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他求也求了,矮了身段,她卻仍舊對他棄如敝屣。
甚至……為了離開他,她竟能這麼輕易,輕易得甚至沒有經過任何思考,就同意把孩子給他。
孩子……她有多愛她肚子里的孩子,他是知道的。自懷孕起,每一天,那麼小心地按摩,小心地運動,抱著肚子,時時刻刻期待……
然而,那麼明顯,再深的愛也不及對他的抗拒和排斥。
他也怒了岱。
撇開身份和地位不談,他還有尊嚴,即使愛,即使深愛,也仍舊有尊嚴。那樣的尊嚴,終究容不得她這麼狠心地踐踏他的感情!
他咬牙,絲絲陰沉,「只要你敢把孩子給我,我就敢放你離開!」
就是這句話,成了她和他之間,永世的詛咒。以至于,後來,直到她死,他們也沒能再見上一面郵。
只是沒有想到,她懷的竟是龍鳳胎,孩子生下,一男一女。
那一刻,他笑得合不攏嘴,在她的床前,抱著一雙兒女,一時竟全然忘記了她和他之間,所有的不快。只記得,他的生命里,有她,還有她為他生下的兩個孩子。
「你……」
「你……」
同時開口。
他見她臉色平靜,以為她已經回心轉意,畢竟,這麼可愛的孩子,她又是那麼喜愛,還有他……他不信,她放得下手心里的幸福。
心中愉悅,他對她柔聲說,「你先說。」
她半靠在床上,點頭,開口,卻是問他,「兩個孩子,你都要嗎?」
如被當頭一盆冰水潑下,從頭到腳,凍得冰寒蝕骨。上一刻,還激烈涌動著的狂喜,剎那凝結,抱著孩子的雙手,用力捏緊。
「哇……」
嬰兒吃痛,立刻就大哭起來。
她也只是淡淡瞥了瞥,沒有反應,還是仍舊望進他的眼楮里。她還在等他給她答案。
兩個孩子,你都要嗎?
那一刻,他有一種直覺,直覺,只要他說要,那麼,她甚至可以面無表情地就將兩個孩子一起扔下,從此轉身,再不回頭。
他竟然笑了,他自己也沒想到。抓著哇哇大哭的兩個孩子,對著她,笑得溫柔多情,「我的話,還沒說。」
她一怔,隨即點頭,「好,你說。」
「你為我們的女兒起個名字吧。」他仍舊深深凝著她,最溫柔的眼神,在孩子的哭聲里,凝望。
她的眼楮里,有片刻的慌亂和痛苦,轉瞬,卻又已經全褪成了冷漠。
她隨口說了一個名字,「就叫顧疑吧。」
「我也為我們的兒子起了名字,」他的臉上,一點情緒都沒有,「就叫顧卿,如何?」
顧卿……她听了,眼楮里,霎時氤氳,水霧,蒙了厚厚一層,幾乎落下。
顧疑,她已經懷疑……
顧卿,他還在堅守……
然而,那不過是表相。事實上,最先懷疑的那人,並不是她;一直堅守的那人,也並不是他。
她狠了狠心,點頭,「好。」
又抬眼,掩去內里的慌亂,強逼自己沉靜,問他,「我回答了你的問題,現在,該你回答我的。」
他是會下棋的人,下棋,常常會有,一子落錯,滿盤皆輸,然而,他卻從來不信這個。每一次,即使落入困境,他也能反敗為勝,常常是……置之死地而後生。
他回答她,「你可以帶走顧疑。」
她要走,他信,她是鐵了心。但他不信,她會鐵下這心腸一輩子。偶有倔強,會發脾氣,可以,他先放她,可是,他不可能會真的放她一個人。
孩子,留在她身邊,那是她和他的孩子,只要孩子和她在一起一天,就有一天在提醒著她,他的存在。
他強硬地想要將屬于自己的印記烙在她身上,他自信,她終究會回心轉意。因為,他知道,她有多愛他,正如他知道,她有多愛這兩個孩子。
看似是他的心軟,將孩子,分一個給她,實則,是他讓孩子,替他在她身邊,讓她忘不掉他,然後主動回到他身邊。
他在賭。
她一笑,點頭,接受。
