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虹的心頭忽然對章向北感覺一絲抱歉,自己昨天說了要帶他逛逛這座小城,可是,只是在河岸邊走了一會兒。見他沐在晨風中,沒有要走了意思,也便站定下來。
片刻,李虹這才緩緩地開口道︰「十八年前,那時候我才懂事,和爸爸、媽媽住在鎮上,每天我們都要走過這段小巷到前面的擺渡口,坐船去河對岸,爸爸和媽媽在對面上班,我就去上幼兒園。」
听她開口說話,章向北轉過身來,靜靜地聆听著她的故事。
「那一年的今天,我們一家還是早早地來到渡口,那一天的人很多,大家也趕時間。所以到我們的時候,那一船多了十個人,船吃水很深。船開到河心時,沒想到上游的豐滿水庫因為雨季蓄水太多,決堤了,洪水一下子就沖了過來,那時候通訊不發達,雖然水庫方面已經報警,但並沒有人通知渡口這里。所以洪水一來,艄公再能干也擋不住,船一下子就翻掉了。」
說到這里的時候,李虹的眼楮又紅了起來。章向北輕輕嘆了口氣,但沒有說話。
李虹接著道︰「落水以後,爸爸水性好,忙著和艄公一起救助落水者,媽媽就托著我向岸邊游,可是水勢越來越大,媽媽漸漸挺不住了,然後爸爸也游過來了,他們兩個一起托著我往岸邊游,可是,洪水一個浪接著一個浪打過來,爸爸和媽媽終于支持不住了,他們用最後的力氣把我送到那塊礁石上,自己就被洪水沖走了。」說到這里,李虹不由得捂住臉頰,悲痛地哭泣起來,還不時地發出嘶啞的悲聲。
章向北望著河心那塊只有鍋蓋大小的礁石頂,愣愣地想著當年李虹那樣小的一個孩子是怎樣在礁石上度過那驚悸、悲痛、傷心和絕望的時間,最終等來救助。
看見李虹漸漸止住悲聲,章向北望著那滾滾而去的河水,幽幽地道︰「我其實不知道爸爸是誰,沒有人和我說過,雖然知道媽媽的名字,也有媽媽留給我的東西,但對她的長相沒有一點印象。我是小姨養大的,她說我出生不到一個月,媽媽就去世了。」
章向北說到這里,轉過頭來,望著滿臉震驚的李虹,道︰「其實你和爸爸媽媽一起生活過幾年,讓我好羨慕。」
李虹登時默然。
章向北將頭重新轉回去朝向河水,輕輕吸了一口氣,開始輕聲低唱道︰
那是一個夏天,
風兒那麼纏綿,
讓我想起他們,
那雙無助的眼,
就在那清清河水流淌的地方,
我听到一聲巨響咆哮而來,
就是那個夏天,
再看不到爸爸的臉,
他用他的雙手,
托起我重生的起點,
黑暗中淚水沾滿了雙眼,
你不要離開不要傷害,
我看到了爸爸媽媽就這麼走遠,
留下我在這陌生的人世間,
不知道未來還會有什麼風險,
我想要緊緊抓住他的手,
媽媽告訴我希望還會有,
看到太陽出來媽媽笑了,
天亮了。
听見那一句句歌詞在那淒美而哀傷的曲調中展現出來,李虹瞪大著震驚的雙眼,不敢相信地用雙手捂住嘴唇,淚水止不住滾落下來,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在這麼短短幾分鐘的時間里,他就寫出一首歌,而且還是讓人這麼哀痛的歌曲。
歌的曲調,歌中所說的故事,竟然那樣直白而極富穿透力地擊穿了李虹一直很好、很小心保護著的深心的傷口,讓她痛,讓她哀,讓她傷。她渾身顫抖著,哭泣著,苦痛著。
那婉轉中帶著無盡的傷痛的歌聲並未就此結束,章向北緊接著唱出第二段︰
這是一個夜晚,
天上宿星點點,
我在夢里看見,
我的媽媽,
一個人在世上要學會堅強,
你不要離開不要傷害,
我看到爸爸媽媽這就這麼走遠,
留下我在這陌生的人世間,
我願為他建造一個美麗的花園,
我想要緊緊抓住他的手,
媽媽告訴我希望還會有,
看到太陽出來,
天亮了,
李虹幾乎是渾身顫抖著用盡了全身的力量,才克制住了那幾乎要沖著河面聲嘶力竭地發出來的悲聲。他為什麼會知道自己心底的那些想法,會知道自己的那些魂夢,此刻,那歌聲好像一把把刀子,在她那早已經千瘡百孔的心上,攪動著,攪動著。
我看到爸爸媽媽這就這麼走遠,
留下我在這陌生的人世間,
不知道未來還會有什麼風險,
我想要緊緊抓住他的手,
媽媽告訴我希望還會有,
看到太陽出來媽媽笑了,
天亮了……
李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心情,蹲在地上,捂著臉放聲大哭起來。
