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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節 舊識

()見我戰戰兢兢誠惶誠恐地交出了有利地形,黃子睿相當滿意他的一句話對我造成的威懾,解下佩劍妥帖地放于身側後,整個人便和衣倒在床上。(百度搜索4G中文網更新更快)再抬眼瞥見我恨恨地剜視他,唇角邊愈加肆意地勾勒出一彎略微上揚的弧度,眉眼含笑地消受著我的不快。

我故意側過頭看向別處,讓他不得稱心順意。

他瞧著瞧著,便瞧著乏了,困頓無比地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繼而翻過身,伸手一把扯過被子,只留與我一個涼薄的背影。不消半刻,床上便傳來平穩而均勻的呼吸,此刻听在我耳中,只愈發地蠱惑睡意。

撐著越來越沉的眼皮,我徒勞地一次又一次睜大雙眼,直至酸澀無比。在極度的困乏中,意識開始變得朦朦朧朧虛虛渺渺。

耳畔隱隱傳來風拂過樹葉的沙沙聲,和著河水拍打河道沖擊聲,低頭細細看去,我卻已踩進齊腳脖子深的河水里。

寧靜的夜,月光從雲層間輕輕淺淺地錯漏了一地。一席素潔白裙的我心情很好地沿著河岸線徐徐漫步,每當走過小一段路,便羞澀而又略帶慌張地抬眸凝望,似乎在焦急地期盼著誰的到來。走著走著小腿肚子隱約開始酸脹,我便抱起雙臂恬靜地坐在風里。

後來,當發現自己在地上的投影變為重影時,我欣喜若狂的跳了起來,孰料撞上的卻是一張掛著冰霜暴戾而熟悉的臉。好像是遲浩的,又像是黃子睿。模模糊糊看不分明。

正待我迎上前試圖看個真切的時候,來人卻將我散落在肩頭的長發從腦後狠狠地一把扯過,驚惶中的我,像極一條垂死掙扎的魚。被人仰面拖曳著滑向深淵。

四面全是水,黑色的水,一圈又一圈將我圍困迫我窒息。

‘跑,快跑!‘耳邊傳來誰善意地提醒。

在那聲音的催促下,我嘗試著籍著水的浮力用胳膊肘為自己向上爭取了兩公分的空氣,而後再次沒入水中,竭力一把抱住來人的右腿。于是,那人向前進發的每一步都阻力大增,終因重心不穩而一頭栽入河水中,旋即松開了鉗制我長發的手。

逃。沒命的逃。追隨著那聲音響起的方向。好不容易逃月兌惡靈般的水域。原本好端端的天氣,霎時間狂風大作飛沙走石,轟隆隆的雷聲挾持著閃電在墨藍色的天空中犀利地豁拉出一道觸目驚心的裂口。兜頭而泄的暴雨很快便在地上砸囂出浩瀚飄渺的雨霧。

我茫然無措地奔跑在這風雨飄搖混沌一片的天地間,跑到哪里都是濕漉漉的,跑到哪里都在煙塵般的雨霧里。跑著跑著,聲音卻再也尋不見,留我獨自迷失在這灰朦朦的世界。

再次睜開眼楮,發現自己在紊亂的心跳中大口地喘著粗氣,渾身燥熱,貼身的小衫濕嗒嗒地緊貼著背心。緊握著的拳頭指節泛白,穩了穩心神,直至意識恢復。才慢慢放開。

我胡亂地抓過桌上的茶壺,一氣灌下去大半壺。

那個夢又一點一點地從潛意識里浮現出來,甚至逼真地能讓我回憶出其間所有的細節。我死命地搖了搖頭,試圖將夢中暗示的壓抑驅逐出自己的腦袋,可這似乎真的很難做到。

頭很痛,太陽穴兩側的神經突突地跳個不停,牽慟著我隱約憶起被伏案而眠的緣由,目露凶光地掃向床榻上的肇事者。意料之外的是,床榻上空空如也,唯留下凹陷下去的一個大寫人形。

驕陽的光柱從窗柩縫中穿透進房間,恰恰好打上床檐。明晃晃的,宛若數根透明的金帶,內里閃爍著星星點點的塵埃。

我微微地出了會神,自覺黃子睿地突然消失似乎使我的頭痛多少有所緩解。我連忙移步窗前,試著給房間注入清新的空氣。

窗柩剛被支開,市井的吆喝聲、討買討賣聲、過往馬車聲、喧囂鼎沸的人聲……便夾雜在一塊闖了進來。許是自己被噩夢纏繞,渾然不察中竟已到了巳時,時下正是大街上一天中最熱鬧忙碌的時候。

