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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日,百花朝聖。♀正殿前已然是一片花海,昨日里還是空無一物的琉璃磚鋪就的廣場上,此時擺滿了各種各樣的花,千姿百態,爭相吐艷,無一不是最美最艷的品種。

鎏金蘇的頂子,冰蠶絲縫制的簾子被花藤高高地挽起,孟恆正坐于那宴席正中,被百花簇擁著。當然,這‘百花’除了那些個不畏寒冷傲然盛開的花兒外,還有那些妃子,無一不是打扮得花枝招展來吸引皇上的眼球。但孟恆似乎沒有上心,只是仔細地听著各地的花官報著今年花的長勢以及花市的收成。

「皇上,今年的長春花開得極多,應是前些日子那場大雨帶來的福氣,所以今個里呈上來的花盆盆都是極好的。」說著旁邊的人就端了幾盆長春花上來。那綠色之間點綴著些白的紅的五瓣小花,算不上好看,因為這種花著實見的多了。

「好好,一旁領賞去,下一個……」孟恆揮了揮手,算打發了一個。

「皇上,微臣呈上來的是垂絲海棠……」

……

「這是倒掛金鐘,這是一葉蘭……」每走過一處,左朝兵便細細給我說著這些花的名字,這些花真是讓人應接不暇。西蜀的花官倒還是有些能耐,明明是開在四月的鳳仙花也能在這個季節給種了一大片出來。

「那花叫什麼?」我指著那一串低垂著的花問他。

「怎地連風鈴草也不識了?」他低笑。

我認真看了看,還真是風鈴草,因為花似鈴鐺,應是好認得很。「花這麼多,都看不過來了。」我解釋。

「百花叢中過,片香不染,你要信我能做到!」他說得堅定。

「你做不做得到與我何干?我只知道這世上有甘願死在牡丹花下的風流鬼,不信這世上有不愛花的男子。」我冷眼橫眉看這一切,百花之冠又能如何?世間百種嬌媚,不可能生到同一株花上去,所以何須爭艷呢!

他也不氣我不信他,反而笑道︰「若說花,我倒還真真欣賞一種花。」

「不知何花入得了將軍的眼?」我想左朝兵喜歡的,就算不是國色天香如牡丹的,也會是芳壓六群的芍藥吧!

「夾竹桃」他輕輕說道。

「花是一般的花,香也是一般的香,卻有著百花沒有的毒。」我著實想不透他怎會喜歡這樣一種花。

花美,人更美。等各地花官介紹完後,賞花宴才算開始了。那百花中間翩翩起舞的妃子。各種姿態,有清俗的女子,素顏白衫;有曼妙的女子,細腰羅裙;有絕艷的女子,眼眸含笑。隨著樂聲嫣然舞動。手里的折扇舞得分寸不差,步伐一致地開合,又奏出了一曲美樂來。

忽然台下的女子齊齊下腰,中間一個穿著雪色衣裙的女子緩緩站了起來。♀袖口遮住了一半的臉龐,慢慢移開來,露出的是一張傾國傾城的臉。周圍的女子紛紛散了開來,給她留出了一塊地方來。女子這才回旋了個身,面向宴席正中。廣袖一揮,頓時掀起一股風來,長發隨著身體翩然舞動。

