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第四章 十里長亭相見晚

都城里的雪沒有融化一絲。

黑夜漫過遠處的樹梢,瘋狂的向城中涌來,快速的佔領了六國最重大的城市,比北國虎視眈眈的千軍萬馬還要迅猛與利落。

黑夜佔領都城之後,便以越來越快的強大侵蝕力漫過樓頭,漫過小橋古道,輕松席卷整個大陸。這種速度,即使東面最強大的鐵騎全力沖鋒也追趕不上,讓所有勢力望塵莫及。

燕雨站在宮門外,御林軍的重兵時刻圍在皇宮四周,將銳利的雙眼注視在城中各處。

張啟進宮之後和唐宋在御書房中待了很久,那扇莊嚴的大門被關上之後,就再也沒人知道里面發生了什麼事,包括宮門外的御林軍都統,也根本不知道里面的談話內容。

直到傍晚時分,張啟才走出宮門。

燕雨看著眼前將軍舒展的雙眉,知道張啟的心情很愉悅。

南國作為大陸如今的第一強國,靠的不僅是經濟實力,軍方的威信自然功不可沒。如果說唐夏大將軍統領著大陸最強大的軍隊,那麼不世城便是大陸最繁榮的經濟之都。

六國的人可以不知道不醉樓,可以不知道十里長亭,但沒人不知道不世城。

南國的人可以不了解不世城的重要,但沒人不知道不醉樓奢華,沒人不知道十里長亭傳奇。

作為都城最大的花天酒地場所,無論是不醉樓里的美酒還是姑娘,都讓各方人士流連忘返、回味無窮。

如果不醉樓是天下名流富甲心中的天堂,那麼十里長亭就是世間文人s o客心中的聖地。

將軍府靠近皇宮,少有人接近。不醉樓位于都城中心地帶,幾大街巷從四周匯集于此,密集的人口流量更加促使了樓里的生意,而在都城最清淨的東面,坐落著一行清麗的長亭,縱橫在整個城東之地,攀爬過城邊玉河和遠處峭壁,蜿蜒而上,瓖嵌在險峻的山坡上,緊緊的抓住一片青山綠水。

這便是十里長亭。

位于城東,前接青山,後接廣巷。

過了東面青山數千里,便是南國最大的荒漠。

而這處數萬人心中的聖地,正在那風沙漫天的大漠身後,只是所有人都知道,這個距離相隔的不是一般的遠。

正所謂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

十里長亭的文明要歸功于無數年來前赴後繼的大陸能人。

十年之前北國有一位中年學士流浪到此,站在亭前看了一夜游魚,在他回到北國之後,以一介布衣撐起了一個國家。

那個中年學士後來學子遍布天下。

三十年前還曾年輕壯志的唐夏和唐宋兄弟兩人在亭中暢談一宿,第二r 唐夏帶兵北伐,幾年後唐宋繼位,主抓經濟,兄弟二人一外一內,鑄就不朽之國。

後來唐夏領軍千萬。

後來唐宋虎視諸國。

如此千萬人把十里長亭稱為聖地,便有萬人朝聖。

只是沒有人在意,當年的北國游人如何能在夜間看清河里的游魚,也同樣沒有人在意,年幼的兩位皇子為何會摒棄猜疑,那般信任對方。

黑夜如幕。

都城里的白雪不再潔白,而是在夜里的燈光下一片慘淡。

十里長亭像是書法大家留在白紙上的臨終之跡。

相距很多年之後,這處萬人心中的聖地,將于今晚再次在歷史的篇章中留下輝煌傳奇的一頁。

張啟換掉了一身戎裝,穿著簡易的長袍來到亭中。月缺看著身前的小河,略微失神的說道︰「天氣冷了,城里的人們懶的出門,河中的魚兒都懶得冒出水面。」

張啟聞言說道︰「都城不比淮安,公子可還習慣?」

「有將軍安排,自然習慣。」

月缺轉過身來,對著黑暗中的男子微微笑道︰「將軍遠道辛苦。」

張啟嘆了一口氣,側身坐在欄前,毫不避諱的說道︰「忙了一天,天寒地凍的,夜間還要來見公子,倒還真有些累了。」

月缺看著他沒有說話。

夜風在河間吹過,穿透亭子撲向遠山,張啟低下頭沉默半響才說道︰「陛下答應見你了。」

張啟的話語說的很突兀,但是月缺並不覺得意外。

他認真的看著欄前側靠的男人,低聲說道︰「謝過將軍。」

月缺走到張啟身邊,背著劍雙手隨意的搭在欄桿上,從這里向前方青山上望去,夜s 中滿目濃墨。

張啟轉過身,望向他所看之地,聲音很是沉靜︰「六國很多年沒有真正開戰了,雖然邊城的戰事一如既往的緊急,但都是各國之間重復了無數次的試探和摩擦,若有一r 真的需要揮兵北上,縱馬諸國,軍部必然要傾注大量的鮮血,古國的草原上正有無數匹駿馬在那里奔馳。」

張啟的目光落在月缺的臉上,透著一股冷意。

「六國的格局保持了千年之久了,歷代前輩都在默默的改變著,努力著,等待著,可是如今各國都不想在等了。」

張啟像唐夏一樣,靠在欄桿上閉上了雙眼,平靜的說道︰「最關鍵的是陛下不願在等了。」

月缺笑著詢問道︰「他終于等不及了?」

張啟搖了搖頭,同樣笑了起來,只是他笑的很y n冷,甚至充滿了自信。「不是等不及了,而是不願在等了,陛下緊抓經濟三十年,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準備。」

