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孫顯新的那一瞬,婉庭空的腦海里出現了片刻空白,盯著他的樣子像是認識又像是不認識。本書最新免費章節請訪問。
他只望著她,一言不發。旁邊那個女孩一直在說話。男人一動不動,似乎都沒在听。
肩上的雪化成水,在大衣上形成了一灘神色印記。婉庭空稍稍拍了拍,終是抬眸開口,
「你的車子,」
他微點頭,眼楮盯向她中指上那枚微閃的戒指。方才她抬手的時候他便看見了。也只瞟了一眼便抬了眉,聲音依舊空洞清冷,
「我馬上叫人開走。」
婉庭空本想再埋怨幾句的心早已煙消雲散,只抬手看看表,臉色並不好。顯然真的急了。
「能快些麼,」
她已經遲了,還不知道對方會怎麼想,這種鬼天氣。又是遇了他。愈發的叫人焦躁。
顏鴛鴦並為察覺兩人的異常,只側頭問孫顯新︰
「你那個司機呢?沒在樓下?」
婉庭空看那女孩頭發微微散著,很小的樣子,頰邊還泛著微醺的紅。說不上漂亮,卻帶著這種年紀特有的新鮮嬌艷。而身前的男人則穿了件寬松的黑色毛衣。眉眼輪廓依舊分明,只是瘦了些的關系,眸子盯人的時候愈發深不見底。
婉庭空站在門外,等他打電話給司機。她看不見屋里的情形,也听不見說話的聲音,雜亂的心緒就像外頭那惱人的天氣,紛紛擾擾似雪般落進心里。
想來他也沒有另外的車鑰匙,在這里等也毫無意義。正待她邁了步子轉身離開,他卻套了外衣從里頭走出來。聲音依舊冷清︰
「司機趕不過來,我另外派車送你。」
婉庭空皺眉,又抬手看表。見他那副解釋欠奉的樣子。臉色愈發難看。心頭那撮發作的火苗隱隱燒起來。婉庭空選擇在它即將越燒越旺的時候一舉掐滅。語氣也故作緩和︰
「那他什麼時候能過來,車子總要開走吧?」
孫顯新與她面對面站著。低頭便能見到她白淨的眉眼。他稍稍撇開視線,只道︰
「會盡快。你這邊趕不及,我先送你。」
婉庭空下意識地拒絕︰
「不用麻煩。再等等看」
話說一半,張九川的電話便打了過來。她走到一邊去接。很快就听見張九川略顯暗啞的聲音,婉庭空的回應很輕卻難掩急切︰
「你那邊人都到了?」
她听到電話那頭的回答,心頓時涼了一大截。站在廊邊來回挪步,聲音愈發焦急挫敗︰
「車被擋了出不來。你替我打聲招呼。真的抱歉。之前請酒店幫忙叫車,也沒消息。下雪路都堵了。」
她說得懇切,孫顯新站在原地听她溫和地說著話,電話那頭似乎還在做著安慰,她握著電話低低應著。這個角度看過去,恰巧對上她的側臉。好像胖了點,也白了些。五官還是記憶中的樣子,不算精致,卻勝在清爽干淨。
那頭不知又說了什麼,她緊皺的眉頭才微微舒展開。握著電話極輕聲地反駁︰
「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我為自己,又不為你。」
婉庭空說著微轉了視線,一下對上他平靜無瀾的眼。目光交錯間,兩人都下意識的迅速撇開。氣氛瞬間顯得慌張局促。那頭說什麼她也沒了心思細听,只是有些敷衍地應著,等對方說完再見。
她才突然想起還有事沒來得及交代。聲音便又軟下來,對著電話急道︰
「老公,等下。」
「」
「你待會兒出來再拿把傘吧,我怕等等又開始下雪。」
她說得很輕,顯然並不願讓人听見。
孫顯新站在原地,那些話一字一句極清晰的傳入耳朵里,一下竟覺得長久以來懸在心上惴惴不安的石頭終于塵埃落定。