一個下腰,再一躍而起,踮起了右足旋轉著身體,那腰間的雪色絲帶立馬一圈又一圈地纏繞起來,最後落至地上。

我定楮看著那舞得百媚橫生的女子,她臉上含著燦爛的笑容,極為撩人。一曲舞罷,她翩然而立,沒一點嬌羞狀,直接朝孟恆奔去。

「皇兄皇兄,我這踏謠舞跳得怎樣?」

「還欠火候」座上一身黃袍的人笑著回答她。

「哼……」孟合歡嘟起了嘴,「人家可是練了一個月了。」

我不動聲色地撇了一眼左朝兵,連他都看痴了,可見那踏謠舞有多美。只是……我望向合歡,那一身雪色把她襯得更加白女敕,原來這西蜀的衣裙還是西蜀人穿來更加好看。

可真是寒心啊!那一身廣袖雲羅裙竟是他看了別人穿才得了興致給我做的,如今看他望孟合歡的眼神,有些東西似乎不言而喻。

曲終人散,宴席結束,熱鬧了一天的廣場在日落時分也漸漸清冷下來,秀了一天的花也被撤了下去。

不急不慢地回了住處,左朝兵被孟恆留了下來,所以此刻只有我一人坐在這清冷的庭院內。眼前晃過一抹雪色的身影。

「將軍夫人好興致。」合歡在旁邊的石凳上坐下,也抬頭望了一眼月亮。

「郡主有事?」正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

「你戒心很重!」她給我下定論。

「郡主言重了,我只是不習慣與人親近而已。」

「你叫關宸月?」她一臉俏皮的笑容。

「回郡主,正是。」

「好名字,良辰美景,花好月圓。人生兩大美景都佔了個全。」她無比羨慕地說著。

「自是比不上郡主!」我說的倒是實話,合歡合歡,以花為名,可見從一生下來就注定了是個美人胚子。

「母親生我的那天,正是合歡開得極盛的時候,我剛一出生,正好從窗外飄了一朵合歡花進來,所以母親便給我取了這個名字。」

我听得好生嫉妒,我從記事起就被喚作關宸月,沒人告訴我這個名字怎麼來的,也沒人告訴我我為何不是皇帝的女兒仍被封了公主的封號。關宸月關宸月,有時候念得連自己都不識了,或許我就應以懷柔為名才是。

「我听皇兄說左將軍此次來是來借兵的?」她笑眯眯地問。

不用猜便可知道,這問話里帶有試探的成分,若是她真能肯定,也用不著問我了。♀「朝兵從來未與我說起過。」我實話實說,他確實沒告訴過我他是怎麼認識孟恆的。

「那你可知左將軍與皇兄是私底下往來?」她繼續試探著。

「我只管當好我的將軍夫人,對這些事是不過問的。」我這次倒是撒了謊。

「好一個將軍夫人,我很佩服你!」孟合歡突地站了起來。

「臣妾不知郡主佩服臣妾什麼。」我說道恭敬,想來這合歡郡主也不是個普通的角色。

「佩服你能得到左將軍的心!」她說得直白。

「臣妾不懂郡主此話是什麼意思,臣妾身為將軍夫人,自是一心向著自己的夫婿。至于將軍心里怎麼想,臣妾不敢過多奢求。」

「關宸月」她冷笑一聲,「我不懂你是真傻還是太會演了。」

「郡主要說什麼便直說。」我也升起一絲惱怒來,這西蜀的郡主對人還真不禮貌。

「我要說的你不是都猜得到麼?」傲慢如合歡,低下頭來看我,眼里的戲謔無不是一種諷刺。

「臣妾沒那能耐!」不是猜不到,是不屑于猜!無非是這般兒女情長之事,猜來猜去多惱人,何必自找難受。

「有點意思!」她輕笑,「放心,我們還會有過招的時候。」

她翩然離去,留我一人楞在當下,左朝兵,你可真是好樣的,竟給我招來如此大的一個麻煩!

在西蜀待的這幾日,孟恆雖說好吃好喝地招待著,可我心里還是有點不快,每每見到合歡郡主,沒由來地想躲開了去。

本來想說等過了中秋再回去,可蕭哲的一道口諭傳了過來,命左朝兵回南梁,所以不得不打破了原來的計劃。

「雲瑤,交待你的事可是查清了?」這幾日沒讓她陪在身邊,而是去辦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自然是不負公主所托。」她笑著把東西遞給我。

那是一副西蜀京城的地圖,或許是長期處于一種沒有安全感的環境中,所以每到了一處,總愛一遍又一遍地看地圖。

「公主,那西蜀皇帝的後宮里的妃子一個個可真是漂亮得很。」

「你見著了?」

「是啊!特別是那常貴人,媚得滴出水來!」她無比感慨。「皇帝生得這麼美,妃子靚麗也是自然的。」

「你真覺得那皇帝美?」我挑眉問她。

她突地笑了起來,「雲瑤從來沒見過生得那樣好看的男子,比女人還勝過三分。」

「那把你留在西蜀給皇帝作妃子可好?」我打笑她。

「公主……」她害羞地撇過臉去,「雲瑤才不要嫁人呢!雲瑤要一輩子跟著公主。」

「好好好,公主就一輩子把你帶在身邊,供你吃喝到人老珠黃。」我繼續揶揄她。

「公主……」小妮子又不依不饒了!

看著她笑得可愛的臉龐,我心里也是一動。若是我知道日後會有那樣的結局,還會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可是誰都不能預知未來的事,所以當一切突如其來的時候,才會有一種天崩地裂的痛心感。

「郡主留步。」左朝兵喚住前面走路走得不安分的人兒,皇宮里別的公子公主無不是隨時謹記宮禮,吃穿住行都安分守禮得很!可那合歡生得一副活潑的性子,是坐不住的人兒。所以走路似舞了起來,左晃右擺的,似腳下能生出蓮花來。