見此情景,手一直沒有挪開,心下正猶豫著要不要還原前一刻的清靜,一曲娉娉婷婷地絲竹之音宛若仙樂從嘈雜的背景聲中月兌穎而出。細細聆听下,音律中竟可尋見流淌在林間清澈靈動的山泉。

我禁不住引頸眺望,隱約可見街道的一隅,人們正簇擁著一個叫賣絲竹樂器的小販,小販的腳前攤落著各種類型的絲竹樂器,人群中不斷發出為小販演奏出的精準音律嘖嘖稱贊的叫好聲。

我餓著肚子看了片刻,便有些乏了,正待收回目光,陽光下一道白色的身影瞿瞿晃痛了我的眼楮。頎長的身影、一襲白袍、松散地束在腦後的漆黑如鬃的長發,對某人的記憶頃刻間生動起來。

為了驗證我的猜測,我的目光不離不棄地追隨著他的身影。

他許是亦被絲竹之音吸引,側身擠入擁擠的人群。和別人不同的是,他拾起攤上的一件樂器卻不急于試奏,而是從腰間掏出一條錦帕小心謹慎地擦拭起來,直至確信完全擦拭干淨後,復才放在唇邊吹奏起來。

果不其然,幼年青梅竹馬的熟悉曲調中他的唇間飄逸而出,可以一百二十分地確定他便是略帶潔癖又喜好絲竹之音的——絲竹空。不想多年之後,還可以這樣遇到。我相信親眼所見的他,但憑對他為人的了解,當初那般對我,必有迫不得已的苦衷。

這樣想來,唇角邊竟不自覺地勾勒出一抹淺笑。

于是,勾著身子探向窗外大聲呼喊‘絲竹熊‘,無奈市井人聲吵雜,終于讓我決定放棄這徒勞無益之舉。正欲下樓找他一敘究竟,一扭頭,正撞上身後捧著一盒糕點的黃子睿若有所思的目光,連忙怯怯地斂去了面上重逢的喜色。我只知道給黃子睿盯上的人,沒一個得善終的,禁衣下落不明,我自己又是一個,不想好不容易重逢的絲竹空再赴我們的後塵。

‘你去哪啦?‘為了掩飾窗口的真相,我機械地問道。

‘醒來時見時侯不早了,你還睡著。憶起你昨個狼吞虎咽的表情,尋思著這樣下去不待我查明真相,你便先餓斃了,豈不太便宜了你?適才出去尋了些糯軟可口的點心來。不過,嫣兒餓著肚子亦能笑得出來,想來是我多慮了。‘黃子睿說完,繃著一張臉,疑竇叢生地向著我眺望的窗口逼迫而來。

此人生性多疑,此舉必已是開始懷疑了。

我于是佯裝大大地伸了個懶腰,伺機用身子將整個窗口遮了個嚴實。待他迫近到我夠得著的距離,我便一手奪過一只糕點,胡亂地塞入口中,面上旋即展露出大大討好的笑容。

‘你說笑,哦?適才我想起從前听過的一則笑話。‘

‘是麼?‘黃子睿狐疑地打量著我的強作鎮定。

‘願聞其詳。‘

懾于他的逼視,我的心髒明顯漏跳了半拍,供血不足直接導致思維停頓意識癱瘓。于是,口不擇言地就來了一段。

‘糯米飯跟包子打架打輸了,很不服氣地走在路上,踫見燒賣劈頭就打,只見燒賣立即月兌掉外衣,氣憤的說︰其實我是臥底!‘話一月兌口,便自覺失言到生不如死,連哽在喉間的點心碎屑都岔進了氣管,直嗆得我大聲地咳出眼淚來。

黃子睿聞言,面色先是一滯,旋即壞笑到樂不可支。

‘如若我沒理解錯的話,嫣兒是在急不可耐地向我表明細作的身份麼?!‘說完放下糕點,捧起桌上先前我喝剩的小半壺涼茶疾步而去,肩頭不難看出可疑地抖動。

笨!還不是一般的笨!處心積慮地讓絲竹空抽離出去的同時,卻又漫不經心地將自己在這個漩渦里愈纏愈深,愈繞愈緊。

待確定黃子睿走遠後,我忙重新支起窗柩,目光向著剛剛絲竹空出現的方向急急地尋去,卻哪里還得見他半個人影?!

就是因為這個可惡的黃子睿不合時宜地出現,才使得我與在這個時空至若骨親的絲竹空痛失交臂。

心底狠狠地將黃子睿月復誹了一氣,尚不解氣。一抬手,糯軟的糕點七零八落地滾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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