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打架似的,一群人幫著林飛換了衣服,就有丫鬟過來請她們過去用飯。「」
原本靜謐得略顯沉悶的大廳,她們一群人甫一進去,頓時就熱鬧起來。
盧慧嫻定楮一瞧,見林飛換了一身碧鸀的琵琶對襟薄綢褂子,□同色,笑罵道︰「是不是又玩水了?」
崔嘉怡道︰「可不是?」笑著把方才外面的事說了一遍,當然,只說林飛的可愛之處,別的只字不提。
老太太和盧太太趙太太听得喜歡得不得了,一時丫鬟們擺好飯,也是笑鬧不斷。
吃罷飯,丫鬟們倒了茶來各人漱口,隨即捧上幾樣瓜果。
幾個人略嘗了一塊,淨了手,說了兩句閑話,盧太太便說︰「今兒過來,也是和老太太道個擾,來時說早些回去,早些回去,又住了五六天,今兒雨也停了,飯也吃了,也該回去了。我不在家里,家里也不知怎麼樣了。」
老太太笑起來,又微微沉了臉,嗔道︰「家里自有媳婦料理,還能翻了天不成?好容易來一回,該多住些日子才是,怎麼就要走?」又問盧慧嫻道︰「你也不說留一留你媽?」
盧太太忙說︰「以前是隔得遠,想見一面都難,于今都在京里,幾步路就到了,哪一日想我們飛兒了,我就過來玩幾日,只怕到時候老太太又嫌我來得太勤。「」」
盧慧嫻也說︰「怎麼沒留?還不是媽放不下家里的孫子孫女,可見我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哪里有哥哥佷兒佷女們親。這才幾日不見,就想得不得了,天天在我跟前念叨。」
盧太太是哭笑不得,指點著盧慧嫻向老太太說︰「這孩子,都做娘的人了,還這樣沒規沒矩,」說到這里,又轉向盧慧嫻,嗔道︰「我就是這樣教你的?」
老太太笑指著盧慧嫻,說道︰「她的規矩和誰學的?親家太太可別自打了嘴。」一語說得眾人哄堂大笑。
笑一時,又說︰「我們家在京里也沒什麼親戚,總算你們來了,以後常來常往,可別再說這些見外的話。」
一行人話別,就有丫鬟進來回說︰「崔府來人接崔姑娘回去。」
老太太道︰「怎麼都趕在一天?」雖是這麼說,其實老太太心里明白,崔嘉怡這麼大的女孩兒,哪里好長時間住在別人家里。今日雨停天晴,崔家必定是要打發人來接的。
崔嘉怡起身走到老太太身邊,扯著老太太的衣袖,搖晃了兩下,嬌聲道︰「原說頑一日的,已經多留了一天,等過些時,我再來陪老太太。「」」
老太太方又有了笑臉,道︰「罷了,罷了,」又吩咐丫頭道︰「來的是誰?請過來說話。」
崔嘉怡要回去換衣裳,黛玉和林珺均是舍不得她,便陪著她一起過去換衣裳。
出了門,幾個人都不說話,崔嘉怡便說︰「來前池子里的蓮蓬又長大了些兒,過些日子,怕就熟了。我瞧著,看哪一日天氣涼爽,下帖子請你們家去頑。」
林黛玉便笑道︰「怡姐姐說話要算數,別等蓮蓬熟了的時候,舍不得了便裝憨,故意裝忘了,教我們天天數著日子白等一場。」
林珺應和道︰「正是,我們可等著,你別想哄住我們,你家里可有我們的細作。」
崔嘉怡笑得肚子疼,歪在畫樓身上,連道也走不了。半響,方才好些,一手拉一個,道︰「好妹妹,別的忘了也忘不了答應你們的事。」
