬他人。回頭本宮另挑幾支工藝精湛的,打賞與你內人,若何?‘

小個子看守得大赦,慌忙叩拜不已。

涵公公見我並未因昨日之事遷怒他人,心下便有了底。忙打了個千,喜滋滋的上前道。

‘傳皇上口諭,請婕妤娘娘速速移居翠玉齋。‘

話剛出口,旋即改口。

‘不對,不對,是婉翠齋,婉翠齋。‘

‘請問公公,可是御書房假山後面的那間?‘驟然得了這樣的喜報,靈兒少不得支起身子問。

涵公公只看向我,畢恭畢敬地回道。

‘恭喜小主,賀喜小主。可不正是那里,景致自不必說,最最著緊的是,那里當前是離御書房最近的宮苑了,多少後宮嬪妃求之不得的去處,皇上獨獨允了娘娘去住,這是存心要將娘娘放眼皮底下寵著呢!‘

‘只是,昨日之事,本宮這待罪之身……?‘

‘昨日之事,皇上已派人連夜徹查完畢,藏毒之事,婉婕妤實屬遭人誣陷,誣陷娘娘的賤奴嬤嬤已拿下獄,即日推出午門,凌遲處死。‘

‘太後那……?‘

听到這個詞從我嘴里吐出,涵公公仿若被驚著了般,煞白了面色,忙側著身子將我請到一旁,壓低著聲線說道。

‘噓!娘娘往後福澤深厚,切切不可再提太後二字了,皇上派人徹查出來的結果是︰太後確確牽涉其中,皇上為了顧及皇家臉面,太後名節,今兒天剛一抹亮,便著其心月復溫言善語地勸其上路了。對外只稱病逝,追封為先帝的孝慈皇後,德行載入史冊,謚號升附太廟。這已是皇上網開一面,能做到的最大的仁慈了,娘娘如今乃後宮得寵第一人,老奴才費心多這麼一句嘴。‘

身形一個踉蹌,我好不容易才扶著木欄穩住。眼前忽閃而過那被風吹撩起的青紗帳、榻上形容枯槁的佝僂人影、烏痕深刻的眼瞼、耷拉緊閉的眼皮、深陷在緞繡長枕中那顆瘦小而孱弱的頭顱……。那眼瞼里此刻正怨念滿滿地留下兩行濁淚,那濁淚每一滴都沉沉地敲打在我心上,滿心的酸楚將淚珠洇落在我的睫羽。

是誰?竟連一個行將就木的老婦也不放過?!

後宮真的是一個冷得不能再冷的地方,哪怕位尊權貴至皇太後,都需要為己謀權奪利,一旦失勢,等待自己的便只剩為未可知的慘淡結局。只是太後已閉居多時,前朝之事概不過問許久,又會有誰懷著怎樣的動機需要去誣陷這樣一個被架空的與世無爭之人呢?而皇上那邊,又會有怎樣的過節發生、多大的嫌隙?才會使其對自己額娘的生死視若無睹、任旁人栽贓陷害呢?甚至推波助瀾呢?我將要去面對的又會是一個怎樣喪心病狂的君王?

理不出來的萬干思緒,將眩暈一陣緊似一陣地逼上頭來,眼前忽地一黑,便歪倒下去。意識完全喪失之前,靈兒帶著哭腔的焦呼在耳際縈繞不絕。‘快來人,快來人,扶我家小主……回宮……請太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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