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個不共戴天。」蕭錦輕輕笑了起來,笑聲中卻不帶半分溫度,「容晴,你可知若不是本宮,早在遴秀閣時你便早已遭了毒手。」
容晴淡淡道,「嬪妾若是不知,又如何會來找娘娘?」
「容嫣視嬪妾為眼中釘肉中刺,更深恐嬪妾的到來會讓皇上想起昔年容家狸貓換太子一事,自然對嬪妾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若不是娘娘安排在嬪妾身邊的齊嬤嬤多次對嬪妾施以援手,嬪妾早已死在容嫣的暗算之下。當日在遴秀閣時嬪妾還不敢確定,後來才肯定乃是皇後娘娘所為,可一直不曾找到面見娘娘的機會,今日得見,自然要叩謝娘娘大恩!」
言畢她起身,恭恭敬敬對蕭錦磕了三個響頭。
齊嬤嬤不是早已與錢熙雨身邊的劉嬤嬤一起因為卷入巫蠱事件中服毒自盡?為何容晴卻在此時說是齊嬤嬤救了她一命?
蕭錦定定看了她許久,目光中總算有了些許溫度,「還不算太過蠢笨。」
「謝娘娘夸贊。」容晴並不以為意,續道,「自從想通了身邊之人乃是皇後娘娘所指派,嬪妾便擅作主張,認為娘娘對嬪妾愚鈍資質有所看重,所以才厚著臉皮前來。」
「冒昧之處,還請皇後娘娘見諒。」
「無妨。」
「嬪妾初時不識娘娘之心,以為齊嬤嬤乃是皇後娘娘安插在嬪妾身邊的眼線,可在見了齊嬤嬤數次救了嬪妾之命後,嬪妾便明白了身後當是有高人。可當時情況不明,嬪妾也不敢隨意猜測,不想後來竟然出了巫蠱之事,嬪妾起先以為是容嫣嫁禍于嬪妾,可不想竟然是著落在了錢秀女身上。」
她沒有多問那巫蠱小人究竟是何人放在錢熙雨處,但這也是她的聰明之處。
巫蠱之術非同小可,她對蕭錦不過是初初效忠,即便到後面她充其量也只能充當蕭錦手中的槍,再走運一步才可能談及合作,從頭至尾都不存在忠心,蕭錦憑什麼相信她?
何必自討沒趣。♀
「此事你不必再過問,」蕭錦平淡道,「錢秀女已然被取消選秀資格,兩位嬤嬤也已身死,有罪之人自當受到處罰。」
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容晴心中卻已然有了數。
看來容嫣當時是當真想要弄死她。
「本宮倒是沒想到你是個膽大的,」蕭錦似是想起了什麼,似笑非笑瞥了容晴一眼,「你便不怕誤打誤撞,萬一不是本宮所為,抑或是本宮將你的話轉述給容妃?」
「娘娘乃是胸懷大志之人,豈會被此時一時困境所擾?」容晴輕輕地笑了笑,「眼下雖然看起來容嫣風光,但這風光也是旁人給的,太後娘娘真心寵愛之人乃是皇後娘娘,恕嬪妾多嘴,太後娘娘此時卻非但對娘娘遭遇不聞不問,似乎還隱隱有放縱之勢……容嫣此時越是張狂,以後摔得也便越慘。」
「你倒是嘴甜,」蕭錦絲毫不為所動,「你先前所言,昔年皇上在容家看中之人乃是你,後來又言你同容家有不共戴天之仇,這其中莫不是有什麼干系?」
「若是當真有仇,又為何送你進宮,不在當時便將你送與皇上?」
「娘娘明鑒。」容晴分明不在意蕭錦剛才話中的貶損之意,淡定從容。
蕭錦不禁微微納罕,如此聰明伶俐的女子,若是早日送到夏望之身邊,怕容家得益遠非現在容嫣可比,為何從上輩子到這世,容晴始終都未能站在權利的核心?
