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五號,神子降生之日,普世歡騰,慶賀祂來到人世。♀
當然,在基督徒僅為小眾的日本,聖誕節所帶來的宗教意味大大減退,但這並不影響人們慶祝的熱情。他們想要的不是一個節日,是一個玩樂的理由。
2年a組在平安夜晚上開了個小小的派對,他們打算倒數到聖誕節到來。上次吃過烤肉的話,今次他們都一致認同要吃火鍋。因為班里有太多人的關系,他們不得不分成人數相若的兩批,落座于相連的包廂之中。倒沒有什麼絕對的分組標準,他們只是隨心所欲地分成相若的人數而已。
神澤紀惠是和赤司征十郎一起來的。
目的地是火鍋店的話,神澤家要比赤司家近一點,這也是為什麼女孩會答應讓赤司接她到店子里面。因為客觀上來說,他們本來就順路。
神澤紀惠扶在餐椅旁,拿起了靴子。
赤司征十郎躺在床上,看了看書櫃上面的籃球架。
暗橙色的球體放在鋼鐵座架之上,紅發少年凝視上面的黑線,左手手指無意識地屈曲,當天擁著女孩腰肢的,就是那一只手──這樣想著,鼻端好像又傳來了她的發香。她啡色的頭發柔順而有光澤,尾端有輕微的彎曲,女孩大概是拿曲發器加強了這個效果,赤司嗅得到護發油的香氣。
他並沒有想要自我欺騙的意思,事實上也沒有這個必要。
他的確是無法忘記那一個擁抱。
女孩的雙臂環上頸項的一瞬間,感性與理性所發出的指令互相違背,紅發少年難得地猶豫了一下,然後女孩便月兌出了她的懷抱。事後赤司回想,如果他有充足的時間去反應的話,會怎樣做呢?推開她,還是抱得更緊?
──遵從自己的心去接近她,還是出于風度推開她?
要說那天晚上以後,他有什麼能夠確信的話,大概就是「神澤紀惠的重要性」了。比方說,現在的赤司回到運動場上的話,在女孩受傷的一瞬,說不定他會和神澤紀正一起上前查看,最起碼也不會像他當時那樣冷靜。♀
不需要別人來提醒,赤司征十郎也知道他面對神澤紀惠時,與面對其他人時有什麼不同。要判斷一個人是不是喜歡上另一個人,真是世間最容易的是非題。
忍不住想要對那人笑,忍不住放柔自己的聲音,忍不住想要待對方好。想要所有好的事情發生在對方身上,想要所有的災厄都從那人身上遠離。
這與其說是一時沖動,不如說是一種不求回報的付出。赤司征十郎捫心自問,目前他還做不到「不求回報地付出」的地步,甚至乎他對神澤紀惠的感情,也不如對方對他的深厚。如果說他能夠為神澤紀惠舍棄什麼,那也未免太過夸張,兩個人的關系還遠遠沒到這樣轟烈的地步。
但赤司仍然能夠對她笑,仍然能夠將自己所剩無幾的溫柔向女孩展示。
就像她對他做過的一樣。
神澤紀惠推開了木門。
金毛坐在女孩的身後,嘴里叼著狗帶,顯然是以為女孩要帶牠出去玩。穿著厚外套的紅發少年雙手放在口袋里面,赤司征十郎面朝著女孩,嘴里的吐息都化成了白煙,女孩皺了皺眉頭,這樣的天氣,赤司竟然還不戴圍巾。
她矮來揉揉金毛,從牠的嘴里拿出狗帶,放回原處。金毛看起來有點沮喪的樣子,垂著尾巴轉身回了屋子里面。雖然家里開了暖爐,牠還是穿上了衣服,紅白色為主的聖誕老人毛衣,還有馴鹿圖案在上面。神澤紀惠笑著關了門,向著赤司的方向走過來。女孩戴上了冷帽,耳朵兩旁有長長的垂繩,末端系上了兩顆毛線球。火鍋店那里需要跪坐,女孩特地穿了牛仔褲,窄身的設計勾勒出雙腿的線條。神澤紀惠按開了前院的小鐵閘,「赤司君,久等了。」
女孩的態度自然得像是那天晚上的擁抱不曾發生。紅發少年也沒有刻意提起的意圖,搖搖頭示意自己沒等多久後便想邁步,不料被女孩拉住了手臂。
「等一下。」神澤紀惠解開了自己頸間的圍巾,啡格子的圖案男女都適用,幸好今天戴的是這一條,「赤司君請戴上吧。外面很冷。」
雖然有穿外套,但女孩里面打底的還是背心。赤司征十郎看著她的胸口,雖然不至于走光,但只是看著她露出來的肌膚都讓人覺得冷。「……我不需要。」
少年雙手都在口袋里面,想要塞到他手里都沒有辦法。神澤紀惠干脆走前一步靠近他,開始將圍巾一圈一圈地往他頸間套上。
大概是因為剛從暖意滿滿的室內走出來,女孩的指尖都是溫熱的,全然不像在冬天。赤司沒想到她會二話不說就出手,直至反應過來的時候女孩已經套到第二圈了。紅發少年伸手抓著了她的手腕,那里幼細得赤司能輕松握住,不禁讓人懷疑是不是稍一用力就會折斷。赤司征十郎將頸間的圍巾拉松,沒有辦法拒絕的話,就接受對方的好意吧。圍巾的確很暖和。「我自己來就好。」
太近。靠得太近。
赤司征十郎能夠看得清女孩的每一根睫毛,神澤紀惠也看得見少年眼里的每一絲紋路。赤司征十郎看著女孩的臉紅起來,神澤紀惠像那時一樣退後一步拉開距離,對方倒是很自然地圍上最後一圈,至此他的頸項便被她的圍巾密密包裹,女孩的體溫殘存在上面,猶如那次赤司借給她的外套。