合歡心里一喜,卻是裝作面無表情地回過頭來,「將軍有事?」

「左某有一事想問郡主,可否借一步說話?」左朝兵在孟恆面前都很少稱臣,所以對合歡亦是如此。

「不知將軍想問何事?」兩人移步去了一處庭院。

院子里的蒼松翠柏挺然而立,紫薇花在美人蕉的蔭庇下開得也是極盛,微風徐徐吹過,撲鼻而來一股幽香,左朝兵這才注意到丹桂已經開了。朱紅的顏色隱隱約約,香比花更吸引人。

「並無要緊事」他緩緩開口,「只是想問一下郡主關于御林總軍府的事,上次那案子……」

「皇兄早不讓我管了。」不待左朝兵問完,她便急急地答。

看著左朝兵若有所思的臉,計上心頭,「左將軍怎不去問皇兄呢?」雖然孟恆不明說,但她看得出他們兩人之間一定有貓膩。

「皇上都不願意郡主插手管這等事,自是不希望我這個外人過問。」他堪堪解釋道。

「郡主真不知這其中的隱情?」他不甘心地問。這件事雖不至于成為孟恆的軟肋,但至少也能知道他會在什麼事上妥協讓步。

「知道又能怎樣?皇兄執意那麼定案,誰敢違抗他呢?」合歡說得有一絲無可奈何,她不希望孟恆在這等小事上動了私情,這對他不利。

「那郡主可否告知一二?」他略為翹起嘴角,輕聲詢問。

孟合歡承認自己沒用,又被他那笑容給蠱惑了。可她就是想見到他那如酒般醉人的笑容,雖不常見,但每一次都能勾走她的心。或許更多的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吧!

「死的那人的成振的隊伍里的人,就在人消失的那天上午,士兵們都還看見過成振拿鞭子罰他來著。可明明就是一切都說得合情合理,只差那物證了。看偏偏皇兄就是不肯相信事實,非得把黑的說成白的。」她微怒道。

「那成振是何許人?皇上何以這麼護著他?」左朝兵問。

「不過是皇兄小時候的夫子而已!教過皇兄識字,也教過皇上習武。」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皇上有私心也是正常的!」

「可為了這麼一個人得罪明王就算不理智了。」合歡直嘆氣。

明王左朝兵是知道的,他是孟恆的大哥,兩人應不至于到了為了一個人鬧翻的地步。「那皇上最後是怎麼處理這事的?」

「也不知道他拿什麼法子說服了明王,反正這案子就這樣結了,很多明理人都能看出皇兄這是有意護短。」

「皇上這麼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我看是毫無理智可言,身為君主,最重要的便是公正無私,看他這下立的‘好榜樣’,日後肯定會被不少人拿來說事!」

「郡主還真是看得遠!」左朝兵贊賞她,不過以他對孟恆的了解,他不像是做事不遠慮的人。

「將軍見笑了,我不過是隨便說說而已。」她含蓄一笑,盛過這滿院的花。

「郡主著實聰慧得很!」若是身得男兒身,肯定是一良將!

「那將軍夫人也是毫不遜色的!」合歡有意提起關宸月,想瞧一瞧左朝兵是個什麼反應。果不其然,他臉上的笑立馬加了三分。

「她不過是一個平凡的女子,何以能與郡主比。」

「都說,人對于屬于自己的東西,嘴上雖說從來不夸,可心里卻是稀罕得很,將軍現下里夸我倒更顯出關宸月在你心中的地位來了。」她嘴上雖說含著笑,可心里卻不舒服得緊。

「郡主願意這樣理解左朝兵也無話可說,只是,月兒較之郡主來講,少了一分勇敢。郡主的這般真性情,左某佩服得很。」

「那比起關宸月來,你更喜歡誰?」合歡知道自己這一問無疑是自討無趣,可她一向直來直往慣了。憋著那一份愛意到如今,對她來說已是著實不容易。

「郡主緣何非得與她比?」他挑眉,只當合歡這是孩子心態,但凡見到美貌與自己不相上下的,總要比較出過高低來才算安心。

「左朝兵!」她嬌嗔,怒他不解她的心。

「郡主是郡主,她是她,本來身份地位,長相性情都大相徑庭的人,緣何要拿來比較。若說喜歡,左某兩個都喜歡。」

合歡听了這話心里是怒開了花,但也不表現出來,竊喜過後,正了語氣道︰「將軍夫人也是出身不凡吧?」她不知關宸月的身世,但是知道她是南梁前朝的公主,至于皇帝為什麼要封一個異姓的女子為公主,她沒有深究。就像孟恆寵她,招她入宮常住一樣,想來也是合情合理的。

「出身不過是個象征罷了!就算生得榮華富貴也不能保證日後都是一帆風順的日子,有些出身平凡的人靠著自己的一雙手也能打造出一個錦繡前程來,不是嗎?」

「所以我羨慕將軍夫人羨慕得很,靠著自己尋了一個這麼好的前程!」

自己尋的?左朝兵嘴角泛起一絲冷笑,她怕是現在還不想要他為她鋪就的錦繡前程呢!

「郡主何必羨慕他人,你有的別人未必有。」

「也是」合歡笑了起來,「憑著我這麼聰慧的頭腦,想要什麼是得不到的!」她說得堅定,從來只有她合歡不想要的,沒有她得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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