「嬪妾雖是容家女……」容晴頓了頓,忽然抬頭對著蕭錦一笑,「不知娘娘可听聞過容恨水?」
如何沒听過?蕭錦心頭微微一凜,「容恨水是你何人?」
「正是家父。♀」見蕭錦听說過容恨水,容晴面上的笑容反倒更苦澀了些。
「如果容恨水是你父親……」蕭錦皺了皺眉,「容家為何要把你送進宮來?」
「因為那是父親提出的最後一個要求。」容晴的聲音中染上一分冰雪之意,「父親從漠北傳回消息,讓嬪妾一定要進宮。」
容恨水一事蕭錦也略有耳聞,只是沒想到內里竟然還有這般門道。
容家是地道的京城大家,容家前任族長容夢龍生性風流,費了大心思從江南娶回花魁一事鬧得京城風風雨雨。
京城從來最不少的便是這等花邊消息,原本這消息過了也就罷了,容夢龍為人花心,納了新人依舊日日混跡于秦樓楚館,若當真不過再是一場負心薄幸的風月反倒好了,可偏偏花魁生了個名動天下的兒子。
容恨水。
三歲能吟五歲能詩,連中兩元,若非著實年紀太小,殿試便晚了幾年,說不得又是一個連中三元。
時人皆贊容家子,更有華章絕句流傳于世,更令人擊節贊嘆的則是容恨水的策論,完全月兌離了一般文人的空談,言之有物且切中要害,更兼之切入點精絕。
正當所有人都在等著看他入朝為官一展抱負之時,這位驚才絕艷的天才卻再也沒有了機會。
先帝時有一樁謀反大案,龍顏震怒,下令徹查朝野,而出乎所有人意料,容恨水卷入其中,容家百般活動方才保住其性命,流放漠北。
關于容恨水為何卷入此案一直疑團重重,不少其好友都暗指真正謀反之人乃是現任容家族長容居林,容恨水不過是替人受過。
奈何容家勢大,無人敢直攖其鋒,容家曾名動一時的天才,就此隕落。
若是容晴是容恨水的女兒,那倒是很好的解釋了容家在有容嫣這等歹竹的情況下,為何會出現容晴這根好筍。
這仇,當真是不共戴天。
「容恨水從漠北遞回來的消息?」蕭錦倒是有些出乎意料,她原本以為這位風流才子早就受不住邊塞艱苦客死異鄉,不想竟然還活在人世,甚至還有余力將手伸到容家來。
容晴古怪地笑了笑,「娘娘先前不是問嬪妾,為何初見皇上明明看中的是嬪妾,送去的卻是容嫣?」
「容居林擔心嬪妾入宮後會對容家不利,便對皇上言及說嬪妾出生時便克死生母,乃不祥之人……」
「皇上信了?」蕭錦簡直有些瞠目結舌,夏望之可是敢在佛祖面前花天酒地之人,指望他怕這個,未免有些太過無稽。
「皇上愛美人。」容晴垂下眼,溫柔道,「容嫣容晴,並無甚分別。」
這倒是個看得清的。
「你說容恨水從漠北傳回消息,這才能讓你進宮?」得知容恨水還在世的消息,蕭錦心中頓時活絡了起來。
上一世倒是一直沒听聞他的消息,想來是因為容晴之死,這輩子保住了容晴,倒是不愁他不自投羅網。
「父親乃是為容居林頂罪,昔年謀反之人乃是容居林!」容晴終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若非父親被流放漠北,家母也不會因為悲痛過度早產,以致生產時大出血早亡!」
看來容家倒還是有幾個容恨水的心月復,不然容晴怕也長不到這麼大,更別提還能和容嫣一起出現在夏望之面前。
「此仇……的確不可不報。」蕭錦微微頷首,「你肯把這些告訴本宮,本宮倒是有些相信你的誠意了。」
「嬪妾願為娘娘做牛做馬,只求讓容家之人得到應有的下場!」
容家眼下如日中天,可若是能讓容恨水回來重掌容家……蕭錦微微眯起了眼。
「來人,給容貴人上茶。」
見對面的容晴僵硬的肩背終于有了些松緩的跡象,蕭錦的笑容越發和緩,「不必緊張,在此處你可以盡管放心。」
不想竟然有此神來一筆,當真是讓人……無比期待。
進門來奉茶的青浣一抬眼看見蕭錦狐狸般的笑容,手一抖差點沒端穩盤子。
雖然聲音不大,但蕭錦立時便敏銳地朝著聲音的來源看去,可卻只看見青浣眼觀鼻鼻觀心一臉嚴肅的模樣。
……娘娘身後剛才好像有九條尾巴,這一定是她的幻覺!
容晴去過元沐宮的消息像一陣微風一般刮過了後宮,自然也落在了容嫣耳中。
「娘娘,」祁蘭輕聲道,「容貴人去求見了皇後娘娘。」
容嫣正閉著眼享受著她的按摩,指尖力道正好地從面上滑過,許久才懶洋洋道,「這有什麼打緊,反正蕭錦也不見人,想來是失了寵怕丟人。」
「……可是皇後娘娘見了容晴。」
「你說什麼?」容嫣驟然側臉。
她的動作太突然,祁蘭猝不及防之下,指甲不小心在她面上劃了一道,嚇得連忙跪在地上,「娘娘恕罪!」
容嫣單手捂著臉,恨聲道,「蠢材,還不把鏡子給本宮拿過來!」
祁蘭取了鏡子來,容嫣看著鏡子里面上微紅的一道,頓時恨得又咬了咬牙,回手便是重重一巴掌,「賤人!笨手笨腳,要你何用!」
祁蘭被她一巴掌扇倒在地,嘴角流出血來,面上被容嫣長長的指甲刮出了幾道血痕,卻還不得不爬起身來,不停地磕頭請罪,「娘娘饒命,娘娘饒命!」
容嫣還不解氣,重重朝她身上踢了幾腳,「混賬東西,一點也不給本宮省心!」
直到容嫣發泄夠了,這才不耐地又躺了回去,見祁蘭沒動靜,頓時怒罵道,「蠢貨,還不回來繼續按!」
祁蘭咬了咬牙,溫順的跪了回來,繼續替容嫣敷面。
「兩個不成器的東西,就算見一面又怎麼樣,本宮听聞安樂王還去向皇上旁敲側擊進諫……嘖嘖,也不想想,一個沒權沒勢的王爺,算得什麼。」容嫣閉著眼楮,沒看見祁蘭眼中一閃而過的厲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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