歌聲住了,只有汩汩的河水奔騰的聲音,只有風兒輕漾柳絲的聲音。
章向北轉回身來,靜靜地在那里等著。
半晌,李虹才收住了悲聲,不知為什麼,這麼大哭了一陣,自己的悲傷似乎淡了一些,她顧不得形象,抹去眼淚,站起身來,卻听見章向北道︰「這首《天亮了》送給你,好好練,華東大區藝術節的時候,用它為學校拿冠軍回來。然後,就是你的第一張專輯,將會是一張很棒的專輯。」
說罷,章向北便緩緩地向小巷口走去。
李虹愣愣地望著章向北的背影,心頭一時五味雜陳,不知說什麼話才好。
章向北快走到巷口時才回過身來指著李虹道︰「我還有三個小時才上車,肚子已經‘咕咕’叫了,吃了早飯還可以逛一下,你可別食言。」
李虹听了,不由得破涕為笑,抹了一把淚痕道︰「等我回去先收拾一下。」
坐在開往天門的長途汽車上,章向北的心情稍稍輕松。知道了李虹的身世,搞定了《天亮了》這首歌,算是了了一樁心事,之前他一直感覺李虹在演唱方面雖然很有才華,聲線也很了得,但就是心理上像鍍了層膜似的,將她和外界稍稍地隔離開來,相信經歷過這一次,再有《天亮了》這首歌,她的心門就會向所有人打開,她的歌將是她全身心釋放的一種心聲了。
想到這里,章向北開心地笑了,無論是鑽石唱片還是鑽石影視,目前的發展勢頭都十分良好,不過,目前,他的心中又在思忖著其它的計劃,有些已經有了雛形,有些卻還只是設想,還需要有具體的人才去實現它,想一想,自己這也只是才算步入社會,以後的路會很長,還是不要太急于求成為好。
一直到下午四點,日光西斜的時候,汽車才一搖二擺地開進天門縣城關鎮汽車站。
看見章向北甩著兩個膀子下了車,車上的乘客都拿異樣的目光望著他,十個中有九個都暗自戒備,還有一站才到天門,這娃兒什麼行李都沒帶,莫不是什麼探道的歹人?
章向北原本是想買些東西回來送給小姨的,但小姨節減慣了的,自己亂買東西說不定還會遭到一頓訓斥,而且小姨說不定還會一邊哭一邊數落他嚇花錢,這又何苦來呢?
據說天門縣在古代是一個戰略地位十分重要的所在,但時至今日,再也沒誰對它的地理位置發生興趣,商人的投資盡往交通便利的所在而去,這就形成一**太效應,有的還要加給他,沒有的,連他原有的也要奪去。
因此,天門這座原本以水陸便利而讓人搶奪的戰略要地,就因為沒有鐵路經過,已經基本被邊緣化了。
走在靜靜的街道上,一切是那麼的熟悉,熟悉的人,熟悉的景,連空氣中那股淡淡的香氣都是那麼熟悉。
有人家已經在炒菜燒飯了,那鮮鮮的豆瓣醬爆炒著肉絲香氣,再混進尖椒那鼻的辛辣氣息,一下子就讓章向北的肚子‘咕咕’叫了起來。
中午汽車停在一家小飯店,人們排著隊吃豬食,就連經受過學校食堂長期考驗的章向北,面對這頓豬食的時候,也只是匆匆扒了兩口飯就敗退下來。
章向北一邊走,一邊不時和遇上的熟人打著招呼。
突然一個門洞里竄出一位胖大媽,拉著章向北的手樂呵呵地道︰「向北吶,你可回來啦,這下你在鎮子上可出名啦,我們都看了你在芒果台賽歌的節目啦。」
另一邊一位瘦瘦的大叔拿著鍋鏟,從窗戶里伸出頭來說道︰「那天看國視綜藝頻道,我說那個演藝大聯歡上出來的是向北,你們還不相信,現在全信了吧。」
他的話還沒說完,一個尖尖的聲音響道︰「你個死老頭,菜要糊掉啦。」然後一個四十多歲臉頰上有雀斑的女人從窗口伸出頭來笑道︰「向北呀,你可回來啦,你小姨這兩天就一直念叨著,抹了多少眼淚,好啦,你現在出息,你小姨終于可以松口氣了。快回去看你小姨吧,等我們吃了飯,都上你家去,給我們好好說說你在電視台的事情。」
周圍幾戶人家听了轟然叫好,連聲催著章向北回去。
章向北和眾人告了別,快步而去。
他三步並做兩步,飛快地跑回那座熟悉的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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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唱《青藏高原》其實就是為了這首《天亮了》,歌詞也稍做了點修改。這兩天忙得今天才開始碼字,也只有一點點。看看過兩天能不能恢復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