紅發少年將雙手重新放回口袋里面,「走吧。」
「來了啊!」
兩個人走進包廂的時候,已經有好些人到達了。赤司和神澤紀惠住得近不算是秘密,他們也從未有意隱瞞過,所以一起出現不算詭異,除了清水的雙眼在他們身上巡回幾圈之外,沒有誰有意料之外的反應。
女孩月兌了鞋子,跟在赤司征十郎的身邊。兩個人找了個角落坐下來,赤司解下圍巾之後歸還給神澤紀惠,在眾人面前他沒有露出太多的表情,「謝謝。」
神澤紀惠也很有默契地展現出冷靜的模樣,整個交接過程平和得像是某種公事。這時候有人為他們遞來飲料單,「客氣。」
「要喝什麼嗎?」赤司征十郎拿著小紙和鉛筆,偏頭去問女孩。紙上的東西很多,字體又小,神澤紀惠不得不湊過去看。
「……葡萄蘇打吧。」神澤紀惠這樣說。赤司在旁邊寫了個數字一,然後又剔了自己想要的飲料。清水走過來集合他們帶來的禮物然後貼上編碼,神澤紀惠給的是一個扁平的長方盒子,以女孩的作風應該是受眾面比較廣的食物。
女孩交出盒子,「麻煩了。」
「給。赤司君。」
紅發少年安靜地抬高自己的碟子,拿回來的時候里面已經裝滿了。神澤紀惠直著身子幫他拿了食物,少年看見她的杯子和火鍋離得太近,里面的冰已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溶化,便幫神澤紀惠移開了杯子。
女孩那時候正從鍋里撈東西,倒沒留意赤司的動靜。
在很多很多年後,神澤紀惠回想起來,都覺得自己和赤司在往後多年的相處模式,基本上都遵循著那一晚。他不必多言,她也不需顧慮,就這樣自然而然地看顧彼此,注意對方的需要,在對方開始困擾之前便已經解決好問題的根源。她將這個發現和赤司分享,穿著西裝的紅發青年笑著听完妻子的話,然後像那時一樣將她的杯子從爐邊推開。
「交換禮物時間!大家拿好手里的號碼了哦!」
神澤紀惠拿著飲管去挑杯子里的蒟蒻吃,「赤司君帶來的禮物是什麼?不會是相架什麼的吧,看那個形狀……是咖啡杯?」
紅發少年點點頭。「妳的是零食吧?」
「對,是牛女乃巧克力……」神澤紀惠的話說到一半,赤司征十郎便挑起眉來,這時候清水拿起女孩的禮物,遞給了班上另外一個男生。
「來,你抽到的是這個──」
「巧克力嗎?」
女孩正垂眸搬開冰塊,看不見赤司的異樣,「嗯,在巧克力店買的,果然還是零食什麼的最受歡迎吧?大部份人都能吃的東西,一想就想到這個了。」
赤司轉轉自己手上的茶杯,修長的指尖滑過杯邊。
「的確呢。」
最後兩個人都沒有抽到對方的禮物。神澤紀惠得到的是一雙啡色的護腕,赤司抽中的是零八年的周記本,上面還繪有童話故事的人物。女孩想了一想,自己拿護腕沒用,赤司看起來也不像是會寫周記本的人,于是她這樣開口提議,「不介意的話,不如我們再次交換吧,赤司君。」
紅發少年並無意見,遞出了周記本。女孩將護腕放到他手里,又收好了東西,這時已經差不多要倒數了,其他人的情緒都變得高漲起來,神澤紀惠在他們的倒數聲中,看著赤司征十郎撐在地面上的手,上面有極淡的浮筋。
不說不代表她不在意,那一天他將手搭上來的時候,神澤紀惠其實有點吃驚。
女孩有個小小的秘密。她怕癢,而且是相當怕。不但是有意的撓癢癢讓她害怕,連陌生人不經意觸踫到她,女孩都會不自覺地退縮或者僵硬起來。
那一天就是因為赤司踫到她,女孩才急急放開他。重點並不是「赤司征十郎」,將這個名字更換成任何她願意擁抱的人,都會有一樣的效果。
女孩有想過,如果赤司沒有錯誤地做出這個動作,她能抱他多久?
之所以選擇抱著他的頸,是因為女孩無法坦然地環抱著對方的腰。她的雙臂放在少年的肩頭上,稱不上高大而略嫌單薄的少年,竟然也有這樣寬闊的肩頭。他身上傳來好聞的味道,大概是洗衣粉或者柔順劑,總之是家常得讓人覺得安心下來的氣味。女孩的手肘掃過他的鎖骨,他的手臂貼近了她的肋側,即使神澤紀惠已有意無意地盡量避開敏感的位置,他還是越了一點點的界。赤司征十郎或許永遠都不會知道,她用了多少力氣,才能維持著平靜的態度,和他同坐一輛車,和他在車廂內告別,和他各發短訊確認彼此平安回到家中。
如果赤司不曾伸出手回擁。
如果自己那時候不曾後退。
會不會提早引爆了什麼炸彈一般的東西?
「三!二!一!」
女孩將目光從赤司的手上收回來。vvwvv,,」聖誕快樂,赤司君。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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