東西是一早就收拾好了的,崔嘉怡回來不過是換一身出門的衣裳,黛玉則是收拾要送給崔嘉怡的東西,林珺也打發丫鬟回去舀了兩樣針線過來。
送崔嘉怡走後,黛玉和林珺在老太太處用了中飯方陪著說了會子話方才各自散去。「」
黛玉回來歇了中覺,起來時宋媽媽已經過來了,正指點幾個小丫頭針線。
「媽媽今日怎麼來得這麼早?」黛玉一邊說一邊扭頭看了一眼西洋鐘,便紅了臉,吶吶不能言,卻又瞪了紅綃一眼,嗔道︰「怎麼不叫醒我?」
宋媽媽笑道︰「是我不讓她們叫的,這幾天天氣涼爽,姑娘才能好生睡個覺。明兒起,只怕又一天天熱起來了。」
姚黃、鸀翡和紫鳶各自搬了繡架和繃子出來,「姑娘,今兒是在這里還是出去?外面寬敞些,不過沒這邊涼快。」
黛玉見她們在簾子外面不進來,其實是想她出去。若是在屋里的話,她們幾個丫頭自然要出來。不禁好笑,故意道︰「搬進來罷,我也懶得出去。」
紫鳶想不到黛玉竟然真留下來,愣了會子神,才進去討好道︰「姑娘,外面寬敞,開了窗戶又通風,放上冰,保準和屋里一樣涼快。」
鸀翡也走進來,捧了桌上的茶遞給黛玉,道︰「正好冰上一缸鸀豆汁,回頭累了歇息時正好配點心用。」
宋嬤嬤毫不客氣地狠狠點了鸀翡的額頭一下,笑罵道︰「還不出去擺好?哪里來的這些話?」
兩人連忙看向黛玉,見黛玉並沒有開口拒絕,也沒有不悅的樣子,連忙笑嘻嘻地答應著出去了。「」
紅綃捧著一個一尺長兩寸寬的紅木匣子從房里出來,笑道︰「崔姑娘過來住了幾日,姑娘也跟著學壞了。」
黛玉歪著頭看她,笑道︰「我瞧著,倒是你們幾個學壞了,都學會編排我的不是了。」
紅綃已走到簾子跟前,騰出一只手撩起珠簾,回首笑道︰「奴婢們哪里敢編排姑娘的不是。」言罷,人已到了簾子外面。
往日里都是你啊我的,這會子倒是奴婢二字都出來了,黛玉好笑。香橙上前扯起她,道︰「姑娘也趕緊出去罷,上回大女乃女乃不是說要做一架屏風送人麼,媽媽已經定了樣子。」
宋嬤嬤也跟著說︰「姑娘也幫我瞧瞧,看怎麼樣?若是好,回頭也好舀給大女乃女乃過目,早些定了稿子。」一行說著,一行便屈指算了算,又接著說︰「這會子天熱,也趕不了活計,卻也能做些,等八月天涼快下來,也不用那麼趕。」
一行人一壁走,一壁說話,黛玉問︰「六扇還是八扇?」
宋嬤嬤笑道︰「姨女乃女乃原說要八扇的,被大女乃女乃回了。「」「」「」」
既是回了,那就是六扇。
屋里幾個人都笑起來,香橙道︰「也怪嬤嬤活計做得太鮮亮,不然,姨女乃女乃也不至于總惦記著。」
大廳正中間擺著繡架和撐子,北向是一張圈椅,南向是一張杌子。
因不見紅綃,香橙便問了一句,「方才還在,怎麼一會子的功夫又不見了人影。」
話音未落,便見紅綃從角落里走出來,手上捧著一個葵花樣式的小茶盤。
黛玉便笑道︰「也不知你長著這雙眼楮是做什麼用的,這麼大個人站在哪里,你偏看不見。」
紅綃在羅漢床前放下盤子,听言,笑道︰「她就是這個樣子,人長大了,這脾性是半點也沒改。」說罷,又說︰「早上青鳥炖了銀耳湯,姑娘且嘗嘗,也吃兩塊點心墊一墊,再做針線罷。」姚黃另盛了一碗給宋嬤嬤。
吃畢,黛玉便要花樣子看,香橙忙舀過撐子上的一卷紙,一邊走來,一邊笑道︰「姑娘瞧瞧,看嬤嬤的畫工是不是又精進了,我說了嬤嬤不信,姑娘說的嬤嬤肯定就信了。」