直到她走進,抬頭對自己說話,他才放松了表情︰
「我家里人來接我了。不用麻煩你送。等司機到了,把車盡快開走就好。」
她說得很客氣,也並不排斥疏離。
真的就像是因那輛擋道的車而偶然相識的陌生人,從未發生過交集——
今年冬天下了第一場雪,整個城市就像披著厚重的灰色大衣。
電台里的新聞講著最近幾天空氣污染指數近乎爆表,夏陽下車的時候裹緊了身上的白色羽絨,呵出的氣便迅速絨進那團霧里。出門那刻還不信邪的將口罩扔在玄關的鞋櫃上。現下便後悔了。
她繞過一排廠房,走進拐角處稍高的大樓里。
周末的樓道安靜而冷清。頂層的那頭更是靜默得出奇。
婉庭空推開最里間的玻璃門,便傳來孫顯新不高不低的聲音。
男人見她進去了像是沒看見。依舊指著桌上的一疊紙,對著屋里的那個女人說話︰
「我看我每天也不用做別的事,淨來幫你改表就行。你是不是該每天發我工資啊?」
他講的時候明明是笑著的,眉眼卻冷得很。
那個女人年齡看上去比他大了一截。站在那里啞口無言。
等財務重新抱著桌上那疊紙出去,夏陽才笑道︰
「火氣那麼大做什麼?」
孫顯新卻頭都不抬地接口︰
「我沒那麼多表讓她練手。這種事做錯一次能通融,做錯二次還放過,不識趣的就會當縱容。」
夏陽抿抿唇。看他說得認真。憋著嘴小聲埋怨︰
「好凶。」
他顯然听見了,這才從一堆報表里抬起頭,整個表情緩下來。唇角微微勾起。整個人稍顯溫和了些。口氣也和方才的冰冷陰郁相差甚異︰
「先坐沙發上等我下。想想晚上吃什麼」
夏陽依言坐下,剛想開口,他桌上的電話又突兀地響起。孫顯新接起來,听了幾句便沉著聲音︰
「指標數據不是憑空捏造,是根據去年的數據推算出來的。今年所有人的業績考核都會和結果做捆綁,對每個人一樣,都會有困難。」
「現在人人頭上一把刀。開了年所有指標都上去。廠里所有銷售,所有市場現在都是這樣的考核標準。如果你一個人無法達到考核標準,總指標沒有完成,同部門的人也會跟你一樣遭殃。」
「」
「我已經讓市場再多談幾個大渠道進來,你自己這邊再跟緊些,指標不是沒有可能完成。獎金公式你也看見了?指標大,獎金階梯也很大。」
「」
「所有部門同事會想辦法幫你一起達成目標。但你首先自身要有信心。明白麼?」
「沒有試過就說自己不行。不是虧了自己?」
夏陽窩在沙發上听著他的循循善誘。等他勸解完一番,掛了電話。才笑著出聲︰
「孫總好耐心,當你的員工真是福氣。」
他對她的不正經一點不介意。反倒推開手頭那些訂單合同。靠在椅背上。聲音悶悶的︰
「說我凶的是你,說我耐心的也是你。真是一張嘴兩層皮。」
夏陽眨了眨眼,回道︰
「怎麼不說你變了又變,讓人措手不及又看不清呢?」
她說的時候眸子望向他,像是在等著他接話。
孫顯新卻冷著嘴角︰
「我還有什麼好琢磨?爛胚一個。你應該很早看清才對。」
這樣的答案最符合他的邏輯也最符合實情卻總叫人寒心
她垂眸,索性避開打太極式的話題重新開口道:
「庭空回來了,見過了麼」
她的語氣微淡,听來有些漫不經心
孫顯新卻不答反問︰
「你見過了?」
夏陽搖頭,繼續道︰
「听說是和男方領了證,回來辦酒的。」
他了然點頭,口氣平淡︰
「那挺好。」
她極仔細地盯著他,試圖從那副冷然的表情里看出哪怕片刻的停頓或驚奇
可惜沒有。什麼都沒有。
他收拾了桌子,拿起椅背上的外套。接著問道︰
「想過吃什麼了?」
