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若」低不可聞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我哭聲一頓,緩緩的放下臉上的手,轉過身,岸邊是一個男人,廣袖博帶,修長飄逸,湖風揚起他烏黑的華發,在眼前縈繞成讓人糾結的情緒,我猶帶著哭音道︰「子房」。
他柔柔笑著,伸出手。我望著他,水夜蒼茫間,他的表情若隱若現,雙眸黑的望不到盡頭。
這一刻仿佛定格,我站在水里仰望,他立在岸上伸手,衣袂和著蘆葦起舞。金烏西隱,紅霞淡去,碎金子般的水鱗漸漸沉沒,天地山水變成一片幽藍。
「阿若」湖風帶起他輕柔的嗓音飄向遠方,我回神,瞬間表情說不出的怪異,情急之下,一個猛子扎進水里,張良的表情有些錯愕,我已經消失在水里,慢慢滑動著四肢,游到湖岸的另一邊,鑽出水面,手撐著爬上岸。
剛起身,濕透的衣衫,濕團的發髻,被風一吹,透骨的寒冷,我手環著雙臂,只覺得全身泛起雞皮疙瘩,鼻間一陣發癢,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披上罷,小心風寒!」
我抬起頭,張良不知何時已經到了身邊,手中抖落著一件外衫,往我身上披,這是……剛從他自己身上褪下的。
我搖頭道︰「子房……我沒事,你還是自己披吧……這個天氣……看……」拍拍自己的胸膛,笑道,「我身體可比你好」話音剛落,又一串噴嚏打出。
「阿若」他輕嘆一聲,「夜晚風大,你一個……」聲音微頓,他將衣服強行往我身上披上,壓住我準備掀開的手,低沉著聲音道,「披上,等會將濕衣服褪下烤烤罷!」
「不……不用」
「阿若到底在擔心什麼,你和良都是男子……」
看著他一臉似笑非笑的表情,我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拉著衣襟,轉念一想才發覺被他岔開了話題,忘了原先的目的,不由撇開臉道︰「別想岔開話題,你剛剛干什麼去了?」
張良一愣,立馬笑開︰「阿若可是在關心良?」
「才沒,我……我只是在問你話?」我快速道。
他好似沒看到我的狼狽,縴柔一笑道︰「天色不早了,因見阿若遲遲未歸,才去路邊的那個林子找尋阿若!」
「找……找我,只是找我嗎?」
「阿若還想要什麼?」他優柔一笑,狹長的眼角微翹著,「什麼事情都可以,只要是良能辦到的!」
「喂」
看到我的佯怒的表情,他失笑︰「良果真只是單純去找阿若,阿若以為我在報復今天你扔石子的事」
被當面點破心事,我漲紅臉,反而非常有理的大聲道︰「你怎麼知道我扔的就是你,子房想來是想太多了」
對于我的詭辯,張良只是啟唇一笑,似是而非的道了一句︰「無論怎樣,只要是阿若便……無事」
他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含在喉底,我皺著眉頭看他,他只是翹起眼,一雙狹長的黑眸定定的,看的我心慌。
我趕緊撇開眼,繞到岸邊的魚旁邊,蹲,提起魚尾,魚在半空動了動,我夸張大叫︰「好餓啊好餓,肚子都餓扁了,小魚,今天就只能對不起你了,下次給你燒柱香啊!」說著便開始忙乎的堆起柴火。
撲哧,頭頂突然傳來笑聲,漸漸笑聲變得低沉,我擰開一百二十度角向上看,四周黑漆漆的,趁著月光的亮度,我勉強看到張良臉上的笑,淡的,柔的,好似拂過湖面的清風。
看到我扭頭,他收了笑,遞上一塊黑漆漆的東西道︰「這是打火石,點上,將魚架上就可以了!」
「打火石?」我接過,很快便又遞了回去,「這個……還是你來吧!」打火石,現代生存必備的裝備之一,只是過去的和現代的打火石差異還是有的。
張良沒說什麼,接過,蹲,拉過身邊將一些細小的干枯茅草堆成一堆,然後將那兩塊黑漆漆的石頭樣的東西靠近枯草敲擊,石子的踫撞聲,在暗黑的湖邊格外的響亮。♀
火星好似彈彈珠一般的跳過,最後落進草垛,一點點的橘紅色從草垛中透出,他收了手,對著草垛輕微吹著,火很快就燃了上來。
「火,起來了」我趕緊回身將撿來的柴往上放。
「還不行」他拿手一擋,笑道,「火還未起來,要等一下!」
我點頭,拿著柴,雙眼盯著在草上旋舞的火焰。
「好了,一根一根放!」他說著,迅速將周圍易燃的東西清理掉,我一手抱著柴,一手一根一根往上放,火焰舌忝著柴火不斷的竄高,溫熱的熱浪掃著我的臉龐,我喟嘆一聲,將目光扭到旁邊草叢的魚上,想象他已經被我要在嘴里的感覺。
「阿若,可是真餓了」輕笑聲從嘴角傾瀉,我抱著柴火抬頭,火光下,他嘴角略翹,眼眸黑的讓人全身發熱。
我垂下頭,看著他手上的動作問︰「你就這樣架上去,不放別的東西嗎?」
「會放些鹽」
「就鹽嗎?」
張良挑眉一笑︰「阿若還帶了別的?」我搖頭,張良手接過樹枝,慢慢掰著多余的枝干。我扭身,從腰間掏出一把多功能工具刀,遞過去道,「還是用這個吧,這個快!」
張良一頓,接過,翹眼若有所思的望了我一眼,利索的砍掉多余的枝干,將魚一條條穿到樹枝上,放到火上,然後將刀遞還給我,「這個刀,很是奇特!」
我輕嗯了聲,抬眼問︰「你以前在外面時就吃這些嗎?」張良從包袱里掏出一小袋的眼,捏起一些灑上,柔聲道,「荒郊野外的,能有這樣的也不錯」。
我靜默,他翹起眼,啟唇微笑,黑眸熠熠生輝︰「二十年前某個人告訴我的!」
二十年前的某個人,是誰?而且他為何要這樣看著我,二十年前我才六歲,而他也不過是個十二歲左右的少年,他時常提起的那個人到底會是誰?
