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
男子眸子彎了彎,猛然起掌朝慕容離攻去。
我急忙將場地讓了出來,走到一旁抱著樹搖晃了一陣子,不出半刻地上便堆滿了葉子,我坐在葉子上觀望戰局。
那男子手中長劍在空中劃出一道道銀色光線,招式凌厲,劍鳴嗡響。
慕容離起初只是一味的守,並未貿然前攻,雖說他赤手空拳,但拳腳之間也並不含糊,他身形靈活,一個步子閃到男子身後,抬手鎖住那男子雙臂,抬腳踢向男子手肘處,那劍倏然直直朝我刺來。
我慌忙起身,劍穩穩扎入身後那一片荒草之中,而後便見那荒草猛烈搖曳,片刻後沒了聲響。
「多謝。」
那男子語氣淡然,似松了一口氣,連瞧都未瞧我一眼便轉身離去,那一襲黑衣很快消失在視線中。
我大張著嘴,不知那男子到底是在謝什麼。
將視線收回後便瞧見慕容離面色鐵青,衣袍上還帶著些方才打斗時落下的灰塵。他立在原地動也不動,一直死死瞪著我。
「原來皇上打架竟是如此英姿颯爽,舉手投足間都透著隱隱貴氣。」未避免失態嚴重下去,我很是有眼色的跑過去拍他身上的灰︰「皇上當真是高手中的高手啊。」
慕容離面上的不悅已然壓不下去,他將我雙手鉗制在手中︰「你到底能不能好好听話?」
我挑了挑眼皮︰「能啊,只要你讓我報仇,我保準听話。」
慕容離揚眉示意我繼續說。
我將手自他手中抽回︰「上次那女子進宮行刺,說到底是宮中把守不嚴才教她們鑽了空子,再者說了,我不是沒受什麼傷嗎?現下劉福山貪污一事我也差不多掌握了證據,關鍵時刻你又不準我繼續查,我只得偷偷模模了,這一偷偷模模難免不發生點什麼,你說我的話是不是這麼個道理?」
「我做的都錯了?」慕容離氣急敗壞問道。
「皇上,你分明清楚我不是在怪你。只是這事我還是想親自去查,只要他貪污一事水落石出,日後我定不會再攙和相關事宜,您這是一勞永逸永無後患啊。」
慕容離眼底倦意涌現,神色有些黯淡︰「我做的你不懂,你的想法我更是揣摩不透,既然你這麼想查,那便依你所說罷。」
他說完這些後便再未開口,直到送我回府之後都未曾歇息片刻。
隔日,早朝時朝中沸沸揚揚傳的都是文史閣遭竊之事,眾同僚面色嚴肅,個個鎖眉沉思的模樣。
他們惶恐,這倒也是合情合理,可讓我深覺意外的是慕容離同齊忠今日都未上朝。
自他登基以來,不上朝的次數少之又少,算上眼下這次,也才兩次。听聞頭一次是有事臨時出了宮,也不知是做了什麼。
眾人作鳥獸散,我在不遠處瞧見了消失了好一陣子的武其,正巧他回頭,我急忙高舉起手向他揮了揮,他便帶著淡笑在原地等我。
「這些日子怎的未瞧見你?」我趕至他身旁,氣息不勻。
「家中有事打理,事出匆忙也未來得及同你說一聲。」他嘴角上揚,語氣溫和。
我點了點頭︰「那事情都處理好了?」
「差不多了。」他依舊笑的風淡雲清。
瞧著那笑,我這心卻愈發的涼了起來,順口問了嘴︰「你何時回來的?」而後靜待他回話。
「昨日酉時。怎麼了?」他面色平靜。這反倒教我不好意思起來。
「唔,沒事,才想起今日有事,那我先回府了。」我擺了擺手,加快了步伐。
回府之後,我心中疑惑更甚,現下想想昨夜那男子同武其的身影竟有些相似,這麼一想,那前些時日在十二嶺時,身著夜行服的男子也同武其有些相似,正是因為全都相似,是以這事情好似有些復雜。我總覺其中有些不為人知的秘密,但卻找不到線索。
我有些心煩,這幾日如意又不在府上,留書一封說是有事暫離京都。我幽幽嘆氣,人生果然是寂寞如雪啊。
