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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黑子(下)

到底還只是二月中,東京的溫度仍然保持在單位數上,一館里自然開了暖氣。也因為室溫比外面高的緣故,神澤紀惠早早就月兌下了最外面的厚外套,只穿著白色毛衣和帝光的校服。赤司征十郎朝她指指頸間,女孩下意識撫上,然後將礙事的蝴蝶結解下來。她垂著頭模了模手里的籃球,相比起她送給赤司的那個,這一個要來得光滑得多,恐怕是新舊的差異吧。神澤紀惠回想起老師在體育課上的教法,試探著將雙腿分至及肩的寬度,手肘微抬。

女孩並不是個熱愛運動的人,體育課對她而言僅僅是要換衣服的發呆用課節,就連游泳也只是因為神澤紀正而略懂一二,遑論是自己一點興趣都沒有的籃球。也正因如此,每一次看籃球部的訓練,女孩都覺得很新鮮。赤司抱著雙臂在旁邊看著,覺察到綠間真太郎正看著啡發的女孩,紅發少年投去一瞥。高大的綠發少年托托眼鏡框,繼續做自己的射籃練習。

神澤紀惠的投籃姿勢乍看起來抓得住形態,但很多細節都能夠做得更好。赤司憑借在球場上的經驗,只用一眼便看得出,這一球她必然投失。果不其然,隨著神澤紀惠的手腕一轉,指尖推動球體,籃球劃過一道不高不低的拋物線,最終落在籃框的三、四尺之前。然而這樣的成績對于女孩而言,大概稱得上是超水平發揮了,神澤紀惠欣喜地看著赤司,像個期待家長稱贊的小女孩一般,莞爾一笑。

──不得不說,啡發女孩這副樣子,對于赤司而言很少見。

和她愈是親近,就愈是能夠破開她在外面的冷淡外殼,觸動到核心處的「真實」和「平凡」。神澤紀惠自己可能還沒意識到這一點,但她對待赤司的態度,和對待大哥、對待紀正的態度愈來愈接近。紅發少年勾起唇角,「球感不錯。」

這句倒是實話。球感是種抽象的概念,無關于喜歡運動與否,也不關身體是否健康,這是一種本能一般的感覺,以神澤紀惠的條件來說,方才那一投的確是做得不錯。如果多練習的話,要提高命中率也不是難事。

但首先還是要先矯正好投球姿勢,不然習慣了就很難改正過來了。

赤司征十郎走上前,伸出手來調整女孩的手指。指間的關節應該彎曲到什麼程度,五指之間應該相隔多少距離,他一一為她示範。女孩有一雙漂亮的手,十指縴長白晢,即使是關節處也絲毫不顯粗大,指甲也是修剪得干淨整齊的橢圓形。紅發少年一邊漫不經心地拂過她微涼的指尖,一邊輕聲指示。神澤紀惠按捺著想要逃開的沖動,定下神來听他指示,「這樣……嗯,對。」

他站在她的身側,兩個人的身高差剛好讓他的吐息燻熱耳廓,帶點清澄感的嗓音就在咫尺內響起。

半場之外的低語隱約傳來,綠間真太郎裝作什麼都看不見听不見似的繼續投籃。紅發少年留意到女孩的右手手背上,在無名指的指根處有一點小小的啡黑色,像是筆跡又像是痣。他一邊按著她的指根將手指一根根分開至適當的距離,以幾近將掌心貼上她手背的姿態接近。她的手背體溫比他稍低一點,然而愈是接近指尖就愈是冰涼,赤司的指尖能感覺到彼此之間的溫差,「……好了,再試試。」