「那……」我望著火堆上的魚,拉著披在身上的外衫道,「你說的那個人,他可還活著!」
「活著」
我抬眼,他反而垂下眼,翻動著幾條魚︰「良想她應該還在這個世界的某個地方!」
「好了,不說這個了」看他的表情,我轉移話題,盯著那魚,「魚好香,什麼時候才能吃!」
張良失笑︰「這條好了,給,小心燙!」
「那你呢?」
「阿若先吃吧,良吃下一條!」
「那我不客氣了」我接過他遞上的魚,湊近,一股極淡的腥氣夾帶著魚肉的味道撲面而來,在魚香面前,腥氣反而也變成了另一種享受,咬了一口,我不禁道,「好吃,這個……真好吃!」
張良笑道︰「阿若這是餓了!」
「不是啊,真的很好吃,不信你嘗嘗看……」將魚遞到他眼前,他一愣,我也愣住了。許久才想起自己說了什麼,忙往回縮,「不是……」
輕輕嘶的一聲,我舉著魚,看著缺了一小邊的魚側背,再抬頭看著他優雅咀嚼的樣子,臉龐不由漲紅。
「確實……很好吃!」他意有所指,聲音竟難得有些羞澀。我不敢置信,猛抬起頭,他坐在那里,正認真的烤著魚,好似什麼也沒說一般,察覺到我的動作,緩緩抬起頭,雅然一笑,「阿若,怎麼了?」
「沒事」我收回目光,搖搖頭,怎麼可能,這樣一個男人怎麼可能會有那樣的情緒,一定是自己听錯了。
吃了魚,稍作休息,便趁著星夜立即啟程了,趕了七八天的路程,這一日到了長江支流一個叫鄢的小縣城外。張良讓我呆在一個林子里的馬車里,自己一早便沒了身影,我有些焦躁,除了馬車,站在車外,一直望著他離去時的方向,直到接近中午時他才回來,手上多了一個包袱。
「子房」我上前。
「阿若怎麼出來了……」
「先不說這個」我急忙道,「縣城那邊情況如何,項王可還在通緝我們?」
「嗯」張良應了,看到我的表情,舉起包袱笑道,「無妨,我們有這個!」
「這是什麼?」
張良神秘一笑,塞到我懷里道︰「打開看看」
我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將包袱放到地上打開,只見里面兩件衣裳,幾個木釵,做工及不上現在身上所穿的,看起來只是周邊村里的農戶所穿的平常服飾。
看到我抬頭,他笑道︰「項王所要抓的是兩個同行的男子,如果是一男一女呢?」
「一男一女?」
「沒錯!」
「你的意思是喬裝打扮」我來了些興趣,低頭望著地上的衣服,突然一想,覺得不對,抬頭問道,「我們兩個男的,誰扮女子?」
張良不語,只是笑吟吟望著我,我不由有些心虛,忙沉著聲音道︰「我一個堂堂男子漢絕不扮女人」說起來是怕扮了女子被張良看出來,才抵死不扮。
「果真不扮?」
「不扮!」
听到我斬釘截鐵的回答,張良悠然一笑,提起地上的衣服道︰「據說守衛鄢城的首領是項王最得力的大將,他有個愛好很是奇特……」
看著他欲言又止,我皺眉道,「什麼愛好?」
「喜好男人,特別是長得有些美麗的男子!」
我怒道︰「說到美,子房應該擔心自己,你難道不更合他的心意嗎,他怎麼會抓我!」
張良流光一轉,低眉淺笑,那一雙狹長的黑眸像極了一只算計人的狐狸。
「良有十成的把握能夠不被抓住,即使抓住了,他也奈何不了我,阿若有幾成把握?」
「……我」
如果只是一打十,我的跆拳道黑段也許可以拼上一拼,但是問題就是萬一是上百人呢,我還能堅持多長時間呢?
「你會幫我的吧」我問的心虛。
「不會!」他笑吟吟,回答的異常干脆。
「……你」
他笑的無害︰「這件便是阿若的保護膜,不知阿若如何?」
他是故意的,憑他的智慧,難道不能讓我們同時逃月兌嗎,彭城這樣的龍潭虎穴,他照樣過的如魚得水,焉腸城這樣一個地方,他會怕嗎?偏偏,他是吃定我了,我找不出一個反駁的字,惡狠狠的望著他,咬牙切齒︰」好,我扮!"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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