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了勁撥開把全身重量壓在我身上的左朝兵,他翻了個身,依舊睡得很熟,仿佛剛才一切都不曾發生。♀我攏緊了被子裹住自己,再沒有一絲想動的念頭,就這樣雙眼大睜著,腦子里一片空白。直到蠟燭突然熄滅,不能適應突然而至的黑暗的眼楮眨了一下,淚水就又涌了出來,不能停息,只差一點點……一點點……我止不住顫抖的身體。
無論怎樣難堪的夜晚,終會等到黎明降臨。就算我再不想面對這一切,此刻也只能踏過那一地凌亂的衣裳來到衣櫃前。
「從今日起,你休想再穿一件桃紅裳。」我望著那一櫃衣服冷笑,桃紅裳麼?我就偏偏要穿,不信你還能撕了不成?我扯出一件桃紅的百褶如意月裙,連里衣也挑了一件桃紅色的。不緊不慢地穿上,再不緊不慢地出了明月居。
蠶絲細軟上此時皺眉臥躺著的人,如墨般的黑發散鋪在寶藍色綾鍛枕上,頭上的發簪早已不知去向何處。光潔白皙的臉龐上透露的是稜角分明的冷俊,緊擰著的雙眉不知是因為不美的宿夢還是因為只蓋了一半的錦被。j□j著的胸膛泛的是白皙的光,不像那些常年征戰沙場的人早已曬出了一身古銅色的肌膚,看上一眼,就讓人覺得是富貴人家養尊處優的公子。左臂上的紗布也已經月兌落,歪歪扭扭地掛在身上。
床上的人突然翻了個身,如羽般的長睫動了動,一雙不帶笑意的桃花眼就這樣睜開了。
見著自己j□j著半身的左朝兵先是一驚,習慣性地燃起殺氣,警覺地看了看四周,當眼楮掃過那凌亂滿地的破碎衣裳時,才想起了昨晚發生的一切。
她去哪了?左朝兵揉了揉眉心,翻身下床。
「公主公主」雲瑤照常在早膳時分端了兩人的早飯過來,一推門進來把東西放下,就看到了坐在床邊深鎖雙眉的左朝兵,而他腳下,還有自家公主昨日里穿的衣裳的碎片。
「將軍……公主呢?」雲瑤戰戰兢兢地開口。
左朝兵沒有立即回答她,而是用深邃的眼神怒視她幾秒後才扯了扯嘴唇,還是沒有吐一個字。
雲瑤都快嚇哭了,杵在那里一動不動,直至左朝兵從她身邊走了出去,她才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跑著出去尋找公主。
「冷嗎?」左朝兵看著面前那個裙擺撩到了一邊,卷起了一半褲腿在河邊蕩腳的女人問道。
「冷,不過心更冷。」我往下移了移,河水快要浸濕裙擺。
「不出兩個時辰,你這雙腿,便會廢掉。」他不請自來的坐到了我身邊。
「若是不能自由行走、去自己想去的地方,要一雙腿又有何用?」我咧了咧嘴角,那里竟還能有玩笑的氣力。
身旁的人明顯身形一滯,半響才徐徐開口︰「月兒,我……」
「將軍有什麼就說吧!既然做都敢做了,還有什麼不敢說的呢!」
左朝兵一愣,完全沒有想到我竟會說出這些話來,此刻對不起三字像是有千斤重般令他開不了口。♀
「關宸月,你知道什麼叫疼嗎?」他沒由來的問。
我睨了睨他沒有開口。怎麼可能不知!唐婉青居高臨下地指著我大罵的時候,蕭哲意味深長地問我相不相信他的時候,哪一樣不是疼著過來的,可是也比不上他昨日里對我吼︰「覬覦自己的妹妹還不算是人面獸心嗎?」的時候。或許在他看來,我的感情就是一場玩笑,就活該天理不容,哪怕是得到了一點點回應,那也是大逆不道。
「只有痛到極致的人,才不會知道疼。」他眼里泛著的,分明是絕望。
「一個人痛多絕望,我要你陪我。」他突然發了瘋般地拉著我跳入河中。
撲通聲隨即而起,「左朝兵,你瘋了!」太過寒冷的河水讓我立馬縮成了一團。上次溺過一次水,那感覺至今都還記得。
他定楮看我,臉上是我完全陌生的情緒。不發一言地帶著我向下潛去,當水沒過我頭頂的時候,他的唇也靠了過來。
不知道這樣過了多久,全身上下只有一個感受︰冷!我從抗拒地想推開他到拼命抓住他的衣袖,生怕自己一松手便會沉了下去,雙手雙腳漸漸失去知覺,就在我以為自己要死了的時候。
左朝兵松開了給我渡氣的嘴,整個人開始向河底沉下去。頓時我的腦袋一片空白,只想著如何救他,我剛浮出水面,就看到了急忙跑來的雲瑤。
「公主」她眼楮都快哭紅了。
「救……他……」我最終也因體力不支沉了下去。