***
慕容離一反常態,接連三日未上朝,我連他的面都未著一次。
據可靠消息稱,慕容離未上朝的這三日,齊貴妃那癲癥有所好轉,可靠消息還稱,尚玉大人終是不負眾望的失寵了,整日郁郁寡歡。
我著實冤枉,我郁郁寡歡是因要告假的折子遞不上去,至于失不失寵,平心而論,好似被冷落了那麼一些。
這寵我失到了第四日,而後總算是在朝上見到了面色平靜的慕容離。告假一事我並未敢在朝上說,而是待到下朝後,去了他的明文殿。
小安子身子端正立在門口,瞧見我時,急忙自石階上小跑下來︰「大人來見皇上?」他語帶竊喜。
我眨了眨眼︰「皇上現下在忙?」
小安子掩嘴偷笑︰「不忙不忙,尚玉大人來了皇上指定不忙。」
這廝愈發的皮了,嬉皮笑臉的進去通傳,再出來時面色有些怪異,欲言又止,半晌後道︰「大人您進去罷。」
我將折子自袖口抽了出來,施施然邁步前往。
原來來他這明文殿報道的不只我,我進去之時正見他將手中折子摔在面前那同僚的身上︰「以後此等小事別來煩朕。」
我剛邁進去的那只腳便很尷尬的定在原處,收也不是走也不是。
瞧見我進來後,同僚面子有些掛不住了,急忙同慕容離行禮離去。
我突然有些躊躇,手中的折子燙手起來。
「有事?」慕容離同我說話時面色已恢復淡然,他有意無意的瞧了瞧那折子。
我干笑幾聲︰「唔,是有件小事。」說完也不敢冒然上前。
「何事?」他又問了一句,語氣冷漠。
我這才在猶豫間將手中折子遞上︰「臣……臣想告假幾日。」
原以為他又要百般阻撓,卻未成想他只是接過折子隨手扔到一旁︰「準了。」
我瞠目結舌,只見他垂眸盯著手旁的折子,仔細批閱。
「臣告退。」我生怕再待下去自討沒趣,行了個禮便退了下去。
***
據那冊子上記載,順和元年至今,受過大災的地方共有五處,相隔並不遠,是以我此行前去倒也少了不少麻煩。我初以為,我說明來意後他們定會同我周旋,但待到了之後才發現這事並不似我想象中那般難纏,得知我身份之後,郡守並未多費口舌便將這幾年的記載如數捧至我眼前。只是這些冊子大多都蒙了塵。
「這冊子是放在何處保存的?」我邊翻看著冊子邊問郡守。
郡守擦了擦額角的薄汗︰「不瞞大人說,這冊子上記著的才是最為真實的,放在面上那冊子是掩人耳目的,畢竟官大一級壓死人吶,我們這些郡守怎會做些以卵擊石的事。是以這冊子便藏在了地下不敢教旁人知曉了去。」
這些郡守倒是機靈。
瞧過幾本冊子後我粗略算了算,只是這五處的災銀,他明里暗里貪的竟有近二百兩黃金,再加之通過其他渠道所得,算算他的身家也堪比國庫了。若將他絞了,慕容離便迎來了他財富上的第二春啊。
我掩卷若有所思︰「你不怕日後遭他滅口?」
郡守面色很是淡然︰「下官不怕死,只怕冤死,現如今這些冊子已交到大人手上,下官便心安了。另,其他幾處的郡守同下官也算是至交,定會同大人如實相告。」
我將冊子收入懷中告辭︰「勞煩郡守了。」
***
如那郡守所說,其余四處的郡守很是配合我的工作,將冊子如數收齊並不費力。
坐在馬車的軟塌之上,我揉著額角問踫巧遇上的商黎陽︰「你不覺得我此行太過順利了?而且那冊子上墨跡還未干透,分明是後寫上去的。」
商黎陽正閉目調息,聞言道︰「那郡守不是也隱晦的提了提嗎。所謂官大一級壓死人,那這官必然是比劉福山還大的官且能保住他們的命,再或是可以瞞過劉福山。既然有人暗中助你,有百利而無一害。你想這麼多做什麼?」