月缺低下頭,沒有說話。

張啟伸出手,抓起一片欄桿上的積雪,看了半天。

過了很久之後,他才忍不住的說道︰「在有生之年擴充疆域,是歷代帝王根深蒂固的野心,像毒瘤一樣,永遠無法抹除。」

「可是他依然不夠自信。」月缺說道。

張啟玩著手中的積雪,感受著那股冰冷和雪水滲透指縫慢慢流逝的安靜。

月缺沒有理會他,而是繼續說道︰「千年的文化要是可以輕易的抹除,歷代皇帝怎會將問題遺留到現在。」

張啟靜靜的听完他的話語,目中露出了一絲贊賞,他望著月缺思考了半天,然後才嘆口氣說道︰「古國在準備著,其他五國也都在休養生息,沒有誰會有必勝的把握。」

「一切信心都源自于勇氣,而勇氣和底氣成正比。」

月缺繞有興致的看向這位中年將領,亭中的黑暗籠罩著他的半張臉,模糊不清。

「不知道陛下的底氣來自何處?」

張啟答道︰「古國依然是六國之最。」

月缺繼續問道︰「他的勇氣又來自何處?」

「大將軍依然是大陸第一名將。」

張啟看了他一眼,笑著反問道︰「有這兩個原因在,古國豈有不戰之理?陛下豈有不戰之理?」

月缺沉默良久,然後說道︰「戰之無愧。」

張啟再次笑了起來,笑聲沖破一切寂靜與黑暗,在亭間四周往復回蕩。

月缺搖了搖頭,雙眼與黑暗一般麻木,他還是不解的問道︰「但這兩個原因並不能說服我,對于一個隱忍了三十年的政客或者帝王來說,這兩個原因並不能作為本質的原因。」

張啟斂住笑聲,沉聲道︰「在南國,陛下的意志便是最本質的原因。」

月缺似乎被這個解釋說服,不知該如何回話。

因為張啟的話說到了本質,皇帝的意志便是本質。

張啟說︰「雪中送炭永遠不如錦上添花,而你恰好是那一朵花。」

「血花。」

大雪停了多時,在這個時候的重重夜s 里,又開始從雲端飄落下來。

月缺看著黑暗中的男人,面無表情的說道︰「你不是一個合格的軍人。」

張啟躲在黑暗中的身影微微一怔,而後點頭並不否認道︰「之前有人對我說過同樣的話。」

月缺沒有心情理會還有誰對身前的男人說了和他相同的話,他只關心他自己的目的。

月缺走出了長亭,冷漠的結束了今晚的談話。張啟還靠在亭下的欄桿上,看著他離去的背影,面上格外平靜。月缺在離開之前問了他最後一句話︰「陛下為何不願再等了?」

冷風從青山上而來,撲過河面,來到長亭中灌進他的衣袍,瞬間游走在他的每一寸肌膚。他站在那里,像是一道風雪中的雕塑,直到很久之後,他才回應道︰「大將軍已經很老了。」

張啟自己就是大將軍,南國也還有幾位大將軍,但是能讓他像晚輩一樣自降身份、尊敬無比的只有一位。

鎮國大將軍。

張啟在亭中站了片刻之後也悄悄離開。

夜晚的長亭驟然安靜了下來。

夜晚在長亭相見的人心情同樣沉重。

……

……

在距離不世城萬里之遙的大陸北面,冰雪連綿。

這里不同南國,南國的大雪不會停留一個冬季,而這里的冰雪要在地上沉寂九個月,到了夏天才能得以融化。

這里比南國還冷。

大風吹過肌膚,像是撒在傷口上的鹽巴,徹寒滲骨。

北國就叫北國,與炎黃南北對立,沒有別的名字。這個國家的歷史同南國一樣悠久,佔領北方無數疆土,雄踞千年。數不盡的城池中燃燒的炭火,時刻都在彰顯著它的不甘和野心。

北國符合月缺的說法,沒有一個真正的名將,大陸五大名將都在其他五國。

可是即便如此,也沒有人敢小瞧北國的千萬虎狼之師,鎮北大將軍張啟長年駐守淮安,就是對北國將士最好的肯定。

也許在五大名將的眼中,北國的軍事不足為患,但這個悠久的國度能傲然至今,必然有它不敗的依仗。十多年前北國衰弱不堪,民聲寥寥之際,有位中年學士從不世城遠道歸來,一夜之間變成北國國師。皇帝給他大權,在經過三年的長期治理之後,終于使得這個龐然大物緩過了一口氣,雖然想要恢復元氣還要更多時間的治理,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虎視眈眈的其它五國已經喪失了最好的開戰時機。

如今又過了七年,在那位國師的治理下,現在的北國早已今非昔比。

如果此時有哪國忍不住貿然出手,敢于打破如今大陸的平衡,即使它能夠幸運的征服北面偌大的疆域,也必然會引起其他四國的合力圍攻,到時候後院起火,大陸失衡,想來很好玩。

北國都城里,一位中年男人站在屋前,背對著身後燃燒的炭火,看著遠處的無邊黑雲。北國少雨,自然很少下雪,窗外不見大雪,只有凝結了數r 的堅冰和頑石。中年男人穿著單薄的衣衫,看著隱藏在黑暗下的無數土地,微微冷笑。

……

這塊大陸上的六座都城今夜顯得同樣的安靜。

……

……

南國深宮中的皇帝從御書房的椅子上站了起來,抬頭望了一眼宮外的天邊,輕聲念叨︰「楊庶。」

南國的宮門正對著北方。

將軍府里的老人在椅子上慢慢的睜開了眼楮,像是剛剛睡醒。

;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