「趙管家」雲瑤啞著嗓子回去找救兵。
我捧著一碗剛剛炖好的母雞湯不急不慢地喝著,完全沒能嘗出一絲味道,但是我現在太需要熱的東西來暖暖我的身體了。六個碩大的火爐絲毫不能驅散房間內的寒氣,圈了兩層冬被還是沒能讓身體回溫。
望著另一張床上一動不動的人,這是我第二次來到他的房間,卻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將軍怎麼還沒醒?」
「將軍他……」趙管家欲言又止。
「將軍他體質偏寒,恢復得慢一些。」趙管家動了動嘴,還是給了一個解釋。
我望著他蒼白的臉,有些失神,左朝兵,你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公主」雲瑤含了淚靠過來,「將軍是不是欺負公主了?」
我看了看一旁默默站著仍沒有一絲表情的趙謙,「沒有」我回答。
「那公主……」
「沒事的,你先下去吧!」
雲瑤听話地退下。「趙管家,我有些話想對趙副將說。」
「嗯」他也會意地出去。♀
「夫人有什麼話盡管問吧!」見我半天不開口,趙謙說道。
「你是不是很不希望我待在你們將軍身邊?」我猶豫再三,還是問了出口。因為在我醒來的那一刻,看到的他分明是帶著憤怒的。
「夫人多慮了,趙謙不敢有這樣的想法。」他恭恭敬敬地回答。
我嗤笑︰「你都說了你不敢,並不代表你不想。」
顯然是被我說中了,他沉默不語。
「那你為何不放我走?」我苦澀地開口,那天若不是他突然出現在明月居,也不會有今天的這一切了。
「我只是盡好我的本分。」
我忽地笑了出來,真是有夠難為他的,一方面不希望我待在左朝兵身邊誤了他們將軍的前程,一方面又不得不听從左朝兵的命令,對我畢恭畢敬。
「若是下次再發生這樣的事,先救左朝兵,那樣才不至于讓他懷疑了你的忠誠度。」若不是因為先被撈起的人是我,以左朝兵這副常年鍛煉的身體,也不至于現在還沒醒過來。
「將軍知道了,也會令我這麼做的。」他以不冷不熱的語氣回答。
好一個左朝兵,都能蠱惑人心了。
「我是個恩怨分明的人,你的救命之恩,我若有機會,一定會報。」
「趙謙只是替將軍做事,更何況,怎麼會見夫人溺水而不救。」功全推給左朝兵,過都是自己的,左朝兵,真嫉妒你身邊有這樣真真切切對你的人。
「放心,欠你們將軍的,我自是會一點點的報。」到如今,我真是應該看得透徹了,「但是我不是視命如草芥的人,我在皇宮那麼孤苦伶仃的日子都度過去了,奢求情愛是萬萬不可有的,這點我比誰都清楚。所以你也不用擔心我會把你們的將軍蠱惑了。更何況,」我挑眉,「他也不是那種人,不是烽火戲諸侯只為博褒姒一笑的周幽王,也不怒發沖冠為紅顏的吳三桂。」
「他困住我,只不過是怕蕭哲對他下手。我從不懂這坐擁天下是個什麼滋味,竟會讓這麼多人趨之若鶩。可是還是識大局的,知道什麼叫識時務者為俊杰。」
「夫人,將軍他沒有利用你的意思。」到現在,他還在維護左朝兵。
「罷了罷了,既然我選擇了嫁給他,就該面對這一切。」既然逃不走,只能勇敢面對。
「月月」一貫帶著笑容的書航此刻立于我面前,明明應該是高興的見面,卻都沒見泛出一絲喜悅之意,或許是最近發生了太多太多讓我們難以接受的事了。
「左朝兵呢?」這是書航第一次來到這座將軍府,沒有坐下,一進大門便問道。
我看了看他身後不發一言的書雲,眼楮都還是腫的。「今早溺水了,現在還未醒來。」
「哦」他淡淡地回應,沒有說要去看他。
「皇上說讓我們進宮一趟,特別囑咐你也要去。」
「哦」我像是一點也不意外這句話。
「雲姐」轎子內我輕輕喚了一聲書雲。
「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她紅腫著一雙眼問。
「你沒錯,錯的是命運。」我攬過她的身體,輕聲安慰。
御花園內,依舊是那個涼亭,我坐在書雲的旁邊,右手邊便是蕭哲。
「皇上,雲兒她不懂事,以後還得靠你照顧了。」書航含著淚咽下一杯酒,要知道他是下了多大的決心才答應讓書雲進宮,沒辦法,看這丫頭不吃不喝地整天以淚洗面,做哥哥的心疼啊!