她離開時,對他說,「既然答應了放我離開,就不要來打擾我們的生活,行,還是不行?」
他看了看她臂彎里的顧疑。
她笑,「如果她懂事以後,願意回來找你,我絕不會阻攔她。」
他點頭,也對她承諾,「如果你氣消了,願意回來,隨時讓我知道,我立刻來接你。」
她點點頭,沒說一個字,抱著孩子,就此離開。
從此,再也沒有回頭。
他曾在心中計較,為什麼要給她顧疑,而不是顧卿,因為,女兒不好養。一個媽媽帶著女兒,總會有許多辛酸,而他,只盼她在辛酸里能夠想起他來。再者,他也信她對他的愛。
他以她對他的愛,還有他們的女兒作為賭注,開了一場賭局。
只是,世事難料……
這一賭,他輸了,是他一輩子里,唯一的一次輸。
這一別,自此,他和她,生死兩茫茫。再聚一地,也是陰陽相隔。
有一個女人,取盡了他一生的愛,然後,帶著他的愛,從此消失。午夜夢回,常常見到她的臉孔,她的笑,她的淚,她的痛苦,她的絕望,觸手,她卻從來沒有再出現。
她消失得太久,以至于後來,他甚至常常懷疑,她的存在,才真正是一場夢。其實,她從來沒有存在過,他也從來沒有得到過她……
一場夢,耗盡了他的一生。
也耗盡了她的一生。
***
新珩就坐在偏廳里,听顧遠之那些帶著悲傷的回憶,眼神木然,臉上卻一片濕重。
顧遠之的故事,似乎說了很久很久。好多次,她都想站起來,狠狠打斷他的話,不讓他再說下去,因為,結局……已經這樣,再說,也改變不了。
可是,身體卻一直動彈不了,就仿佛那個故事,本身就只有他們兩人,外人,不論是看客還是听眾,不論存的是祝福的心還是破壞的心,都沒有任何干涉的余地。
即使只是一個回憶,也完整得容不得任何人打擾。
那是她的姥姥和那個耗盡她一生的男人的故事。
就像這麼多年來,她的姥姥從不對人提及一樣,那麼小心地封存,不讓點點塵埃滲入破壞,這時,即便只是顧遠之的一字一句,她也打斷不了。竟然听到了結局,听到了顧遠之將所有說完。
一直都是顧遠之在說,她沒有打斷,而那個……據說是要和他「談事」的易辛,更是一個音也沒有發出。就仿佛,那人早已經不在這里,其實,這個房子里,只有顧遠之和她兩個人。
顧遠之在大廳里說,她在偏廳里听。
她甚至能听得到顧遠之微微的嘆息聲,淒涼而悲哀。
她依舊沒有反應,只木然地坐在原地,直到顧遠之離開。
易辛走進來,為她揩干臉上的眼淚,就將她抱起,也離開了。
所以,她來,就是為了听顧遠之說一個,她其實最不想听的故事?
她木然地讓他抱著她離開,一路上,沒有發出一個聲。
回到別墅里,他將她放下,她冷冷問他,「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他看著她,沒說話,默認。
「又算計我,是不是?」
他半蹲在她身前,抬手,想要去模她的臉。
她狠狠一巴掌將他的手揮開,「啪」的一聲,響亮。
她的手微微發疼,他的手拿開。
「易辛,我討厭你!」她冷冷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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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更畢~~謝謝閱讀!感冒發燒,昨晚睡著燒醒,燒著睡著,自己模著身體滾燙,又使不上力起床,然後默默地想,會不會燒傻,燒傻了要怎麼給婚纏結局……好在今天退燒了全文字更新