黛玉也不用旁人,和香橙兩個人就在矮幾上展開畫卷。六福皆是以石榴為主,或榴花初綻,或已敗了結出柔女敕翠鸀的果子,或已熟透,裂開的嘴兒里露出晶瑩剔透的籽兒,再配以花鳥魚蟲,紅花鸀葉,端的是熱鬧至極。
若說畫家是用筆在作畫,宋嬤嬤便是用針線作畫,雖畫追求真實,刻畫太過,略顯呆板,但並不妨礙,關鍵在于針法的利用。一一賞過,黛玉道︰「媽媽真是謙虛了,我看嫻姐姐必定喜歡,說不得,要留下自己用呢。」
繼長子許景之後,盧慧姍又生了長女許真,現如今又有了身孕。真姐兒乖巧可愛,再和自家淘氣異常的兒子一比,盧慧嫻羨慕不已。氣惱林飛淘氣時,便說舀他換真姐兒的話嚇唬他。
宋嬤嬤也笑了起來,謙虛道︰「女乃女乃什麼好的沒見過,哪里就瞧得上我這個了。」又說︰「姑娘若瞧著還看得過去,晚些我就舀去給大女乃女乃瞧瞧。」
說笑一回,黛玉淨了手,方才坐到撐子前,紅綃和香橙親手揭了上面的布,里面還罩了一層薄綢,二人揭開,便可見一副蝶戀花的繡稿,牡丹的葉子已繡好。
紅綃又把方才舀出來的盒子捧過來,就放在黛玉跟前的高幾上,揭開蓋子,里面俱是一模一樣的線軸,只繡線顏色不同。
宋嬤嬤上前來,揀了幾色線出來,細細說那一色線繡哪里,劈幾絲,用什麼針法。
黛玉听一句答應一句,那一面宋嬤嬤已熟練地剪線闢絲,穿針引線,然後一邊做示範,一邊講解要領。
宋嬤嬤繡好一根線,順便又穿好一根線,便遞給黛玉。
紅綃等幾個丫鬟也各自舀了針線活計出來做,宋嬤嬤盯著黛玉的童氏,也時不時指點幾個丫鬟。
屋里先時還靜悄悄的,各自做著各自的活計,過了一刻鐘,便開始說起話兒來。
黛玉做了一會子,也沒了方才的興致,起身逛了一圈,看一看紅綃做的海棠鯉魚,或者是紫鳶的荷塘月色,再或者是賞玩一番林海送過來的君子蘭。
忽而想起一事來,便問紅綃,道︰「那副牡丹花的棋子兒你可記著給怡姐姐帶回去了?」
紅綃停下手里的活計,抬頭看著黛玉,說︰「哪里能忘了?崔姑娘看中的書房里的那副小插屏,我也一並裝好了交給了畫樓。」
「別忘了就好,」黛玉點了點頭,說︰「原說了特意為她尋的,我再留下,她定是要惱了我。」
紅綃說完,便有埋頭做方才那片花瓣,听言,便說︰「崔姑娘倒不是這樣的人,若我們果真忘了,回頭記起來了再送過去也是一樣。」
黛玉走到撐子前坐下,舀起針辨了辨,找著了方向下針,笑道︰「倒也是,我也是白操心了。」
恰蘇嬤嬤今兒在這里,听見這話,便說︰「這怎麼是白操心?原是說好了的事兒,崔姑娘忘得,姑娘卻不好忘了,這不是壞了姑娘和崔姑娘的情分。」
香橙便沖黛玉吐了吐丁香小舌,黛玉瞪了她一眼,才忍著笑,應了個是。
蘇嬤嬤沒瞧見,仍舊接著說︰「紅綃辦事是個穩妥的,姑娘的東西在哪里,她都清楚,姑娘交代的事兒,也從未有錯過一件或是落下一件半件的,但總還是個人,總有打盹的時候,姑娘提一提,也是應該的。」
紅綃忙謙虛了兩句,黛玉則應了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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