「朕會的。」他會給她一個名分,然後把她當成妹妹來疼。
書雲依舊沒有開口。
「朕一定會給她一個風光的封妃典禮。」
書雲偏了偏頭,看向蕭哲,臉上這才有了一絲笑容。
「月月」蕭哲喚住走在後面的我,我回過頭看他︰「皇上還有什麼事?」不得不說,嫁給左朝兵還有有一個好處的,那便是讓我結束了不得不叫他皇兄的日子。現在,一句皇上,便可以在我們之間隔出千山萬水來。
「朕有些話想對你說。」
「皇上有什麼話就在這里說吧!」我見他移步想換地方,立馬止住。
他笑了笑,移了兩步在花壇邊緣坐下,完全沒有一絲國君的樣子,也不在乎弄髒了身上這價值千金的龍袍。
「還記得桃林里的那個秋千嗎?」
「記得」我澀澀地開口。
「還想去坐坐嗎?」
「不想」我回答得迅速。
「月月,你變了。」
現在才發現我變了麼?
「我記得以前你最愛蕩秋千,在上面一坐,便是一整天。」
「過去的事了。」
「記得有一次母妃尋不著你,我跑到桃林里一看,你竟趴在秋千上睡著了。」蕭哲自顧自回憶。
「猶記當時年紀小……」我輕輕地吟道。
「月月,你是不是覺得朕這皇帝做得很窩囊?」不等我回答,他又說︰「有時候我也覺得自己快要撐不下去了,可是,我只能硬撐著。」他悲傷地說道,連朕字也不願再用。
「或許父皇就不該廢了蕭權的太子之位,現在天下也不會是這樣的局面了。」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月月,你可知心疼的感覺?」短短一天,竟兩次被問道同一個問題。
「原以為這個皇帝做得再窩囊,至少我還是可以保護你的。可當你被左朝兵帶走的時候,我竟一絲說不的權利都沒有。當你說你願意嫁給他的時候,你知道我這里有多麼疼嗎?」他捂住了胸口說道。
我慢慢地蹲了下來,身體仿佛被抽走了力氣。
「從小看著你長大,看著從依賴我到一點點疏遠我,你可知我有多疼嗎?可是我卻做不了任何事。蕭權欺負了你,我還可以找他算賬,不過是被打一頓罷了。可是我又太多太多無能為力的地方了,我沒有向命運抗爭的勇氣,我順從地做了皇帝,順從地娶了唐婉青。月月,我的命運沒有一樣是我能做得了主的。」
我望著這個在眾人眼里高高在上的君王,滿眼含淚,痛哭不止,這便是大家拼了命也要爭奪的王位嗎?可知背後有多少辛酸與無可奈何?
「你們都說自己疼,可想過我也會疼?不管我願不願意就隨意決定我的人生,可知我也沒有反抗的能力?我不願要動蕩不安的一生,不過是求一世安穩,可你們誰都不肯給我這個機會。」我說著說著,心是真的疼了,連淚也開始變得灼人。
「月月,對不起對不起。」蕭哲環住我的雙肩,不停地道歉。「還能回頭的,還能回頭的。」他低語。
「我不做這皇帝了,我們離開這里好不好。」他抖著肩說道,眼里滿是柔情。
溫熱的觸感讓我回過神來,他有一張溫暖的唇,不似左朝兵薄涼的雙唇,他在上面輕輕踫著,靠得過近的臉龐讓兩個人的淚珠融為一體。多麼溫暖的感覺,卻不是屬于我的,以前不是,今後更不會是。
「回不了頭了!」我輕輕推開他。
蕭哲半響沒回過神來,「是因為左朝兵嗎?」他苦澀地問道。
「不因為誰」我淡淡地回答,「這世上從來就沒有回頭路可走。」
「皇上可真的舍得這皇位嗎?」若是說放棄便能放棄,那這江山豈不是被當成了兒戲。
「我不知道……我背負著太多太多的責任,我似乎解月兌不了了。」
「能的,只要皇上想。」
「你是不是听到了什麼?」他突然警覺地問。
「沒有」我報以一笑,「皇上,趕快回去吧!」
若是左朝兵日後真的讓我勸他歸降,我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勇氣開口。為什麼,偏偏讓我遇上這麼一個兩難的局面?
「月月,還喜歡我嗎?」蕭哲站起來,望著我問道,仿佛我不給他一個答案他是不會離開的。
「你不覺得用她對你的喜歡來牽絆她的自由,卻又無法令她幸福這等行為,很可恥麼?」
不知怎的我又想起的那晚左朝兵說的話。蕭哲,你真真是這樣的人嗎?你到底和左朝兵還是有一樣的地方,那便是,你們都不會讓自己獨自承受疼痛,非得有個人陪著你疼。可是,承受一個人的疼痛已經讓我受不住了。
「你是我的皇兄,我怎麼可能不喜歡你呢!」我故意曲解地回答。
「月月,你明知道……」
「你永遠是我的好皇兄。」我故作灑月兌地給了他一個擁抱。
蕭哲,我們再也回不去了。現在我髒了,再也不配喜歡你了。
我決絕地離開,淚水肆意地向外涌著,為什麼你不能早一點說出這番話,在我還愛你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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