我擇了個荔枝仔細剝著︰「話雖如此,可我這不是成了被人牽了鼻子走了?誠然,如你所說的話,這些冊子上的數目定然真實且它能祝我一臂之力,可這跟我沒查有何區別?」我說著正要將晶瑩的荔枝送入口中,被商黎陽一句「且慢」攔住了動作,隨後便見他揚著一臉無辜從善如流接過我手中荔枝,放入口中時還道了句「多謝」
我一直知道他很無恥的,是以我又淡定的剝了顆荔枝,當下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響叮當人不讓之勢將它吞入月復中︰「我懷中揣著劉福山的一半命根子,你說我還能不能活著回到京都?」
商黎陽波瀾不驚︰「妹婿能放你離京,自然是有了萬全之策,不能活的怕是另有其人。」
其實我平生最喜愛的便是無恥之人,換句話來說便是我平生最喜愛的便是我這位大哥,他除去無恥之外還有料事如神一特性,是以在城外三十里被人埋伏時,我一點都不吃驚。
不同于商黎陽一襲素衣飄然落地。我灰頭土臉將埋在沙子中的頭拔了出來。
「次奧。」我不顧在眾人心中一貫溫潤如玉的形象破口大罵︰「哪個王八龜孫子埋伏老子?」
周身並無人應答,我滿腔的怒火︰「商黎陽!你要給老子報仇!」
商黎陽扶著殘缺的車身笑的眼泛淚光︰「你出場的方式還真別致。」
我委屈的瞪著他。
商黎陽笑意加深,他抬腿一記橫掃,車身上赫然多了一只白翎羽箭。
「誰在犯賤?」他寶相莊嚴問了一句,問完後又對我說了一句︰「你瞧,人便是這樣,你永遠擋不住別人在暗處的賤。」
隨著他話音剛落,這箭便一發接著一發朝我同他射來。
我同他相背而立,眼見這箭如雨般愈演愈烈,迫不得已只好躍至樹上。
我緊緊抱著手臂粗的樹枝朝下張望,兩旁山下密林叢生,茂密的樹葉將萬物遮的嚴嚴實實,一時半刻的也瞧不見什麼。
商黎陽提著我的領子,帶我躍上樹的頂端。腳下是連綿起伏的山脈,周身煙霧繚繞,如臨仙境。煙霧之下,有兩排人。不出意外的話,第一排持弓之人應當是商黎陽口中的箭人。第二排持弓而立正伺機放箭的,應當是慕容離的人。原來站得高望得遠這話是真的。
第一排人見沒有了我們的蹤影,紛紛起身,俯身前進,離的太遠瞧不清眾人表情,只從動作能瞧出他們很是嚴謹。
行至中間空地處,眾人四下張望,而後第二排人手一松,長箭紛紛射出。平地上之人竟無一幸免。
「真是精彩極了。」商黎陽嘖嘖稱贊︰「將你交給妹婿,我也放心了。」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我扶在他肩旁的手使了力道。
「劉福山。」我同商黎陽正觀望之時,听見慕容離那一貫清冷的嗓音傳來︰「你可還有話說?」
我循聲望去,慕容離身姿挺拔持弓立于樹端,只不過那樹在我們之上,想必我同商黎陽的舉動也落入了他眼中。他離我不遠,我能瞧見他無意朝我掃了一眼。手中那長弓以金制成,日光照在上面,那一層層光亮很是奪目。
「慕容離,你這狗皇帝,老夫總有一日要讓江山易主。」
劉福山咬牙切齒,字里行間中也不再是一副賢臣的口氣。
我只聞其聲未見其人。
慕容離緩緩抬手,將箭搭在金弓之上,半眯起一邊眸子箭尖直指西南處,神情專注,長臂舒展,而後松開右手,長箭破空而出,氣勢凌厲。
我這才瞧見西南處有一處草叢劇烈搖曳,想必是劉福山正在拔足狂奔。
慕容離射出的那箭不偏不倚設在劉福山腳前一寸,隨後他又抽出一只箭架在弓上。
此時那黑衣男子又凌空而出,將劉福山架起倉皇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