神澤紀惠待他後退幾步,然後便重新站成了投籃的姿勢,低頭看著腳下的時候,分神起來便不自覺將握球的手放松成之前的模樣──她的手太小,要做到赤司的要求就必須盡可能地大張,這樣一來便變得不自然。也不知道原本正瞇起眼看著綠間那邊的赤司是怎樣看見的,紅發少年再次踏前,這次赤司正好站到女孩的背後,伸出雙臂。明明他只是穿著練習用的長袖t,體溫竟然比她還要高。神澤紀惠差一點就陷進他的懷抱之中,今次他干脆抓著了她的手逐寸調整,女孩像是要打破什麼似的清清喉嚨,聲音是被刻意壓抑的冷靜,卻正因壓抑得太過份而更顯悱惻,「對不起,果然我不太擅長運動呢,手腳都不協調了。」

「不打緊。」女孩微微側眸便看得見他燦金色的眼眸,因為赤司直視前方的緣故,女孩所感受到的壓逼感大大減弱。「……好了,再來一遍吧。」

神澤紀惠依言而行。赤司教她的只是姿勢,該如何捕捉時機,曲膝躍起的時候應該要跳多高,這些事情,統統都需要靠她自己領悟。♀少年專注地看著她,女孩彷佛全無被注視的感覺,專心盯著眼前的籃框──手腕向前一甩──

籃球劃過一道高高弧線,落進籃框之中。

啡發的女孩目瞪口呆地看著猶在來回彈跳的籃球,然後像是美夢被驚醒了一般,突然偏過頭去看赤司征十郎。「……進了?」

籃球部的訓練結束時近六點鐘,兩個人留了大半個小時,走出帝光校園的時候已經快要七點了。雖然對于晚餐而言還是有一點點早,但神澤紀惠也不好意思拉著赤司陪自己那麼久──對方還要回家吃飯呢。神澤紀惠整理好外套的袖口,長度正好蓋著手背,露出了五根手指。女孩被寒風冷得打了一個哆嗦,說話的時候口中有白霧逸出,「老實說,意想不到地好玩……雖然訓練我也看了很多遍,但真正自己上手,將球投進籃框里面,還是第一次來著。」

不待赤司響應,她便續道,「嘛,如果是這樣的話,大概能理解為什麼赤司君會喜歡打籃球了。和游泳相比,的確是相當不同的體驗。」

「如果有興趣的話,下次也可以來。」紅發少年將一館的鑰匙放進口袋里面,金屬踫擊的聲響在沒有其他人的道上更顯清脆。

神澤紀惠看了他一眼,綻放出滿足而且感謝的笑靨。「謝謝,赤司君。」

紅發少年自然地回視過去,「沒什麼……當是巧克力的回禮吧。」

他頓了一頓,終于給出了遲來的感想,「因為很好吃。」

「請問,這里有人坐嗎?」

听見了這句答話,原本正低頭刷著推特的神澤紀惠抬眸看去,看清眼前的臉孔時挑起了眉。擁有淺藍發色的少年穿著整齊的校服,連白色西裝外套都一絲不苟地扣好了每顆鈕扣,拿著食物托盤站在她面前的黑子哲也如此開口詢問。

如果說對方偏偏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撞上了她,也未免太過巧合。神澤紀惠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四周,看見其他空位的一瞬肯定了心里的想法。「請坐。」

對方既然花了這麼大的功夫來找她,必然是有話要對她說。至于具體的內容也不難推測出來──兩個人之間的交集點並不算多。

存在感薄弱的少年說了一句「打擾了」就放下托盤,神澤紀惠注意到除了正常的套餐之外,對方的托盤上還多出了一杯香草女乃昔。雖然黑子哲也沒有直說「我是來找妳的」,但彼此都知道這件事根本不需要說明,是一看就知道的事情。于是神澤紀惠也不繞圈子,拿起熱巧克力抿了一口,「有什麼事嗎?」

沒有想到神澤紀惠會如此直接,黑子哲也被噎了一瞬。「……」

听不到回答的啡發女孩放下杯子,開口解釋時的神色和赤司如出一轍,「雖然不知道是因為什麼原因才找上我,但時間已經不早了,就算是為了黑子君回家時的安全著想,也很應該開門見山說清楚吧。」