夏陽抬手替他拍去落在大衣袖口處的塵埃。隨口說著︰
「東川路上有家日料」
不想卻被他打斷︰
「莊智勤說晚上來山莊。倒是很久沒上去泡過了。不然就一起吃一頓?」
夏陽一听,氣得都有些說不出話︰
「你這都想好了,還在那問我?」
他側頭,微勾起嘴角:
「你不願意?那我們換別的地方。」
「」——
按婉庭空老家的習俗,男方上門提親,女方收下聘禮。是要擺酒的。
此時的婉庭空穿著紅色旗袍坐在自家屋里。外頭熱鬧的很。女乃女乃在樓下和一群賓客閑聊。
方才張九川媽媽進來,往她枕頭底下塞了幾個紅包。她連推著不要︰
「這次讓你操了那麼多心,想著感激還來不及,怎麼能要?」
事情籌備得倉促。所以前期場地,喜禮預訂都是張九川和張家做溝通。
女乃女乃當時看她那副萬事不問的樣子。直說她不懂規矩。基本狀況都一問三不知。以後怎麼料理家事。別說張家是有頭臉的了。就算是普通人家。誰會願意娶個萬事不管的媳婦回去當擺設。
婉庭空听著,回頭的確問了張九川有沒有要幫忙的。那人一猜,就知道她又被女乃女乃訓了話跑來跟自己客氣。婉庭空在這邊的親戚朋友原先就不多。本就沒準備大張旗鼓的擺弄。主要還是張家那邊。即使不張羅打鼓,也不想落了禮數。
那婦人緊摁了婉庭空的手,認真道︰
「怎麼能不要?這是我和他爸爸給的小禮。你收著。一家人,說什麼客氣話。」
頓了幾秒,方才說道︰
「九川性子急,以後只能你多擔待些,過日子就是相互包容。我和他爸也是這麼過來的,有時覺著這日子真沒意思,可磕磕踫踫相互饞著眨眼就一輩子了。」
婉庭空微微點頭。語氣並不拘著。只道︰
「他脾氣也就跟那些開發商定設計案才爭得十萬火急。平時溫和得緊。我也有需要他遷就的地方。天下沒有不爭吵的夫妻,彼此總要體諒些。」
婦人看著婉庭空,此時那眼角四周因笑而夾出的魚尾紋仿佛都帶著笑意。
等婦人走了,婉庭空便模著手上那枚金戒指百無聊賴的發呆。直到張九川進來。
見了她一身大紅的裝扮。正紅里又瓖著手繡的縷縷金絲,從凹凸盡現的豐滿到不盈一握的腰段。
一深一淺,展露得不差分豪。
他走過去,拍拍她的腰,認真道︰
「怎麼辦?我沒做中山裝。」
婉庭空一下笑出聲來。又對著鏡子上下照照,側頭問道︰
「講良心話,好不好看?」
末了,又補了一句。
「女乃女乃特地給定做的。」
因她涂了正紅的唇彩,肌膚便顯得更加雪色的白。
張九川盯著她的臉仔細地看。眉眼間帶著些探究,側頭問道︰
「婉庭空,臉是不是涂得白了點?」
她憋起眉,模模頰。認真道︰
「不會啊。新娘子都這樣。」
張九川看她在鏡子前神經緊張的模樣。顯然是把他的話當了真。便笑道︰
「那麼早就把自己當新娘子了?有覺悟。」
婉庭空頰一熱,好在臉被粉覆蓋顯不出來。卻仍急得抓起椅背上的喜枕朝他砸去。
張九川穩穩地接住,臉上漾著笑。顯然心情很好。只道︰
「準備準備,今天開飯早。你家這邊到飯店還要一點時間。」
她整個腦袋湊近了鏡子,仔細研究著自己粉底的顏色。隨口說著︰
「開飯早也好。中午也沒怎麼吃,我看你都沒動什麼筷子。晚上記著少喝些。」
又接著問︰
「飯店定得很遠麼?」
他將喜枕放回原處,回道︰
「玥瑢莊。出了城,就那座山上。媽訂的。听說比城里的那幾家好得多。一直听朋友提,倒是從沒去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