由于體質的關系,就算是同班同學也很少能夠喊出他的姓氏來,想不到神澤紀惠竟然記得。黑子哲也想了一想,還是決定以最普通的方式開口。

「晚上好,神澤イモ。我是二年e組的黑子哲也。」

「冒昧來打擾,真的非常不好意思。」黑子哲也將飲管插進女乃昔杯里,小口啜飲著,表情像頭被搔著下巴的雪橇犬一樣安定,「想必神澤イモ也知道我來找妳的原因了吧……是有關赤司君的事情。」

啡發的女孩瞇起了眼楮──果然。

「請務必消去敬語,叫我神澤就好,」女孩擦擦嘴瞄了一眼左腕上的手表,已經快要八點鐘了,「雖然貿貿然去猜測好像有點失禮,但還是容許我推理一下︰黑子君想要問的是,赤司的變化嗎?」

淺藍發色的少年神情復雜地點點頭。

「很遺憾,我大概沒有黑子君想要納得的情報吧。因為我也僅僅是個旁觀者而已。」神澤紀惠的口吻相當冷靜,猶如話題里的主角根本不是在不久之前送她到餐廳的紅發少年,「對于赤司的變化,我所知道的並不比黑子君多。更多的情報只是推測,而未經證實的事情……最好還是不要亂講。」

少年沒有持杯的那只手緊攥成拳,「可是……神澤和赤司君不是熟人嗎?」

神澤紀惠似是被少年的措辭所取悅,唇畔的弧度又大了一點。「黑子君恐怕是誤會了,我對赤司的影響力遠沒有這麼大,也不打算運用我的影響力去改變他。他擁有足夠的智慧和理性去分清楚自己到底是誰,或者想要成為誰。更重要的一點是,即使是誰,都有絕對不想和人分享的秘密。我理解這一點,也絕對能夠體諒。因此,關于他的變化,我不覺得自己有必要追問到底──更何況和我接觸的那個人,的的確確是赤司沒有錯。我只需要知道這一點就足夠了。」

「但是……」

「誠然,關于他突如其來的轉變,我也有一點想法,不過我不認為那些想法適宜和黑子君分享,當中牽涉到了他的私隱。所以如果黑子君想要知道什麼,想要搞清楚什麼的話,還是面對面的去問他比較好。這就是我的建議。」

少年沉默片刻。「……我明白了。」

神澤紀惠安撫性地微笑了一下,「那麼,我就先走了。回家時請小心。」

女孩走出吵雜的餐廳,站在交通燈前若有所感地回頭看了一眼,淺藍發色的少年支頤看向窗外,雙眼空茫茫的沒有焦點,像是迷路了的孩子,既困擾又無助。她輕輕嘆了一口氣,呵出來的白霧轉瞬就消失于風中。

因著這一晚發生的事情,神澤紀惠對于奇跡世代的動向在意起來。黑子哲也大概是在幾天後找到機會和赤司好好地談過了,神澤紀惠在走廊踫到過他,臉色郁郁寡歡,眼里的堅定意志也黯淡下來,整個人的狀態差得讓人擔憂。

變了的不僅是黑子哲也。

金發模特的出勤紀錄上,空白的地方愈來愈多。紫原、青峰也已經沒有再來籃球部了,仍然保持全勤的就只有綠間和赤司而已。

黑子倒還是有來,然而訓練時的臉色和往常大有分別。神澤紀惠將一切看在眼里,隱約猜到到底赤司對他交代了多少。

不知不覺之間,櫻花花期已至,舉目所及都是女敕粉色的花海,天氣變得潮濕且溫暖,國二的最後一個學期也迎來結束。

神澤紀惠拉拉書包的肩帶,看了一眼與她並肩的紅發少年。

「瀏海。」她指了指自己的額前,這樣提醒赤司,「要剪了哦。」

她能听見沙子從漏斗里向下堆積的聲音,極細極微,卻從未停歇一秒鐘。時間……已經不多了吧?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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